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云遮蔽月光,夜色寂寥。偶有疾风忽来,吹动密林,惊起一阵叫人后背发凉的簌簌声。
长安城外五十余里处,薛徽糊着脸混迹在一堆要饭的灾民中,本想说趁黑出去找点吃的,可一见周边都是花草树木,半点村庄人户的影子都没有,便只好抱着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又缩回了人群堆里。
就在薛徽饿得浑身无力,都快出现幻觉之时,一个梳着小辫的小女孩却悄悄凑到了他身边。
“你是饿了吗?”
薛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虽然心里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可耻,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吃的吗?给我一点。”
小女孩闻言,连忙扯开自己的衣裳,在里面摸出一块已经啃了一大半的烧饼,递到薛徽面前。
“你吃吧,我偷偷藏的。”
薛徽望着那烧饼咽了下口水,硬忍着只掰下一小块塞进自己嘴里。
“谢谢。”
小女孩见他只吃这么点,连忙将剩余的烧饼又往前递了递。
“这些都给你,我不饿。”
薛徽朝她笑了一下:“我已经吃饱了,剩下的你留着吧。”
他这话刚说完,发现小女孩不见的一个中年妇女便找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一个大男人竟然抢我女儿的口粮吃,你还是个人吗?”
薛徽羞愧得满脸通红,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朝那中年妇女行了个礼。
“实在对不住。”
“对不住?”
中年妇女尾调拔高,故意拖着语气阴阳怪气的道:“你一个大男人吃了我女儿的东西,一句对不住就完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一个烧饼值多少钱。”
薛徽摸了下自己的腰间口袋,越发羞愧难当。
“在下出城时,身上忘带银子了。明日,明日天一亮,在下找到驿站定寻了烧饼与银子赔给这位小姑娘。”
中年妇女:“驿站?你以为自己是官老爷吗,驿站那些人一看到我们这些灾民就跟见到鬼一样,他会给你烧饼和银子?”
薛徽再次朝那妇人拜了一礼。
“驿站中有一个在下的同乡,在下若求他帮忙,他定会帮忙的。”
“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若明日你拿不到烧饼银子,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周围被吵醒的灾民听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再看向薛徽时,各自心中都打起了小算盘。
翌日一早,一个身材比较健壮的男人,便走到薛徽身边分了一半烧饼给他。
“你身上一点吃的也没了吧,这里离驿站还有远着呢,不吃点东西可撑不到那里。”
薛徽看着他递来的烧饼,迟疑道:“可我身上没钱。”
“谁要你钱了,这荒山野岭的,你就是给我一锭金子我也没处花去。”
薛徽还是不敢接他那半块烧饼。
最后那男人实在被他这么磨叽的样子烦得不行了,便直接掐着他的脖子将那半块烧饼,强行塞到了他的嘴里。
“快吃吧,我不要你钱!”
说着他又取下自己腰间的葫芦,递给薛徽:“这儿有水,也分你喝一口。”
薛徽烧饼都吃了,也不再与他计较这一口水,接过葫芦便往自己嘴里倒了去。
那男人见他饼也吃了,水也喝了,这才终于开口问道:
“欸,我昨夜听你说,你在驿站认识人,是不是真的?”
薛徽合上葫芦盖子还给他,又闷头咬了一口烧饼。
“是真的。”
那男人一听是真的,眼睛都亮了。
“那你是到了驿站,便不走了吗?”
薛徽摇了下头。
“要走啊?你都在驿站认识人了,你让他给你找个打杂的活计干着,不比一直跟着我们要饭强。”
薛徽艰难的咽下烧饼,等自己气儿稍顺些后,方才开口:
“我要去西北,所以不会留在驿站。”
男人一听这话瞬间激动得拍了下大腿。
“原来是碰上同道中人了,你也是听见朝廷要对北境出兵,所以才准备跑去参军的对不对?”
薛徽闻言眉头一皱:“朝廷要对北境出兵?”
男人一见他这表情也愣了。
“这么大的事,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薛徽:“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啊,到处都在传要打仗了,好些人都想着要去参军挣饭吃呢。”
男人的话刚说完,薛徽就直接站起身朝着官道走了去。
男人见状,赶忙从后面追上前:“不是说去驿站吗?你怎么往回走了。”
“我要回长安城。”
“啊?你疯了?现在长安城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有官兵杀人,像我们这种灾民只要一被他们看见,必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薛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情况,只挠了挠头:“铁牛,我叫铁牛,这名字我爹取的,好听吧。”
薛徽沉默了一瞬,点头:“好听。”
铁牛嘿嘿一笑:“好些人都说我的名字好听,跟我的气质也很符合。”
“我要回长安城,你想跟我一起回去吗?”
铁牛步子骤停:“一回去就是送死,我不回去!”
薛徽安静的点了下头,取下自己脖子上贴身挂着的玉坠,递给铁牛。
“这东西价值千金,你找个机会将它换了银子,买了烧饼还给那小姑娘,再给她二两银子以做赔礼。其余剩下的银子,便都是你的了,就当我报答你刚刚分烧饼给我吃的恩德。”
铁牛接过玉坠,来回看了几圈:“这东西当真这么贵?”
薛徽看了眼那玉坠:“这是我生辰时,祖母送的。足足价值五千两,只是当铺的老板一般都会杀价,不过给那么高的价钱给你。”
“五千两?”
铁牛双眼瞪得老大,赶忙将那玉坠又还给了薛徽。
“你这东西我不敢接,若是叫人家知道了我身上有这么个宝贝,我只怕小命也要被它给葬送了。”
薛徽不解的看着它:“你把它还给我,难道你不想要银子了?”
“我是想要银子,可五千两银子太招眼了,我守不住。”
薛徽:“你将它贴身藏着便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那不我去当铺换钱的时候,还不是有人会知道。到那时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将它给抢走了怎么办。或者说他们为了得到这块值钱的玉佩,直接把我给杀了也不是没可能。”
薛徽:“可我身上如今就剩这么一件值钱的东西,你若不要它,我就没办法报答你们。”
铁牛挠了下头:“其实我给你烧饼,也是因为昨晚听见你说,你在驿站认识人。就想着能不能让你认识的人,给我在驿站找个活计做。”
“你不是想去参军吗?”
铁牛:“我想去参军,那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若能在驿站有活计做,那我还去受那份苦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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