顺成侯府前厅

    段成接过下人递上前的茶盏,搁到手旁桌子上,方才拱手对越岂道:

    “下官贸然上府叨扰,还望侯爷莫要怪罪。”

    “段大人的性子本侯是了解的,若非手中碰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与本侯有关,想来大人今日也不会登门拜访。”

    段成:“不瞒侯爷,下官此番登门乃是为了近日闹得人心惶惶的挖心贼一案。”

    越岂搭在桌面的手指慢悠悠敲了两下,俊美英气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知这挖心贼一案,与本侯有什么关联。”

    段成抬手叫来候在厅外的衙役,从衙役手中接过一副图,放到越岂面前:“侯爷请看。”

    画中是一位面相凶恶的男子,越岂看第一眼的时候没什么印象,待到仔细再看第二眼时,他整双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段成看了他一眼:“侯爷可识得此人?”

    “此人乃本侯从西北带回的副将,名为沈绝,不知段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他的画像。”

    段成见他承认此人是他手下之人,便合上画轴将画递给了手下衙役。

    “近来京中连连发生多起命案,凶手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弄得长街一带百姓入夜就闭门,许多夜里营生的店铺苦不堪言。陛下更是昨日召见下官严令斥责,命下官要在一月之内找到凶手,平定民心。”

    越岂端起茶盏,慢悠悠拨动着茶盏的盖子:“段大人就直说吧,沈绝到底犯了什么事?”

    人是他从西北带回来了,若是犯了事,他这个主将自然脱不了干系。

    段成忙从椅子起身,冲越岂行了个大礼:“下官冒昧,昨夜惊闻有人看到了挖心贼真面,特命画师依言画来,方得此画像。”

    “段大人是说,沈绝就是近日残杀了数十余百姓的凶手。”

    越岂这话说得平谈,只是那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还是叫段成暗打了个寒颤。

    “下官不敢。”

    越岂放下手中茶盏:“段大人今日上门,是想问本侯要沈绝?”

    “此事事关重大,下官也恐冤枉无辜之人。还望侯爷能让沈副将,随下官去一趟大理寺,待到查清此事与他无关之后,下官定完好无损的将人给侯爷送回来。”

    越岂:“段大人既奉了皇命要在一月之内查清此案,本侯自然不好推辞阻拦。只是沈绝自入京以来,便一直待在城外的军营里,现下突然有人说昨夜在城内瞧见了他,实在很难不让本侯起疑心。”

    段成额间渗出些许冷汗,不得不硬撑着畏惧的神思回话。

    “此人现在就在大理寺内,侯爷若想见他,可随下官前去大理寺一趟。”

    “既是如此,那就有劳段大人。”

    越岂随段成前往大理寺的消息传到后院时,韩芷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在院中逗三虎。

    “侯爷去大理寺了?可问清是何缘故?”

    虎子:“小的听守在厅外伺候的小厮说,昨夜有人指认,侯爷从西北带回来的一位沈姓副将是挖心贼。”

    “什么?”

    虎子听到这事脸色也有些不太好:

    “小姐,你说此事会不会有诈。那挖心贼杀了这么多人,都没人看到过他的身影,如今突然冒出一人说他看到了挖心贼的真面目,且那挖心贼竟还没杀他,这不是摆明有问题吗?”

    韩芷将三虎放进猫窝,让它跟另外两只小猫自己玩。

    “让人备车,我们马上也去大理寺!”

    虎子:“是。”

    于此同时,城西皇家别院里

    几位太医皱着眉头翻了下手中医书后,便坐入了旁侧的椅子里。

    “静王这病分明乃心事所至,我们是太医又不是神医,如何能治得了这心病。”

    另一位太医闻言也叹了口气:

    “谁让我们是做臣子的,有这抱怨的功夫,还不如再翻找一下医书,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治疗癔症的法子也不一定。”

    “我们都待在这里几日没回家了,你家夫人倒是心性好,你久不回家也不生气,我家那位母老虎就不一样了。”

    王姓太医提及自家夫人,便是满脸痛苦,直把另外几个太医都逗笑了。

    也就在他们几个笑得正欢之时,一直昏睡的周熵却不知怎么的醒了过来。

    “你们在笑什么?”

    嘶哑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几个太医吓得脸色齐齐一变,赶忙着就跪了一地。

    “臣等惊扰王爷休息,还望王爷恕罪。”

    “王爷?”

    周熵艰难的坐起身掀开遮在窗前的纱帐:“谁允许你们唤本宫为王爷的,怎么你们也盼着父皇早些废掉我这个太子?”

    几个太医心惊如雷的扣低脑袋,无一人敢接他这话。

    最后还是周熵自己察觉到不对劲,拧着眉心开口:“本宫昏睡多久?在本宫昏睡期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依旧不敢回话,气得周熵扯过一侧的软枕就朝他们丢了去。

    “本宫问你们话,你们是都聋了吗?”

    “回王爷的话,皇上早前降旨,将您封为了静王。”

    王太医硬着头皮说完这番话,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跪在他周围的几个太医都绝望的闭了闭眼。

    他们真是太倒霉了,伺候谁不好,非被安排来伺候周熵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殿中就这样死寂了许久,周熵终于哑着嗓音开口问道:“父皇是把我的太子之位废了吗?”

    众太医听他这么问,都有些头疼。

    话都说得如此明白,您老人家又何必要多问这一句话,自己给自己留点面子不好吗?

    “滚!都给本宫滚!全部滚!”

    众太医闻言都长松了一口气。

    “臣等告退。”

    几个太医这边刚退出殿门,就听见殿内传来了一声沉闷的重物坠地声响。

    听见那声音,一个胆子稍小些的太医下意识又要往殿内去,却被王太医等人赶忙拉了住。

    “别多事了,赶紧走吧。”

    “可王爷……”

    王太医:“死不了。”

    一众太医逃命似的走出别院,正好碰上了从街道另一侧过来的顺成侯府马车。

    别的人也就罢了,但顺成侯如今风头正盛,他们是万不敢得罪的。

    马车里,秋儿掀开帘子一角,瞧着立在别院门前躬身对着他们马车行礼的一众太医,有些好奇的道:

    “奴婢听说静王殿下昏迷了好几日,这些太医不在院中伺候,怎么全跑了出来。”

    韩芷听见她的话,也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兴许是静王已经醒了,也未可知。”

    秋儿:“说来静王殿下也真可怜,分明是正宫嫡子,却不受皇上宠爱,便是属于自己的太子之位,也险些被人夺走。”

    “别乱议论皇子。”

    秋儿闻言赶忙闭上嘴。

    韩芷:“如今皇后同薛家都出了事,侯爷又自来同他们走得近,难保不会有人一直盯着他,所以我们这段时间在外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

    秋儿:“奴婢知道了。”

    另一边大理寺内,越岂望着被衙役带上来的中年男人,冷着嗓音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可瞧见段成跟他说话也毕恭毕敬的,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惊惧。

    “回、回大人的话,草民胡二,是城西片区的更夫。”

    “听段大人说,你亲眼看见了挖心贼的模样。”

    本来怯懦胆小的胡二一提这事,顿时急切的开口:“草民的确看见了挖心贼的正面,绝无半分作假。”

    “那你将看见他的整个过程跟本侯说一遍。”

    “是。”

    胡二稍稍跪直身子,正要开说,越岂却抬手打断他道:“站起来说。”

    胡二闻言感激的冲他行了一礼,方才颤着腿站起身。

    “昨夜亥时一刻,草民像往常一样去夜巡城西,提醒周围百姓注意火烛。因为这段日子城中出了好几起挖心贼害人的案子,随草民一同当值的隔壁吴三,就曾撞见过被挖心贼害死的尸体,所以草民夜巡时就把往常用的破灯笼,换成了竹笼堂新出的十二节黄纸大灯笼。”

    越岂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也就说,昨夜你手提的灯笼光亮要比往常亮些。”

    胡二:“正是。”

    “那你是在何处碰见画上之人,又是怎么确定他就是挖心贼的。”

    越岂说起画上之人时,着重看了眼胡二的神情,果然见他条件反射性的缩了下瞳孔。

    “回大人的话,草民瞧见画上之人时,正巧经过芳书斋后面的小巷。因为芳书斋夜里闭门晚,所以草民昨夜经过芳书斋后巷时,他们挂在斋楼后面的灯笼还亮着。”

    越岂:“说重点。”

    “是。草民昨夜路过芳书斋时,见他们亮着灯,所以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也就在这时,画上之人突然扛着一个男人,从草民的面前跃到了对面楼上去。当时草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直到草民看清他别在腰间的一把短弯刀,才突然醒过神大声叫喊了起来。”

    越岂:“那人行凶之时面上就没蒙什么东西吗?”

    胡二一想起昨夜的情形就害怕,说话的嗓音都有些颤。

    “没有,他只穿了一身黑衣,面上并未蒙什么东西。”

    越岂:“那你可看清他扛着那男人的模样?”

    “因为那男人脑袋倒垂着,又背光,所以草民并未看清他的模样。”

    越岂点了下头:“行,本侯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胡二颤巍巍的躬了下身,正准备退出堂去,一个衙役就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冲段成道:

    “大人不好了,城外有人来报,说发现了一具尸体。”

    胡二闻言,顿时惊恐的急退了两步:“一定是挖心贼,昨夜我就瞧见他抓了一个男人,一定是他。”

    越岂见状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先下去,至于昨夜那人到底是不是挖心贼,本侯同段大人自会查清。”

    胡二本来还十分慌乱,被越岂那冷厉的眸子一瞪,反倒镇定了下来。

    “段大人。”

    段成:“下官在。”

    “此事关系重大,本侯一会儿就叫人将沈绝带来,移交大人审问。”

    段成连忙感激的深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侯爷。”

    “如今时局混乱,挖心贼一事段大人可有什么别的想法?”

    段成站直身子,故作糊涂的道:

    “挖心贼残害无辜百姓,罪大恶极,下官一定早日将他捉拿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至于其他的事,还请侯爷恕下官愚笨,并未看出有什么端倪。”

    “既然段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本侯也不再多言。府中夫人还等着本侯用饭,本侯就先走了。”

    越岂刚说完这话,曾广就沉着步子走入在他耳边低声道:“夫人来了,就在大理寺外。”

    “什么时候到的?”

    曾广垂头:“到了有一会儿了,但夫人说不让属下打扰侯爷议事,所以小的才一直等到现在禀报。”

    越岂闻言狠瞪了他一眼:“你是本侯身边的近侍,怎么做事如此愚笨。若是一会儿芷儿在门外晒着一点半点,本侯要你狗命!”

    “属下知罪。”

    大理寺门外马车里,韩芷看着河道对岸绿叶挂枝,迎风飘荡着的柳树,正想说让秋儿去折一枝带回府逗三虎它们,越岂就急吼吼的从外面跳上了马车。

    “夫人怎么来了?”

    马车被他毫无轻重的动作弄得震颤了两下,韩芷更是吓得瞪大了星眸。

    “侯爷小心些,别一脚将马车给踩裂了。”

    越岂凑到她身边抱住她:“夫人怎么来了,可是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

    韩芷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会随着段大人来这大理寺。”

    “夫人如此聪慧,必然早就知晓了为夫过来的缘由。”

    “挖心贼一事闹得人心惶惶,如今凶手又跟侯爷带回的副将扯上关系,侯爷有功夫在这儿同我贫嘴,还不如好好派人查查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越岂把玩着她耳间碎发,不甚在意的开口:“背后之人左右不过那几个,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些人看准的就是侯爷这种心理,侯爷还巴巴的往里跳。挖心贼杀了那么多人,百姓早就对他恨之入骨,这个时候若有人蹦出来指认一个人是凶手,侯爷以为那些百姓真的会在意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凶手吗?他们只会想那个人早点死,好借以平息他们自己的怨气。”

    越岂歪头亲了她一口:“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来时就已经安排人下去查探了,必不会让人将污水泼到我身上。”

    “只怕如今那污水已经泼到了侯爷身上,侯爷还未察觉。”

    越岂:“这话怎么说。”

    “侯爷难道没想过,凶手要的就是如今这个结果。让人看到挖心贼,再让段成找到你说挖心贼是你名下副将,你再将副将交到大理寺,然后凶手就此收手。这样,那名副将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成了替罪羊,碍于百姓的民愤,不死也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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