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正午的日头似火,远远照在人身上,激起一层热汗。
空气中翻腾的热浪偶尔被风吹着扑进树荫里,烫得树上挂着的夏蝉,好一阵哀鸣。
薛徽被人带进顺成侯府时,韩芷刚用完午饭。
“人现在在哪儿?”
秋儿:“奴婢瞧见管家带着人往暗牢的方向去了,应该是被送进了暗牢里。”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秋儿听着韩芷这话,有些迟疑:“小姐,侯爷不是说,不让你……”
“我就是去问他一件事。”
没过一会儿,后院暗牢里,韩芷望着被暗卫用铁链锁住手脚,坐在椅子里的薛徽,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韩姑娘。”
薛徽见了她主动打招呼,连日的逃亡奔波,让他本来英气俊朗的面容,变得憔悴苍老了许多。
韩芷深看了他一眼,回头找暗卫要来一碗水递到他手中。
“喝点水吧。”
薛徽冲她笑了一下,没犹豫,仰头就将那碗水全喝光了。
韩芷:“你就不怕我在这碗水里下毒?”
“你不会。”
韩芷轻笑一声,坐到管家搬来的椅子里。
“我会,只是侯爷不愿意让我这么做。”
“你想杀我?”
韩芷随意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指甲,琥珀色的眸子映着两团跳跃的烛光,叫人看不太真切她眼中的情绪。
“当年燕王府之事,是你们薛家在背后一手促成,难道你还不该死吗?”
薛徽压低身子将空了的碗搁到地上,绑着锁扣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清脆的碰响。
“据我所知,当年燕王府一事,韩家也在背后出了不少力。若照着韩姑娘这个说话,那你我都是该死之人。”
韩芷:“我们韩家欠的债,我一直都在偿还……”
不等她说完,薛徽就出声打断她道:“燕王府满门那么多条人命,你觉得你能偿还得了吗?”
“我爹之所以这么做,全是周崇设的局,是周崇让他以为燕王生了谋逆造反之心,所以他才上了那封奏折。”
薛徽静静的看着她,深邃沉默的双眸犹如一池忘不见底的寒潭。
“你说的这些话,能让你良心得到半点安宁吗?”
韩芷绷紧嘴角,薛徽却一点也不给她留情面。
“韩姑娘,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在利用越岂,你利用他对你的感情,让他放过了自己仇人。每当午夜梦回之时,你瞧见燕王府那死了满院的尸体,你难道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韩芷:“我爹他……”
“不管什么理由,你与我都是父债子偿,脱不了干系的。”
薛徽目光太过犀利,韩芷被他扰得心绪一片纷乱,好在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我与你不一样,当年我爹向周崇上密折一事,我根本就不知情。可你不一样,你是薛家唯一的嫡子,自来就深受看重。薛蕴对薛家出手时,你就在西北,这么绝佳的锻炼机会,他不可能不让你参与。”
韩芷一击抓住要害,薛徽本来还镇定的神情,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我很想知道,若你在此之前知道侯爷就是当年的燕王世子,你到底会怎么做?”
薛徽望着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你,我会杀了他。”
韩芷这话一说完,薛徽搭在膝盖的双手忍不住微微收紧。
“是越岂让你过来跟我说这些的吗?”
韩芷站起身,走到一旁挂着的烛台前:“不是。我跟他说如今你们薛家手中的兵权,会成为他未来大业上的最大拦路石,让他杀了你,他不愿意,所以我就想来问你一句话。”
“问什么?”
韩芷回身:“我想问你此次为什么要回城?你明知道唐惯佑这个时候,一定在四处搜捕你,只要你一出现便逼死无疑,可你还是回来了。”
薛徽不愿正面回答她这话。
“我回城自有我自己的道理。”
“什么道理,你不就是发现唐惯佑与北境煦朶王早有勾结,所以才回城想赌一把。”
韩芷走到他跟前,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你在赌侯爷会不会杀你!只要他不杀你,那你就能留在长安城里,集结所有往日与你们薛家有交情的大臣,逼退唐惯佑扶持静王登基,进而再次保住你们薛家在朝中的地位。”
薛徽轻笑了一声:
“韩姑娘,你一个闺阁女子不懂朝政我不怪你,只是如今静王殿下都疯了,薛家又仅剩我一人,就算我想帮静王殿下夺回他的皇位,重新树立我们薛家在朝中的地位,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一个人不行,不是还有你父亲,握有千军的西北大督统在背后出力。”
薛徽眸子微眯,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我原以为韩姑娘只是一个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韩芷直起身子,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哗啦的珠翠声响。
“其实你内心并不愿意这么做,可你没有选择,你是薛家的大公子,在你身后还有无数与薛家有着血脉关系的人活着。薛家这棵大树若是倒了,他们也会被压死。”
薛徽揉了下自己食指的骨节,周身凌厉的杀气褪去,又变回了往日那个谦逊有礼的世家公子模样。
“你说的没错,我根本就没有选择。唐惯佑杀了我祖母,害我薛家满门无辜家仆枉死,我若不反击,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我跟我爹。”
韩芷:“所以你就选择利用侯爷。”
“那你觉得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说了,你跟我是同样的人,我卑劣,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韩芷拿过桌上剔烛芯用的银针在手中把玩着:“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你不会。”
半个时辰后,秋儿随着韩芷走出暗牢,忍不住愤愤不平道:
“奴婢真是为侯爷不值,像薛徽这样的人还留着他干嘛,倒不如一刀杀了来得干净。”
“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得了,别去侯爷跟前说。”
秋儿:“小姐,你真不准备再劝劝侯爷?”
“不劝。”
秋儿有些着急:“可薛徽明显就是在利用侯爷。”
“你以为侯爷自己不知道?他既然现在不想动薛徽,那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就别管了。”
“哦,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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