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尽夏初,繁花渐退绿叶满头。远处蝉声传来,初时声音断续不接,后声声醒耳,将这初夏的天儿都叫得又炙热了几分。
秋儿同云雀站在大理寺前的榕树下,抬起袖子扇了下热风。
“这天儿说热就热,前几日下雨我才将小姐的垫絮换成了厚棉,看这样子一会儿回去,我得赶紧将厚棉又换成蚕绒,免得小姐夜里睡着闷汗。”
秋儿:“夏天到了还得是冰蚕丝管用些,改明儿我们去棠彩阁看看,寻些冰蚕丝回来给小姐绣一个软枕套子。”
云雀:“好。”
马车里,越岂听完韩芷说的话,脸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照此说来,要想洗清沈绝的嫌疑,还得尽快找出凶手。”
韩芷掀开车帘让风透进来一些:“只怕没有这么容易,侯爷方才在大理寺内可是见了昨夜报案的那个人?”
“嗯。”
提及这事,越岂心中倒有了别的思量。
“那更夫说及昨夜之事时,面上并无作假的痕迹。”
韩芷:“侯爷的意思是,那更夫昨夜确实见到了沈绝,怎么会。”
“此事还得审过沈绝才知道。我们先回府吃午饭,其余的事情下午再说。”
韩芷面上凝重的神色不见消减,闻言只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城外十里铺,段颜夕听着前来衙役所传的话,一双冷寂的眸子瞬间变得程亮。
“当真有人看到了挖心贼的真面?”
衙役:“回小姐,千真万确。大人一早就去了顺成侯府,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个贼人,就会被顺成侯移交到大理寺。”
段颜夕一听顺成侯府四个字,眼中的光亮顿时暗了几分。
“这事跟顺成侯府有什么关系?”
衙役闻言,先回头往四周看了一眼,方才压低声音凑在她跟前道:
“不瞒小姐,昨夜那更夫瞧见的挖心贼,其实是顺成侯从西北带回来的副将。既是副将想来武功应该不低,也难怪我们的人找了他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半点线索。”
“你说什么?不可能,挖心贼不可能会是顺成侯名下的副将。”
那衙役见她说得如此肯定,不免有些好奇。
“小姐怎能确定那副将就一定不是挖心贼?”
段颜夕皱着秀眉往旁边走了几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忘了挖心贼杀这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吗?顺成侯乃薛家门下将士,薛家又一直都是二皇子的跟随者,挖心贼杀人施咒,无外乎想让皇上改立太子。顺成侯与二皇子既是一派,他名下之人又怎会做出这般不利己的事。”
衙役听她这么一分析,顿时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下脑门。
“属下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段颜夕:“现在这件事处理到那一步了?”
“大人方才已经去过顺成侯府了,照着现在的时辰算,顺成侯那边应该已经把人移交到了大理寺。”
衙役这话刚说完,段颜夕赶忙便朝自己的马儿走了去。
另一边,刚给灾民喂完药的安珩瞧见她的动作,当即搁下药碗问道:“你要回城了吗?”
段颜夕利落的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朝他点了下头:“挖心贼一案有了进展,我先回城一趟。”
“好,那你后面还来吗?”
安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问这一句,等到话都说出口后,他才慌张的反应了过来。
“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在意。”
段颜夕扯动马绳调转马头,冷清的嗓音没什么情绪:“若后面得空,我再来帮你。”
说完这话,她就一甩马鞭,驾着马往城门的方向奔了去。
安珩在后方看着她那逐渐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微翘了下嘴角,直看得一旁的允棠心惊肉跳。
“喂!你傻笑什么呢?”
安珩被允棠这么一打岔,赶忙收住嘴角:“谁笑了?”
允棠皱着眉头凑近他:“当然是你笑了,你别告诉我,你把段姑娘也宰了。”
对于安珩这种财迷来说,也只有银子能让他笑得这么开心了。
安珩听了她的话,没好气的开口: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毫无道德底线的人?”
允棠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死盯着他:“还道德底线?你要是那一日能稍微有点道德,我都恨不得烧高香了,至于道德底线这种事,我根本就没对你抱有幻想过。”
“滚滚滚!”
安珩越是这么反常,允棠就越发好奇。
“你没宰段姑娘,那你刚才干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哦~,我知道了。”
安珩一见这小丫头还说上瘾了,气得扯过一旁堆着的草药就丢了过去。
“你有这闲心,还不如赶紧再去熬一锅药,一会儿要用。”
允棠接住草药抱在怀里,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我说安大夫,你该不会是劫财劫腻了,准备转道劫色了吧。”
安珩:“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就是看上了段姑娘的美色,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安珩拿过一旁的水瓢握在手里:“允棠你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想造反。”
“你急了,你急了!”
安珩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想真的要动手。可眼下瞧着允棠这副欠揍的模样,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树立一下自己威信,要不然日后这清心堂,还指不定谁做主。
“我今天不打得你屁股开花、跪地求饶,我就不姓安。”
说着,安珩就举起水瓢朝允棠冲了过来。
允棠见他来真的,也开始慌了。
“安珩,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是敢打我,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安珩:“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揍你,还怕你会对我不客气。”
允棠将手中草药朝安珩丢过去,随手捡起一枝掉落在地上的枯枝。
“不就是被我拆穿了你的小心思嘛,至于这么恼羞成怒?”
“你还说!”
安珩一把拽住允棠手中的枯枝,给她掰成了两段,就在他即将准备要动手之时,许劲川不知从那个角落蹦了出来,将允棠护在了他身后。
“我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整日穿着女人的衣裳,怎么还动手打人,打人就算了,还专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下手。”
安珩:“允棠算是我半个女儿,我教训她还用得着你管?”
许劲川回头看了眼允棠,又看了眼安珩。
“你女儿?你才几岁啊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难不成你八岁就当爹?”
允棠这下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安珩见她笑,心中的火气越发旺盛。
“允棠,你给我过来!”
允棠小心翼翼的躲在许劲川背后,打死不探头。
“你要不过来,日后就别回清心堂了。”
允棠:“不回就不回!”
安珩气得很吸了一口气。
“好,你记住自己的话。一会儿再收拾你。”
许劲川见安珩转身去照顾灾民了,方才轻声对躲在自己身后的允棠道:
“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允棠仰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道:“我记得你是顺成侯身边的人,你怎么没在顺成侯府,跑这来做什么?”
“这个嘛,还得从我昨日在桃花寺算的那一卦说起。”
允棠跟着许劲川走到一旁草堆上坐下:“桃花寺?你去算姻缘了。”
“对啊。”
“那卦上怎么说?”
许劲川说起这事,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害羞:“卦上说我的姻缘在十里铺,所以我就赶过来。”
“在这儿?”
允棠转头看了眼四周的荒地,以及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颇为同情的道:
“你这姻缘运也真够坎坷的。”
许劲川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反而十分诚恳的答道:“有就行了,不挑剔。”
一时弄得允棠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方才安珩为何要打你?”
允棠扯过一根枯草叼在嘴里:“因为他的小心思被我看破了,恼羞成怒呗。”
“什么小心思?”
允棠奸笑了一声:“你想知道?”
“想。”
“行!看在你方才救了我屁股一命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许劲川虽然是个武将,又长期混迹在军营之中,可到底是个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愣头青。
如今听允棠说他救了她的屁股一命,他竟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
好在允棠现在的心思全在安珩的八卦上,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我跟你说,安珩有心上人了。”
许劲川:“啊?”
允棠叼着枯草神秘一笑:“你猜,他的心上人是谁?这个人你认识。”
“我认识?”
许劲川皱了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一阵瞳孔地震。
“难道、难道……”
允棠见他这般神情,有些疑惑的道:“虽然这事是有点意外,倒也不至于让你意外成这样吧。”
许劲川:“这事还不意外?我其实早就怀疑了,如今见安珩穿女人的衣裳,我就瞬间全明白了。”
允棠满头问号的看着他。
“你明白啥了?”
许劲川回头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他才埋低脑袋凑在允棠耳边:“安珩喜欢的人,是侯爷对不对。”
“!!!”
允棠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死心的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许劲川暗叹了一声,心道现在的人怎么小小年纪耳朵就这么不好使。
“我说,安珩喜欢的人,是侯爷对不对?”
许劲川这话太过超前,直叫允棠愣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神。
难道是她看错了?许劲川经常待在顺成侯府,他都这么说了,莫非安珩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段颜夕,而是越岂。
天哪!这个世界怎么了。
人家越岂可是有妇之夫,安珩难道想当小三?
允棠越往下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当即就要爬起身去找安珩问清楚。
“你去哪儿了?”
允棠:“我去找安珩!”
许劲川赶忙拽住她的手:“别去。”
“为什么?他都有脸当小三了,我难道还不能去谴责他两句。好在现在大错尚未酿成,一切都还有机会。你别拦我,我今天势必要去把他骂醒。”
许劲川站起身强行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
“我问你,如果你是安珩,有人突然跑到你面前问你是不是喜欢自己的主子,你会怎么做?”
允棠沉默了两瞬:“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承认。”
“那不就对了,你现在这样跑过去问安珩,你觉得他会承认吗?”
允棠:“可侯爷跟韩姑娘感情那么好,我总不能眼看着安珩这个小三,去插足吧。”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要放宽心。”
允棠杏眸瞪大:“可可可安珩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你看清云馆里的那些小倌,人家不照样也过得很好。”
允棠听许劲川提及清云馆,似是想起了什么,竟是腿下一软,险些直接跌跪到了地上。
“小心。”
允棠扶住他的手,有些痛心疾首的道:“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寻,只是我之前根本就没当回事。”
“你想到什么了?”
“我记得很久之前,安珩曾经跟我感叹过清云馆的头牌赚钱很快,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他……”
允棠说到最后,已然一脸悲伤的捂住了嘴,不知该如何措词了。
许劲川听她这么说,神色也有些凝重。
“这事我们两个也不好处理,如今当务之急还得尽早将此事,告知给大小姐知道才是。”
允棠闻言,连忙抓住许劲川的手:“若是韩姑娘知道了这事,该不会把安珩浸猪笼吧。”
“不会你放心。虽然如今侯爷心上只有大小姐一人,可大小姐的位份到底只是妾室而不是正室,她现在还没有权利处置安珩。”
允棠:“你的意思是,安珩现在还有可能成为侯爷的正妻?”
许劲川语气微噎,表情僵滞了几瞬。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不可能。虽然京中许多世家子弟,私下也会去清云馆找小倌,可将他们带回家的始终是少数。哪怕是带回了家,也极少会给位份,就更别提让他们做正妻了。”
允棠就像一个因为儿子误入歧途,而痛心疾首的老母亲的一般。
“都怪我,若是我早点发现此事,断不会让安珩走到这一步。”
许劲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别难过了,这不关你的事。”
“不!是我的错。侯爷跟韩姑娘如此恩爱,如今安珩作孽毁人姻缘,我这个与他整日朝夕相处的药童,也脱不了干系。”
许劲川想了一会儿,似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若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把安珩送去清云馆吧,说不定他在那儿认识了别的男人,就放过侯爷了。还有,他之前不是也一直想当清云馆的头牌吗,我们就帮他实现这个愿望。”
允棠稍稍站直身子,仔细想了一下他的提议。
“我觉得可以一试。”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寻一个时间去联络一下清云馆那边,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们就直接将他迷晕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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