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各家灯火齐齐点燃,金公府粉色的桃花灯笼也跟着亮起。

    微粉的颜色,透着浅浅的暖意,深秋的夜晚,徒然变得温柔起来。

    金幼筠回府歇息了许久方才觉得好过些,此刻她躺在自己榻上,回想今天的种种,后怕有之,难以言说的惆怅也有。

    她辗转难眠,考虑到是否要将白天的事情向老太君说明时,她仍然心存犹豫。如果说了,那她中情毒之事必然瞒不住,而将她救出来的萧经略也同样会被发现。

    若是不说,她又怕太子会再次动手,届时他对准的矛头很有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整个金公府。

    太子是储君,未来天子,绝对的权利之下,金公府纵然有千般荣耀,亦抵不过皇权下的一句话。

    可转念一想,既是如此,那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除非不可逾越的高山能让出一条道来,或就此消失。

    可这又谈何容易?

    德丰帝只此一子,金家又全是女流之辈,如何参与皇权争斗。

    纵是有法子参与又如何,那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金幼筠越想越烦躁,为自己天马行空的乱想,也为不得解法的困局,她想就此放任,可脑子又实在停不下来。

    越纠结越挣扎,反之亦然,两相矛盾在脑子里晃荡纠缠,她躺在榻上许久,任凭她翻来覆去,清醒依旧,难以入眠。

    就在她游移不定之际,紧闭的门扉传来几声轻响,青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表少爷来了。”

    “太晚了,让他回去,有事明日再说。”

    金幼筠皱眉,表哥最是守礼,现在明明已是亥时,他何故还来寻她。

    青娥的声音露出迟疑,吞吞吐吐着说道:“这……刚才奴婢就说了,可是表少爷说他今天一定要见您,不然……不然他就一直在门外候着。”

    金幼筠叹息一声,知他所谓何事,便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对青娥说道:“先把人唤进来吧,小心些,莫要让人瞧见了。”

    青娥领命而去,金幼筠随后出来,走了几步又折返回去。

    她疾步来到木施旁,伸手取下了上面吊着的半块墨玉色砚台形吊坠。

    虽然她已经知道此吊坠非彼吊坠,可是王康宁不知道。

    她已经对不起他,只能狠心断了他所有念想,只有这样他才能看向身边人,如此才不会像她上辈子一样,良人近在眼前,却始终未曾发现,徒增两世烦恼。

    …………

    桃花灯笼高高挂,漂亮的人儿被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满园绿色的庭院里,王康宁独自站在空旷的青石路上,他神情憔悴,虽儒雅清俊有余,却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金幼筠款步而来,远远望见他的模样,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是她害了他。

    握紧手里的半块墨玉坠子,手心被硌得很痛,金幼筠深吸一口气,更加坚定了彻底割舍的决心。

    “表哥。”

    她浅笑着轻声唤他,往日亲昵的‘宁哥哥’将永远成为过去。

    王康宁背对着她,闻言整个身体一僵,徒然消瘦的身影在这一刻更显孤寂,他转身笑着说道:“幼幼这是打算彻底同我划清界限吗?”

    金幼筠被他的笑容刺痛了眼,心底一阵揪痛,脸上却又做出一副不懂其意的模样。

    “表哥,幼幼希望你一切都好。”

    王康宁没有接话,他默默的凝视着她,心想如果他不做君子,那他即将要娶的人就是她吧。

    “表哥,这个给你,愿你心有佳人,再赠卿以玉。”

    在他的注视下,金幼筠格外不是滋味,可她仍是坚定的将剩下的半块墨玉坠子递了出去。

    王康宁垂眸看了一眼仅剩的半块墨玉坠子,忽然说道:“幼幼,我没有,你信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金幼筠却是懂了。

    她点点头,说道:“我信。”

    前世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却依旧选择了相信她,此生她对这事比谁都清楚,又怎会不信。

    王康宁闻言,嘴角慢慢咧开,勾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幼幼信我便够了,从前我还奢望能娶你为妻,从此举案齐眉,恩爱白头……”

    “表哥,对不起。”

    金幼筠低声道歉,不忍他再继续说下去,如今她要做的就是斩断他所有的念想,还他一个风光霁月,朗朗如天边明月的王康宁。

    “那幼幼可愿嫁我为妻,我虽不能入赘金家,可我们的孩子可以都随你姓,徐氏只得名分,绝……”

    “表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金幼筠出言打断他的话,王康宁怔愣的望着她,嘴唇抽动了几下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徐姑娘待表哥真心一片。”金幼筠躬身行礼,双手托着那半块墨玉坠子举到王康宁面前,“愿你二人能够举案齐眉,恩爱到白头。”

    王康宁望着躬身祝贺的金幼筠看了许久,他轻轻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幼幼可真残忍呢。”

    “表哥……”金幼筠满脸郁色,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王康宁见她那般模样,嘴角的笑容倏然扩大,“看把你苦得,表哥不过就是逗你玩的,我们的幼幼合该遇到更好的人,就算平妻也是委屈。”

    “表哥……”面对如此善意体贴的王康宁,金幼筠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是府上那个书生吗?”

    虽然是问话,可他的语气却很笃定,就好像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一样。

    金幼筠无声的点了点头。

    “模样倒是极好,就是不知才学如何。”

    王康宁闲话家常般说道,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家妹妹的大哥哥。

    听到有人夸赞萧经略,金幼筠的眉眼不禁染上喜色,她轻声应和:“他的学问也是极好。”

    “比表哥还好吗?”

    看似不经意的比较,却让金幼筠陷入沉默,两人真实高下,她并不知晓,可如何回答确实值得考量。

    不过在她还未想出如何应答时,王康宁先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道:“表哥逗你呢。”

    金幼筠抬头,杏仁大眼默默的凝视王康宁,他的笑容依旧和煦温柔,她却不忍多瞧。

    “幼幼快些回去吧,表哥先回了,晚了恐惹人闲话。”

    王康宁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意味不明说道:“将来朝堂相见,表哥一定好好照顾他。”

    金幼筠凝眉,想不透他话里是否有其他意思,只是他离开时的神情总让她觉出几分别扭的味道。

    其中深意不得而知,不知不觉间她又来到了罩房,望着不远处的下人房,她打从心底涌上一抹熟悉的踏实感。

    忽然有埙声响起,绵长,哀婉,似悲鸣,金幼筠没由来的觉得心底一痛。

    她没有过多犹豫,屏退青娥后,自己寻着声音慢慢走了过去。

    熟悉的柳树,熟悉的乱石堆,熟悉的身影……

    在她到来的瞬间,萧经略就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身,可他并没有停下吹埙的动作,狭长的双眸静静的望着黑夜中寂静的湖面。

    偶尔有风吹过,他也无甚反应。

    今晚的夜色挺美,星光闪烁,就连月亮都比平时要大上几分,亮上几许。

    金幼筠静静的站在他身后,她喜欢陶埙的声音,更喜欢他吹奏陶埙的模样。

    一曲终了,金幼筠转身要走,身后却突然响起萧经略的声音,“小姐将在下的坠子拿去送人,竟也不问问在下是否愿意。”

    倒打一耙,属实厉害。

    可她现在并不是很想搭理此人,一来她还没想好要如何规劝他,二来这人对自己所做之事并无任何悔改之意。

    “果然应该杀掉。”

    萧经略的喃喃自语,成功引来金幼筠侧目,她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冒出火来,“表哥被你害成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金幼筠双手紧握成拳,其实她没有说的是,若非他故意设计贺岁年,今天的事情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而他们也不会因此得罪太子。

    “小姐,在下没错。”萧经略自湖边站起来,转身望着她的眼神坦诚又认真。

    金幼筠抬眼瞪他,“我不管你过往如何,为了自保杀人无可厚非,我亦不会多言,就如京郊城外的歹人一样,可若是为了一己之私,那……”

    “那又怎么?”萧经略步下乱石堆,慢慢靠近金幼筠,狭长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她。“小姐是要赶我走?还是要杀了我?”

    金幼筠现出一丝疑惑,她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萧经略却像是不想给她思考的机会一样,直接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狠狠的砸向自己的胸口,“小姐若是想要杀我,一定要往这里扎,狠狠的扎,不然我是不会离开小姐的,我要永远缠着小姐,谁让你给了我希望呢。”

    金幼筠浑身颤粟,可她不是在害怕,强烈的渴求让她感到被需要。

    她为自己疯狂的想法颤抖,不禁怀疑,难道真是跟萧经略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自己的想法也变得奇怪起来。

    可她的反应,在萧经略眼里却成了另一种解释,萧经略低下头来,手上的力气却未见半分松懈,“小姐曾说看上我了,果然都是骗我的,就跟小姐说不会让我离开一样。”

    “我”

    “王康宁不是好人,小姐还是防着些吧。”

    “萧经略!”刚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的金幼筠,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这人还真就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萧经略垂眸,纤长的眼睫扑闪扑闪,像是挠在心尖的羽毛,“小姐为了别的男人凶我,之前说的话果然都是哄骗我的。”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金幼筠总觉得自从白天落泪以后,原本安静话少的萧经略就随着一滴一滴的眼泪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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