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蹬蹬蹬的快跑着,金幼筠边平复心底的涟漪,边听青娥解释。
到了客栈后,她就让青娥先回府了,等亥时再来接她,结果青娥一回府就遇到唐森。
想着他本就是唐柳音的父亲,青娥便将他领了进去,谁知道他见到唐柳音后,二话不说就要绑人。
好在那里毕竟是金公府,别的没有,侍卫倒是很多。
有金幼筠之前的交代在,自然不会让她随随便便就被人带走,结果两方就这么打了起来,连老太君都给惊动了。
唐森看在老太君的面上,没再硬抓唐柳音离开,青娥这才得了机会出来找她。
金幼筠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唐森竟还有如此热血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等她回到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在正厅等着了,唐柳音看到她时,颇有些过意不去的轻唤了一声。“幼幼。”
金幼筠朝她笑笑,行礼后对唐森说道:“伯父可愿与我单独谈谈?”
“老夫跟乡君没什么好谈的,不过是看在老太君的面上,才等你回府后再带走阿音。”
唐森正在气头上,说话的语气显然不好。
金幼筠了然的点点头,说道:“伯父急着把阿音嫁出去,是因为东宫时态紧急吧。”
唐森冷着脸没有接话,脸色却发黑好像烧了许久为清理的锅底一样,盯着金幼筠的眼神更是谈不上一点友善。
“父亲……”唐柳音拽紧了手里的帕子,望向唐森的脸上难掩担忧。
金幼筠却笑了起来,阳光明媚般舒展开五官,任谁见了都知道她心情很不错。
“伯父是要我在这里说吗?我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阿音会不会因此日夜忧思。”
“幼幼,不可无礼。”老太君嗔怪的瞪她一眼,显然不是很赞同她的做法。
金幼筠对着老太君俏皮一笑,转头还是笑意盈盈的望着唐森。
唐森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正在努力克制着脾气,可金幼筠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太……”
嚯!——
唐森突然起身,身下的圈椅被他的动作抵得连连后退,四条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嚯嚯身。
金幼筠挑眉望向他,唐森率先背着手走出正厅,站在了外面的院子中间。
那里视野看扩,能轻易看清正厅的情况,却也能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靠近偷听。
“幼幼……”唐柳音咬着唇,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金幼筠对她安抚地笑笑,转头就听到老太君说道:“休得无礼。”
“祖母莫要担心,孙女省得。”
金幼筠说完,对她眨了眨眼,转身出了正厅。
“说吧,朝中之事你知道多少?”唐森望着金幼筠,眼神锐利。
“太子没法人道,子嗣便成了最大的诟病,为了保住储君之位太子妃此胎就必须诞下皇孙,可生产之事谁也说不准,所以……东宫必是寻了许多待产妇吧。”金幼筠斜睨唐森一眼,从他锐利的眼神里看到了松动。
“可伯父每日为太子妃请脉,生产之事定然瞒不过您,所以您一定会被拉下水。”
唐森沉默着没有说话,可他的松动已明显比之前更甚。
金幼筠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太子本就性情暴虐,如今不能人道只会更加变本加厉,无论太子妃生男生女,他应该都不会任由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太医活在世上。”
唐森冷硬的面孔彻底松动了,他背在身后的手无力的垂下,叹了一口气说道:“阿音不仅性子软绵,身子又弱,日后我不在了,她又如何能在这世间安身立命。为今之计只有寻一良人,远嫁他方。”
“那您可曾想过阿音,她自幼与您相依为命,远嫁不得见,若是他日再知晓您身死之事,她必会郁结难安,终日成疾,乃至……”香消玉损,一如前世相同的命运。
“那……”唐森冷硬的面具碎裂,只余衰败,他一生要强,医人无数,最后救不了发妻,也治不好女儿。“……都是命!”
金幼筠没有理会他的说辞,直接试探着提议道:“伯父何不将阿音嫁于王侯,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为您,也为阿音。”
若是将唐柳音嫁于赵修,东宫必定不敢随意对唐森出手,毕竟东南王乃是先帝幼弟,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
“不行!”唐森冷硬的面具重新带上,“王侯多假面,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我绝不会将我的女儿嫁进去,任由别人蹉跎。”
金幼筠对此嗤之以鼻,“不任由别人蹉跎,难道就任由您,任由她自己蹉跎吗?”
“这……”唐森词穷。他无法反驳金幼筠的话。
金幼筠睨他一眼,说道:“东南小郡王赵修身份尊贵,府中亦无姬妾,阿音嫁于他即便不能恩爱如东南王夫妇,却也能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至于其中厉害,伯父自己考虑吧。”
金幼筠说完也不再等唐森回应,举步往回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太子妃此胎必得男婴,伯父可以借此让东宫不要准备待产妇,如此不仅能救下无辜之人,也能尽可能将您自己从中摘出来。”
为了事情万无一失,东宫肯定还是会准备待产妇,不过得了唐森的肯定,他们应该不会准备太多,同时这事应该也会避着他了。
“你怎么知道?”唐森警惕的望着金幼筠,这种事情他们做太医的最清楚,虽然凭着多年的经验可以猜测一二,可孩子最终的性别还是要等孩子落地才能确认。
金幼筠故作神秘道:“这个伯父就不用知道了,总之您若是信我,便照做就是。”
金幼筠本以为唐森会纠结许久,谁知赵修上门提亲时他一口就答应下来。
没过几日,连把婚期都给一并定下了,就在正月出头,正好赶在太子妃生产之前。
果然只要他想通了,对唐柳音好的事情他的行动都特别快。
对此金幼筠不得不发出一声赞叹,有一个真正爱护自己的家人真是不错,就像她。
若非此生真正意义上的接手家中产业,她实在无法想象,短短十多年,祖母竟为她积下了如此庞大的一份家业。
不过也正是如此,金幼筠才发现了一件令她更加惊讶的事情。
就比如现在,穿着一身灰白书生服的萧经略正一手执笔,一手拨弄算盘,眼神专注的看着本该由她来核算的账册。
或许前世的安逸,还是少不了眼前之人的暗中助力吧,否则那些精明的掌柜又岂会在祖母走后,仍然对她这个一窍不通的少当家恭敬有佳。
金幼筠心中酸涩,鼻头也跟着发酸,她走到萧经略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道:“萧经略,你可真厉害,干什么都行。”
多少人日夜读书,不要说进士了,最后连贡士童生都未必能中。
结果这人整天琢磨着杀人,竟还有状元之才,有状元之才就算了,还会庶务,还会吹埙,真是哪儿哪儿都厉害得不行。
金幼筠不觉心中动容,手臂也跟着收紧。
在她无比感动之际,萧经略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臂,闷声说道:“阿竹再这么搂下去,我就该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金幼筠吓了一跳,猛然松开手来,萧经略果然接连咳嗽了好几下,吓得她赶紧给他拍背顺气。
“对……对不起!”
“我母亲是当地有名的才女,三步可成诗,八岁便能将夫子堵得哑口无言,我……父亲是当地有名的镖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自幼过目不忘,学什么都极快。”
萧经略伸手把人拉到怀里,边核对账册,边轻声说话,他的声音很轻,有种空洞的感觉,就像久远的山谷回音。
“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提到父亲时明显的停顿让她知道,他还有所保留,可这样已经够了,若非外力所迫没有人会什么都学,他愿意说起这些便已足够。
金幼筠满脸震惊的望着他,眼里的崇拜遮挡不住。
看着她眼里闪着的光芒,萧经略第一次不那么憎恨自己身体里留着的血脉了,至少它得来了她的肯定。
……
坤宁宫内静悄悄的,瞧不出一点人气,每个人都成了一座雕像,规矩得好像静止了一般。
紫金软塌上,太后身穿墨色纹绣凤凰对襟袄子,保养得意的脸上无甚表情,却令在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伸手将手里的考卷放至一旁,神情淡漠的说道:“烧了吧,哀家不希望再看到此人的任何东西。”
来人诺诺点头,弓着腰就要去把试卷收走。
就在这时,殿外响起宫人尖锐的传呼声:“皇上驾到——”
随着传唤身响起,德丰帝的身影出现在殿内。
进到殿内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试卷,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来人一眼,转后行礼后说道:“母后曾答应儿臣不会插手科举之事,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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