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阳光便跟着褪去,蓝天白云蒙上了一层灰蒙,可到了夜里却星星朗月,美得让人不禁流连驻足。
金幼筠倩丽的身影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圣洁莹亮,如夜中萤火,又如菩提降世。
她沉默地站在院子一角,干净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萧经略的房间,里面黑压压的没有光亮。
房内无声,屋外同样静谧,她缓缓上前,停在了离台阶一步远的地方。
时间流淌,她几次抬脚,就几次收回,每一次都是在即将触到台阶的刹那。
复杂的心情与期待令她忘记了白天的烦忧,短暂的失神是黑夜的特权,她莫名其妙走到此处,却又在敲响那扇门前清醒。
金幼筠漆黑的眸子凝望门扉,静静的,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脚转身,终是选择了离开。
刚她入院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眼前闪过,落在了罩房一角,金幼筠戒备的大喝一声,“什么人?!”
青葱玉指跟着摸上腰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金幼筠俏丽的脸上出现短暂的停顿,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试探着上前,却看到一道欣长的影子出现在墙角阴影处,身穿灰白书生服的萧经略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眉目英挺如画,俊美的脸上神情淡漠平静,如清汤白露,寡淡是寡淡,却透着说不出的吸引力。
金幼筠神情一松,也忘了自己之前的迟疑,主动上前说道:“你半夜不好好待在房里,出来作甚?”
萧经略放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僵,他下意识的在身后的衣服上蹭蹭了手指,拱手恭敬道:“小姐。”
仪态标准,态度诚恳,恭敬疏离,却也让旁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金幼筠莫明生起一股气来,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什么,她贝齿轻咬下唇,望向他的目光含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怨念。
就在这时,萧经略鬓角泛起一点深色的光来,她神情一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察觉到她的意图,萧经略心尖一颤,身体先于意识向旁边偏过头去。
结果他这一侧头,金幼筠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滴已经凝固的血迹。
她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萧经略不觉有它,顺势往旁边跨了半步,再次开口,“小……”
刚开了一个头的话被卡在喉咙,平静的面具变得稀碎,萧经略神情僵硬的抬眸,漆黑的眸子微微颤动。
“脏了…”
金幼筠神色平静的捻起萧经略鬓角的发丝,在他颇为震惊的目光中,淡定地擦净血迹,又顺手理了理被她弄乱的发丝,才将轻轻拢起的手收回袖中。
纤细嫩白的手指在衣袖下悄悄的捻了捻,金幼筠在心底发出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感慨:原来血迹还未完全凝固,里面还能如同新鲜血液一样流动。
“多…”
“距离恩科还有两个月,你可要参加?”金幼筠打断萧经略的话,突然问道。
萧经略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故意泄露行踪被抓,为的就是开设恩科,自然是要参加的。
金幼筠对此并不意外,她默默的点了点头,说道:“你何时搬出去,可有看上的院子,银钱不够就去……”
“小姐要赶我走?”
他现在羽翼未丰,此时参加科考势必会露于人前,金幼筠是他深藏心底的一簇火种,他不能将她暴露于危险之下。
可他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早就在为离开做准备,可在听她亲口提及时,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问了。
他本就是阴暗里的渣滓,不配站在她身边。
是她将他带回金公府,给了他靠近的机会;
也是她在宫墙外的搭救给了他不愿离去的眷恋;
京郊落崖底,昏迷的她一遍又一遍喃呢着他的名字,那是她给的他任性反问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在那个杂草丛生,阳光无法直接照耀的崖底,他听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喃呢时,从裤子里掏出了自己最邪恶的凶器。
他知道不可以,可心底的疯狂令他只剩下野兽最原始的本能,他独自躲在阴影里,如同盯着猎物的野兽一样,牢牢的盯着阳光下的她。
平静的双目赤红一片,他发出了野兽般的粗喘,一遍又一遍的释放着自己,让邪恶的种子在阳光照不到阴暗里发芽…
“……你要这么想也行,总之,你不能从金公府走进贡院大门。”
前世因为跟他置气,她错过了很多事,可她还是隐隐猜到,他不是普通人。
毕竟没有哪个寒门书生能违抗圣旨不死,也没有哪个寒门书生可以入仕一年就让京中贵妇小姐都替他保媒说好话,亦没有哪个寒门书生会每日指尖沾血。
金公府没有实权,亦无靠山,她不能任由他将祖母搅进朝堂风云。
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再有两日便会水落石出,届时她应该已经想到该怎么做了吧?
“在下记得小姐曾经说过,允我待到金榜题名时…”
萧经略说话的时候脑袋微微垂下,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低沉暗哑的声音很低又很轻,就好像一根无风飘落的羽毛,轻轻的停靠在了寂静的湖面。
“……”
那是因为,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寒门书生。
况且她还说过要亲手杀了他,可结果就是他现在还站在这里跟她讨价还价。
金幼筠无声叹息,仰头望向天空却发现不知何时,星月已经淡去,只余一片灰暗的夜空。
微风忽气,吹乱了她的发,搅得心底泛起几许惆怅,她张口想要说话,天空却忽然下起大雨。
她慌忙伸手去遮,下一瞬就被萧经略拉到了屋檐下,巨大的力量令她身形不稳,一头撞进了那个宽阔坚实的胸膛。
金幼筠俏脸瞬间发红,心脏扑通扑通直响,两人在溪边的荒唐一幕倏然闯入,她顿时别扭不已。
正思考要怎样自然而然的离开他的怀里时,双臂却徒然一紧,转瞬就被人推了出去,只余她一人呆呆的站着。
她茫然抬头,萧经略已经站到了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
一团火苗直冲脑门,金幼筠气得脸更红了。前世也是如此,她一次次的示好,换来的只有他一次次的后退。
既然后退,那就干脆退出她的视线好了,偏生这人又要再出现在她眼前。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让她靠近是吧?那她就偏要靠近,不仅靠近,她还要侵入他的地盘。
金幼筠甩甩了头上沾着的雨水,娇俏的脸上荡出笑容,杏眼明亮璀璨,可当日月。
她开口说道:“萧经略,本姑娘要去你屋里躲雨。”
五步外的萧经略垂手而立,闻言的瞬间,身体抖得金幼筠一眼就瞧了出来,她在心里偷偷的乐了一下,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好冷……”
金幼筠瑟缩着搓了搓胳膊,径直去往房间,路过萧经略时,她还故意停下来对他眨了眨眼。
夜风伴着秋雨而来,吹起了金幼筠乌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地扫过萧经略的脖子和脸颊。
馨香瞬间直充脑门,又在下一刻直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萧经略神色僵硬,修长白净的手藏在袖子下,遮住了上面早已暴起的青筋。
他眼底晦涩难辨,垂眸瞟了一眼自己身下某处,暗自庆幸,还好他提前吃了药,这样就不用害怕自己会伤到她了。
“你杵在那里,是要本小姐去牵你吗?”
金幼筠站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框,表情戏谑。
萧经略连忙躬身点头,眼观鼻鼻观心的走了进去。
曾经被她打砸得稀烂的房间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如非墙角成摞的坏书坏纸,她都要以为这个房间不曾遭到她的迫害。
金幼筠随手拿起木施上的帕子擦拭头发,动作称不上多娴熟,但也能把头发擦干。
“小姐,让在下来吧。”
萧经略垂首站在金幼筠身前,双手规矩地递出。
金幼筠垂眸看了一眼面前摊开的手掌,又抬眸望向他的脸,态度恭敬,神色平常,实在是本分得让人生不出一丝怀疑。
如果没有前世种种,今生她也没有亲眼看到他杀人,她真的不会相信他能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哪怕用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依然不会相信。
金幼筠将手里的帕子丢到萧经略手里,神情一缓,等着享受他的伺候。
只是等这伺候真的到来时,身后真实的感觉又让她别扭得不知该如何自处。
长发轻轻地拍打在后背,柔缓的触感让人不禁开始想象身后动作的主人,必是轻柔,舒缓,带着浅浅温柔笑意的模样。
金幼筠被自己的想象惊住,眼神飘忽,却不小心瞄到了桌上放置的药碗,里面还剩了一些残渣。
“你病了?”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身后的萧经略却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嗯。”
“什么病?”她看他挺正常的,还有精力半夜杀人。
“……”
萧经略没有回答,默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片刻后放开她的头发,转身走向身后的木施。“小姐,擦好了。”
金幼筠闻言起身,她动作随意的抓过一把头发查看,乌黑的长发绾在胸前,平日里总是透着几分英气的眉眼柔顺下来,温婉淑人不过如此。
萧经略转身回来刚好看到此景,漆黑的眼底波光潋滟,他立马垂首静待,再次对他给自己下药的行为表示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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