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一旁的越明清目光在二人中流转,尴尬得抠出了三室一厅,宋渔明明没有来,可在这一刻存在感拉到了最高。
“这好像与你无关。”程复细长的指尖在平板保护套上摩挲,不冷不热道。
柳夏夏错愕地望着程复,她很早便听说过程复冷淡的性格,但这近两个月来的相处和观察,她便以为传言言过其实,直到这一刻才领会到传言的精确性。
李智铭不赞同地斜了眼程复,大步向前夺过柳夏夏手中的纸袋:“给我吧,我需要。”
赵维之与越明清对视一眼后,也走上前,一人对程复说:“我们先走了。”
另一人则是挽住了柳夏夏的手臂,一面拉着她往外走,一面找补道:“嗨,程复那是在督促宋宋学习呢。”
几人离开了后,病房终于重新安静下来,程复打开平板,半个卡通马尾少女的轮廓出现在屏幕上,他拿起电容笔点点画画继续勾勒轮廓填充色彩。
走出医院大门,赵维之正要打车回学校,李智铭望向柳夏夏的方向,她神情落寞,心不在焉。李智铭指了指手机屏幕,努力活跃气氛:“现在才9点不到,难得能正大光明在上学日溜出学校,就这样马上回去也太亏了吧。”
赵维之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架,马上取消了订单,脸上一脸为难,语气却难掩兴奋:“如果你想在外面荡一荡,我就勉为其难迁就迁就你吧。”
越明清的心也跟着飞了,她除了会在自习时偷偷小说,还没做过其他出格的事,向来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
“我们去网吧怎么样?”越明清提议道,招来两个男生的白眼。
赵维之轻嗤一声:“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那你说去哪儿荡?”越明清这没什么脾气的人也有了几分不快,瞪了赵维之一眼。
赵维之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望向李智铭:“李智铭,你说去哪儿?”
“切——”越明清轻嗤一声。
李智铭时刻注意着柳夏夏的状态,见她始终游离在话题之外,又主动搭话:“我?听听夏夏的想法吧。”
柳夏夏勉强一笑:“我有些累了,你们去吧,我想先回学校。”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我想起昨天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没完成,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李智铭说着就在打车软件上下了单,“你俩什么打算?”
越明清怏怏不乐道:“还能什么打算,回去呗。”
“李智铭,你这跳得也太快了。”赵维之摇了摇头。
李智铭长腿长脚,便坐在了副驾驶上,越明清坐在后排中间,穿过繁华的商业街一路向前,近乎二十分钟后,四人出现在教室门口,刚好赶上物理课下课。
出去时意气风发的几个人如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跟教室里欢声笑语的同学们形成鲜明的对比,要不是宋渔昨天说过程复没事,一班的同学都要误以为程复有什么不测。
不过这一幕宋渔没有看见,她早在下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揣着笔记本和电话卡跑出了教室,一路跑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那里有专门设置几个固定电话供学生使用。
宋渔比对着纸条上的号码拨号,不多时对面接听了,隔着电话传来程复略显低沉的嗓音。
“喂?”
“宋老师课堂开课了,哪里不会讲哪里。”宋渔翻开笔记,找到今天老师讲解的昨天留下的那道思考题,上面详细记录了解题思路和过程。
电话那端仍在埋头画画的程复闷笑出声。
“程同学,你在认真听吗?”宋渔清了清嗓子,“我只讲一遍啊。”
“在听。”程复将手机放在床上小桌的一边,开了免提,眼睛依旧落在平板上,手上也没停,正在细致地填色。
宋渔并不清楚,不快不慢地讲解着,程复一心二用,不时还能跳到下一步询问宋渔正确与否,宋渔都对答如流,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是真认真听了课,将每一步都理清楚了。
“讲完了,需要再讲一遍吗?”宋渔语气轻快,兴致勃勃的似乎还能再讲半个小时。
可惜,程复拒绝了:“不必了,我都懂了。”
“好吧。”宋渔合上笔记本,换了个站姿,正好面向花坛站着,和风徐徐拂面而过,花团锦簇木芙蓉撞入眼中,灿烂的日光平射下来,给这几株木芙蓉镀上了一层金色。
听出宋渔语气中的惋惜,程复放下笔,将手机放在耳边,缓缓道:“物理老师今天肯定也布置了新的思考题,明天还需要宋老师为我讲解。”
半晌,对面没有回应,只听见浅浅的呼吸。
“小渔?”程复疑惑地喊了宋渔一声。
“程复,花坛里的木芙蓉开了,美得像一幅画。”宋渔低声感叹,她忽地联想起自己房间内铁盒子中收藏的画,情绪有些激动,“跟之前你在日出时画的你家花圃那幅画带给我的感受一模一样。”
宋渔思绪跳脱,但程复没有丝毫阻碍就跟上了,他记得那幅画,那是画室老师要求他们画静物,应如女士将花圃打理得很好,尤其是春日里姹紫嫣红一片,错落有致,美不胜收,他便选择了花圃作为参照物。
而宋渔早就眼馋他们家的花圃了,可惜她们家的园丁没有这么好的审美,那天他坐在画板前勾画,一抬眼,便见穿着碎花裙的宋渔手背挡在额间遮住日光,经由花圃笑盈盈走向他。
无关其他,只是出于对于美的纯粹感知,那一刻,他想起年幼时第一次去看大师的画展,第一次跟老师去野外写生,那种瞬间被美击中的冲击与此刻如出一辙。
“那,确实很美。”想到这,程复回应道。
铃铃铃——
不知不觉课间十分钟结束了,宋渔留下一句“呀,上课了”,便急匆匆挂断电话。
程复正想嘱咐一声慢点,回应他的只有嘟的一声。
他放下手机,神情专注地与平板上卡通少女的一双杏眼对视,受伤前的那一问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深邃的眼眸中浮起一丝笑意。
……
时间流沙一般从指间漏走,转眼程复已经出院了十几天了,后脑勺的伤口已经结了一个浅浅的痂。
宋渔的奉承事业又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只是原本功利的行为在这次摔伤时间后掺了点真心。
笃行中学中的树木多属四季常绿,学生们也只有从金黄的银杏和香泡树上能窥见一点秋的步履。
午饭后,宋渔和越明清手挽着手在校园内散步消食,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三角广场,广场两旁是深绿色的香泡树,树上硕果累累,广场不远处的拐角处有一棵二人环抱,枝叶繁茂的银杏。
宋渔不大喜欢银杏,确切地说是银杏果,曾经住在城中村时,道路两旁都是银杏树,一到深秋,满地都是烂熟的银杏果,行人踩上去,汁水果肉黏在柏油马路上,斑斑点点,点了痣一般。
于是二人便没再往前走,而是坐在广场上的长椅上,享受静谧的午间时光。
越明清靠着椅背发呆,不多时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正想往宋渔肩上倒时,宋渔猛地站起身,小跑着向前,停在镌刻着“笃行”两个红色草书大字的大石前,她朝着身后的越明清招了招手:“清清,快过来。”
那双杏眼紧紧锁住大石后的一棵香泡树,“怎么了?”见宋渔这样激动,越明清大步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什么呀?”
宋渔将她拉到自己的位置,指着斜上方的那个跟柚子差不多模样的香泡:“我们摘一个尝一尝吧。”
越明清看了看高度,不禁咽了咽口水,一脸为难:“我抱不动你,你也抱不动我,这没办法摘啊。”
她又低头看了眼宋渔脚上踩着的玛丽珍鞋:“爬树也不太可行。”
“嗯——”宋渔摸了摸下巴顿时有了主意,她爬上大石头站直后,向越明清伸手,“你也先上来。”
越明清搭着她的手,借力站上了石头。
“等会你就使劲拽着我的手,我呢就倾斜着身体去够那个香泡,目测这样能够摘下来。”
“太危险了。”越明清摆了摆手,觉得这操作不太可行。
又看了眼石头距离地面的高度,劝道:“没事的,就算摔了,这么一点高,我耐摔,不打紧。这个可是我们最有可能摘下来的香泡了,你难道要放弃么?而且在笃行中学读书,不尝一尝校园里的香泡,书都要算白读了。”
越明清噗嗤笑弯了腰:“你这算是什么歪理?”
不过因为也想尝鲜的心思,越明清很快便被说服了,她双手拉住宋渔的手腕,叮嘱道:“你小心点,要是够不到就算了,别逞能。等会可以找李智铭、赵维之来帮忙。”
“嗯嗯。”宋渔敷衍道,望着香泡势在必得。
她站在石头边上,一只脚悬空,整个身子往外倾斜,手伸了伸正好抓住了香泡的把儿,用力拉扯,香泡树一侧的枝干也跟着摇晃,沙沙作响。
透过层层树叶的缝隙,宋渔无意间瞥见繁茂的银杏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少年,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对方似乎也感受到她的注视,抬眼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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