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筠不知道自己的回绝是否有用,不过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刚才不经意的一瞥,萧经略的眼神好像淬了毒,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目光。

    看上去挺吓人,换作其他人或许也会觉得很可怕,可她却隐隐有些兴奋,就好像养了许多年痴儿,突然有了反应一样。

    她解释不清自己当时的怦然心动,只是冷静后不免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她很想伸手拍拍自己的脑袋,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变得清醒一点,不至于出现什么奇怪的想法。

    就在这时,马车再次停下,金幼筠暂且敛了心神向府门望去,府门前停了不少马车,低调奢华。

    她只当是又有掌柜来拜见祖母,因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等进了府门,眼睛都被金银晃得睁不开时,她才惊觉不对。

    院里有很多人垂首而立,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装满了各种金银珠宝,翡翠玉石,晃得人睁不开眼。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都统一穿着宫人的服饰。

    可她不记得前世有来自宫里的赏赐,金幼筠好奇往里走,却见祖母脸色苍白的坐在主位上。

    “祖母……”

    金幼筠刚开口,立在厅堂里的老太监就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望着金幼筠,连连拱手夸赞。“永乐乡君才艺双馨,姿容出众,先有皇上亲封,如今又得太妃青眼,与景阳王成就万世良缘。实在是可喜可贺。”

    “……”

    若是她没记错,宫里只有一位太妃,也就是景阳王赵智鑫的生母黎太妃。

    只是她从不曾与这位太妃单独见过,每年春节前的宫宴她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连具体的模样都不清楚。

    金幼筠转眸,见老太君正用手帕按压眼角,她忙安慰她。“祖母不用忧心,我是皇上亲封的永乐乡君,亲事需皇上亲自下旨方成。”

    不过说到这个,金幼筠也觉得奇怪,前世她堂前改嫁萧经略无异于抗旨不遵,按理她跟萧经略都会受到责罚才对,可最后皇上不仅没罚他们,还在成亲那日赏了不少好东西。

    “幼幼!我的傻孙女儿!黎太妃是谁,太后身边的红人,要一道圣旨还不容易吗?”

    老太君叹息一声,景阳王若是个好的便也罢了,可那满院的姬妾美婢……

    前些日子她还听说他亲自动手打死了一个宠妾,如此好色残暴之人怎能配得上她的幼幼。

    老太君的身子刚有了起色,金幼筠不想她太过忧心,于是安慰道:“圣旨未到,婚事不成,此事还有转圜之地。”

    她知道景阳王好美姬娇妾,她不介意找个机会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九节鞭。

    此法不成,大不了去求萧经略,上辈子他有本事担下抗旨不遵的罪名,这辈子应该也不会太差。

    反正王侯成亲,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她等得起。

    “老太君,小姐,表少爷来了。”

    话音刚落,王康宁俊逸儒雅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前,云雁绯袍加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较平时多了一丝严肃,只是笑意盈盈的望向她时,微微勾起的唇角温柔依旧。

    金幼筠微微欠身还礼,脸上荡开笑来。“宁哥哥。”

    王康宁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满堂还未撤下的金银珠宝,眉头一跳就要发问,金幼筠却抢先他一步说道:“怎的朝服都未换就来了,宁哥哥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康宁闻言转眸望向金幼筠,眼神温润如玉,似能包容她所有的任性、不听话。

    金幼筠被他瞧得很不自在,微微撇开头站到了老太君身边。

    老太君掩蠢轻笑,眼神拿捏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金幼筠有心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在王康宁适时的收回了目光,“我下朝时偶然听到宫人说黎太妃赏了金公府不少好东西,这是有意迎娶幼幼为景阳王正妃……”

    老太君点点头,语带无奈的说道:“东西都送到府上来了,现在也只盼着皇上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不……”金幼筠正要说话,手腕却突然被老太君拉住,她不解的低头,却对上了老太君闪着光的眸子。

    金幼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是在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曾经的想法。

    前世她会同意跟表哥的亲事,一是祖母期望,二是萧经略消失了。

    后来她诚心出嫁,也全是因为表哥陪她度过了失去祖母的痛苦。

    今生她一直想着为自己报仇,以至于忘了曾经的那份心思。

    可现在萧经略没杀她,而表哥却成了另一个可能。

    表哥是除了祖母外,她最重要的亲人,对表哥她已无意探究前世,亦能保持今生赤诚,可成亲却是万万不能了。

    王康宁眉眼深深的望着金幼筠,儒雅温和的表情变得郑重严肃,他一撩衣摆单膝跪下,“康……幼幼?”

    金幼筠躬身上前,双手紧紧的托着王康宁的手臂,以至于他虽然屈膝下跪,可膝盖根本就没着地。“宁哥哥,不可。”

    ……

    日照屋脊,暖洋洋的藏着一丝夏天的热情,炊烟袅袅,自荣华院的小厨房飘浮而上。

    淡淡的药香夹在食物的香气里,萧经略放下扇火的扇子,拿了干净的白瓷碗过来盛药。

    “公子,仔细您的手,还是让奴婢来吧。”

    虽然前些日子闹了矛盾,可在金幼筠的院子里,没有人不知道眼前的书生是她家小姐的心头宝,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

    萧经略仿若未闻,拿过旁边的湿帕子放在手柄上,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平静,可眉眼的认真却不掺半分假意。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白瓷碗,药汤清澈无杂质。

    脚下一转,萧经略直接向前院走去,穿过月洞拱门,走上抄手游廊,再转过前面的回廊便到了。

    靠近回廊,另一边传来两个小丫鬟的议论声。

    “你说咱们小姐到底要嫁给谁?我觉得表少爷挺好的,可比那什么景阳王好多了。”

    “你懂什么,表少爷再好那也只是从四品的侍郎,可景阳王是谁?禹国唯一的亲王,还是当今圣上的弟弟。”

    一开始那人不服气的反驳,“可我看老太君跟小姐的脸色都不太对劲,只怕是不愿意,再说了,景阳王府姬妾成群,就咱们小姐这脾气,只怕要不了一天就能把整个王府闹得鸡犬不宁,还是表少爷好啊!表少爷那般温柔的一个人,又一心仰慕小姐,小姐若是嫁……啊!”

    小丫鬟没想到回廊的阴影处竟然还藏着一个人,被吓得当场惨叫一声,还好她身旁的另一个人反应快,立马捂住了她的嘴,不然被嬷嬷听到又要说她们不守规矩,该罚了。

    小丫鬟被吓得不清,有心想要数落对方几句,可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前,她先看到了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那双眼睛锐利,阴沉,仿佛淬了毒。

    吓得她赶忙拉紧了旁边的人,低着头,夹紧尾巴快速逃跑了。

    萧经略敛了眼底的神色,转身往金幼筠的小院走。

    秋日萧萧,午时晴天碧日,万里无云。

    这会儿晌午刚过,耀眼的阳光就已退去,只余淡淡灰沉压下来。

    金幼筠踩着阳光的尾巴回了自己的院子,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回来又是一番折腾。

    她刚想去休息,守门的小丫鬟就来告诉他,萧经略正在书房等她。

    书房是金幼筠做课业的地方,为了方便,以前她就吩咐过,萧经略可以随意进出,只是自从上次表哥替她做好课业后,她就一直不曾让他帮忙代笔了。

    经过一夜的休息,昨晚的事情她反而全都记起来了,因此短时间内她不想看到他。“他有什么事?”

    “奴婢不知,萧公子只说让您一定要过去。”

    “……”

    她的亲事,说不定以后真的要找他帮忙,小不忍则乱大谋,最后金幼筠只能忍着浑身的难受劲儿去了书房。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房门还未推开,她就先大声嚷嚷道:“萧经略你找我做什么,马上就是会试了,你不好好看书做学问……”

    萧经略态度恭敬的站在书房中间,漂亮的脑袋微微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多谢小姐关心。”

    萧经略的声音低沉沙哑,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再现,金幼筠脸红脖子粗,别扭的绞着手指。

    “小姐请用,喝了它可以让您不那么难受。”

    萧经略转身拿起旁边的白瓷药碗,腰始终弯着,目光也始终未曾抬起。

    金幼筠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单方面的看他,和两人对视是完全不同的状况,她自认为自己现在还没有勇气跟他面对面相处。

    白瓷药碗,细腻莹润,琥珀药汁澄澈透亮,不含一丝杂质,细闻之下还有淡淡的青草味,应该是加了新鲜草药一起煎熬的原因。

    “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喝药?”

    “正是。”

    金幼筠再次低头看向药汁,从昨天的情形来看,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尤其她现在身体还时不时的冒起火来。

    被人挑明了自然窘迫,可她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乖乖喝了药,金幼筠转身就想走,萧经略却又突然开口说道:“小姐的这张药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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