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宁凝眉深思,片刻后又将册子递了回去。

    号舍每十间为一列一行,天字三十三号正处考场中间,最是安静。

    又因不是排头,冷风吹不到,可以算是整个考场最好的位置之一。

    要想得到这个位置,不仅需要银钱,更需要人脉。

    嗡,嗡,嗡。

    更钟被敲响三下,小吏开始依着号舍次序册叫名字,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喊道,学生们也次序进去了考场。

    成排成列的小房子规整的坐落在空旷的院子里,院子前有高台,台阶的一端延伸到号舍前,一端直达上面成排放置的五把圈椅,那是主考官们的位置。

    随着次序册翻到最后一页,所有的考生也都站在了自己号舍前,又是三声钟响,考生们正式进入号舍,开始了为期九天的考试。

    这日,策论考试开始了。

    这是所有科目中最难的一项,需得细细思考,整理思路。

    王康宁再次来到天字三十三号舍,他低头望着萧经略来回踱步,片刻后又走进了他的号舍,再次看到了那个粗陋的香囊,上面歪歪扭扭的缝了一个‘考’字。

    虽然针脚不太规整,却相当厚实,看得出来缝的人必是花了心思。

    心底一阵酸涩,他又开始检查里面的行李,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王大人,你快去歇会儿吧,这些考生入场时可都是检查过的。”礼部尚书刘能出现在三十三号舍,拉着王康宁就往号舍前的高台走。

    刘能并非此次会试的主考官,可因为贡院一直都是由礼部在打理,他便一起留在了贡院里。

    王康宁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下官身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不过就是职责所在。”

    刘能笑着点头,并不与他争辩,可拉着他的手倒也没松。

    王康宁心思一转,凑近了刘能说道:“不如刘大人跟下官说说,三十三号那位到底是谁的人?下官也好避着些,以免惹祸上身。”

    刘能转头望着他,显然没想到这话是从王康宁嘴里说出来的,毕竟此人可是太傅嫡孙,奉公廉洁,刚正不阿。

    王康宁只一眼便知他想法,叹息一声说道:“世荫难庇百年,下官也是不想无知犯错,给祖父和父亲添麻烦。”

    刘能了然的点点头,再风光霁月之人,只要活在尘世,便免不了这等俗事。

    他真诚道:“王大人应该知道咱们的规矩,天字号舍价高者得。”

    王康宁怀疑的望着她,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刘能见状伸出右手,屈了三指剩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这个数,本官实在是拒绝不了。”

    王康宁看了看刘能比出的数字,又抬头看他的表情,终是皱着眉头走远了。

    刘能低头看一眼自己比出的数字,轻声嘀咕,“每年八十两俸禄,可不是贵着呢。”

    九天了,萧经略进去九天,金幼筠就恍惚了九天。

    眼看明天就要出来,她更是慌得不行,账本从拿起那刻开始就不曾翻过页。

    青娥端着参汤进来,一眼就看到发愣的她,“小姐,您的账本拿反了。”

    金幼筠左手托腮,右手拿着账本,杏仁大眼直愣愣的盯着账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认真呢。

    “小姐!”

    青娥上前将托盘放在书桌上,盅帽和盅身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金幼筠茫然抬头,问道:“怎么了?”

    青娥泄气般轻叹一口气,伸手将茶盅重新盖好,递到她手上说道:“近来小姐辛苦了,这是老太君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熬的参汤。”

    “哦。”

    金幼筠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接过参汤闷头喝了起来。

    为了提高她的兴致,青娥主动说起入冬的安排,可惜金幼筠除了闷头嗯嗯,再也没了其他反应。

    青娥无奈,正想收拾着离开,金幼筠却主动叫住了他。

    “让你定的客栈可定好了?”

    青娥欠了欠身,说道:“小姐放心好了,奴婢一早就安排好了,就等着萧公子从贡院出来。”

    “嗯。”金幼筠点头说道:“去准备马车,我们现在去贡院门口等着。”

    青娥一愣,说道:“可是小姐,贡院要酉时三刻才会打开,现在晌午刚过。”

    “那……”

    金幼筠抬头望着青娥,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相对无言,就在这时有丫鬟来禀,唐柳音到了。

    金幼筠瞬间有了精神,提裙往外走,青娥见了忙拿过木施上的披风去追。

    现在可是冬天,屋子里有炭盆自然不冷,可出了这个门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幼幼!”

    金幼筠刚出了房门,就见唐柳音小跑着向她扑来,她当即大骇,冲上前把人接住。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明知自己体弱,竟还敢这般快跑,就算不怕摔了,至少也要防着迎风受凉才是。

    “幼幼!”

    唐柳音温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金幼筠感受到她双肩的颤动,眉头也跟着皱起,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阿音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是……父亲,父……亲要将我嫁给崇州一户开药铺的掌柜。”

    金幼筠一脸惊讶,崇州距离京都千里,以唐森对唐柳音的宝贝程度,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把她嫁往那么远的地方。

    “父亲说……那人原是太医院的太医,也是他的弟子,如今回了崇州经营药铺,既供得上我的药,也能照料我的身体……”

    “那……那……”金幼筠结结巴巴,也不知该问什么,可是一想到唐柳音的反应,便知她是不愿的。“伯父逼你了?”

    唐柳音闷闷的点头,父亲说了,她若是不去,便是绑也要把她绑去。

    “那你可有中意的人?”

    若是有,她倒是可以先去找人聊聊,说不定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我……我……”

    唐柳音满脸羞红,别扭的从金幼筠怀里出来,低着头,不停的绞手帕。

    金幼筠一看她这般模样,便知她应该是有意中人了,前世她在发配路上香消玉损时,她无能为力,今生定要为她谋个好归处。

    她握住唐柳音的手,眼神真挚的望着她,问道:“阿音相信我吗?相信我就告诉我,那人是谁?”

    唐柳音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来,“是……是东南小郡王赵修。”

    “……”

    这位身份着实不一般,她还真不能让他娶她。

    唐柳音不知金幼筠心中苦楚,继续小声说道:“你来府上那次以后,我们一直都偷偷书信往来,有时……有时也会偷摸着出去游玩,前不久被父亲发现了,他……他发了好大一场火便做了这个决定。”

    金幼筠一听又察觉出不对劲来,“这么说伯父还未跟那位掌柜商量此事?”

    唐柳音闻言摇了摇头,金幼筠心中一喜,想着只要她能让崇州那位不点头不就可以了吗?

    却听唐柳音继续说道:“那位掌柜原就跟着父亲学医,他求娶的书信早就送来了,只是父亲之前一直没有答应。”

    “……所以伯父是发现你跟小郡王有往来才决定答应下来?”金幼筠反问。

    唐柳音点了点头,又摇头,“父亲原本就在琢磨我的亲事,只是之前我不肯,他便暂时放下了。”

    金幼筠愁得左右乱转,忍不住又开始咬指甲。

    唐柳音见她为自己的事情这般焦急,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说道:“幼幼无需担心,我……我……”

    金幼筠走过去,无声的将她抱住,“可曾找小郡王商量过?”

    唐柳音身形一僵,使劲的摇了摇头,“我与小郡王并不曾……”

    金幼筠无奈,“那你先在我府上住下,我先去问问伯父。”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一点唐森这么做的理由,当初她前往唐府,唐森就连停下马车与她多说两句都不肯,想必还是东宫的形势不容乐观。

    他应该是料到自己会出事,想要赶在出事前将唐柳音嫁出去,如此也能让她躲过一劫。

    想通这点后,金幼筠就想直接出发去唐府却被唐柳音给拦了下来。

    “父亲将我锁在了屋子里,我是趁着他去太医院时,求了老嬷嬷才跑出来的。”

    金幼筠了然的点点头,让青娥带唐柳音先下去休息,自己则转身去书案后给唐森写了一封信。

    等把事情都处理好了,金幼筠才坐着马车去贡院接人。

    此时距离贡院开门还有一个时辰,可外面早就已经围满了人,还有不少马车挤在里面。

    金幼筠单手托腮,倚在窗口望着贡院大门默默发呆。

    许久没见了,也不知道萧经略怎么样了,听说贡院就不是人待的地方,身子弱的人刚走出贡院就得晕倒,不过以萧经略的身子骨,应该是无碍。

    毕竟那肩膀,那胸襟,那手臂……金幼筠伸手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蛋,默默念起清心咒来。

    真是没想到,原来她竟是这么好色的一个姑娘。

    不过一想到这里,他又想到萧经略没有反应的那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要不要看大夫。

    “……”

    金幼筠双手狠狠的拍了拍脸蛋,没完没了了是吧?

    “小姐,您作甚总打自己?”

    面对青娥无辜的询问,金幼筠更觉得无地自容了。

    她沉默的摇了摇头,决定下去转悠一下,再这么待下去,她怕自己会越想越远,一发不可收拾。

    戴好面纱,金幼筠独自下了马车,来的人大都比较焦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眼睛却不时瞟向贡院门口。

    金幼筠也跟众人一样,说是到处转悠,眼神也总是控制不住的往大门那边望去。

    “永乐乡君?”

    没想到有人认识自己,金幼筠顿了一下,直接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身后那人却直接蹿到了她前面,“永乐乡君这是要无视我吗?”

    金幼筠看到徐初秋就想皱眉,可一想到她是皇后的亲侄女,就不愿暴露身份,于是吊着嗓子说道:“小姐你认错人了。”

    听到她的声音,徐初秋先是一愣,随即又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告诉你,康宁马上就要跟我成亲了,你不会以为他心里还是只有你吧?”

    “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我已经成亲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接我夫君。”

    金幼筠吊着嗓子瞎说,末了还害羞的低下了头。

    徐初秋脸上的疑惑更大,就在这时,贡院的钟声响起,有考生陆续从里面出来。

    看到第一个考生出来,大家都很激动,簇拥着围上去,结果那人刚跨出贡院的门槛就晕了过去。

    贡院门口的禁卫军忙将他抬到墙角放着,后来再有人晕倒也都一并抬到了旁边,剩下没晕倒的状态也都不是太好。

    这时有一个灰白的身影走了出来,金幼筠顿时眼前一亮。

    比起别人的无精打采,萧经略明显要好很多,虽然胡子拉碴,可精气神十足。

    墨色的长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黑眸平静如水,只在看到人群里的金幼筠时闪过一道光。

    他俊美的脸上棱角分明,拉碴的胡子令他的美丽更具有男人的侵略性,看得金幼筠小鹿乱撞。

    她飞快的跑上前去,一跃就扑进了他怀里。

    萧经略伸出手臂把人接住,紧紧的圈在怀里,用低沉暗哑的声音唤道:“阿竹。”

    贡院门前有很多人,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分开了,金幼筠心情愉悦的拉着萧经略往自家马车走去,一不小心看到了赵修的身影。

    想到唐柳音流泪的模样,她直接松开手,向他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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