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景宣诚恳地点头,“是啊,就是你想的皇太子。回头,你就亲自带着你的好女儿,去皇太子跟前请罪吧。只要你能对皇太子交差,我绝无二话。”
孙育丰原本皮笑肉不笑,突然,脸上的笑立时就僵了。
孙育丰一贯知道,鄢景宣本事不小,可究竟大到什么程度,他还真是没底。刚刚这随口一说,便足以说明,鄢景宣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得多。
御赐之物在他眼中不算什么,甚至皇家之人还会看上他的好东西。
孙育丰心里顿时泛起了嘀咕,一个古董花瓶,不会影响他的仕途吧?
一阵思量过后,孙育丰替孙佳莹开脱,“既是太子喜欢的东西,您又为何随随便便放在外头的宅子里?您也有责任!”
鄢景宣满脸无所谓,“是啊,我看管不力,孙佳莹恶意损毁。我们各自领罪就好。”
“不是恶意!”孙佳莹脱口而出地辩解,“不是恶意!我绝无不敬之心!”
“我要是你们呢,我一定马上去寻最好的瓷器修复工匠,尽量把它修得看不出被摔碎过,才好向太子交差。”
鄢景宣似乎很热心肠地帮他们出主意。
孙育丰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他干咳了两声,又端茶水来喝,可就是压不住他脸上的尴尬。
八爷幸灾乐祸地与四爷说笑,“这两位神仙打架,胜负已然很明显了呀。孙育丰不好收场喽。”
四爷回道,“本来实力就差得远。”
大爷鄢景巍一看场面尴尬,笑呵呵地出面圆场,“哎呀!这果然就是一场误会,既然误会解开了,各位都消消气嘛。”
鄢景宣看着三爷与三夫人,“今日种种皆由逸寒而起,他不出来露面澄清?这种关乎名声的大事,还是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为好。”
三夫人本来以为神仙打架过后,鄢逸寒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鄢逸寒又被揪出来,她忙解释,“在找了,可就是没找着人嘛,这孩子真是……”
鄢景宣冷声道,“或许,他就躲在自己房里,要不要我派人帮你们找?”
“不用不用!我们找,我们马上去找。”三夫人脸上火辣辣的。
三夫人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扛不住孙家的盘问,只能让他躲着不出来。可没想到,偏偏是鄢景宣非要叫人出来,三夫人不敢再玩什么花招。
鄢景宣发了话之后,不到一刻钟,下人们一直找不到的鄢逸寒,终于露面了。
鄢逸寒低垂着头走进堂中,仿佛要把自己埋进地里。
程澄指甲掐进了掌心,今天之前,他还是与她拜堂成亲、朝夕相处了一年的韩逸。
一年的朝夕相处,男女之间可以发生很多亲密无间的事情。一年的时间,可以把一个羞怯的懵懂少女,变得柔情又有趣。千头万绪,顿时一股脑地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鄢逸寒自知扛不住孙家的盘问,更重要的是,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程澄。
是他害了她,可是,他根本没有任何底气与孙家斗,他觉得一切都要归罪于自己无权无势,无法给程澄保护,还让她遭受了这样的难堪。
如果他能像九叔一般,爵位加身,又接管庞大的家业,到哪儿都说得上话,他必定不会躲着。
鄢逸寒不敢看她一眼,但是他知道,那个被他害惨了的姑娘,她就在那儿。
她站到了九叔的身后,认下了她是九叔的人。
或许,国公爷九叔替他扛了,才是最好的出路吧?鄢逸寒暗自庆幸,这样,孙家绝不敢对她不利,而他自己,也能解脱了吧。
孙育丰刚刚攒了一肚子的晦气无处发泄,现在终于等来了孙佳莹的未婚夫鄢逸寒,立刻训斥了起来,“鄢逸寒,你面子可真大呀,还要长辈三请四请!你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躲在家里做什么?”
责骂了两句,孙育丰才觉得自己稍稍找回了一些颜面。
鄢逸寒小声回话,“逸寒错了,请各位长辈宽宥。”
程澄看着他这怯懦的样子,心里就怒火中烧!她还没有退缩呢,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胆小如斯?
没用的男人!装穷卖惨骗她,把她置于如此境地,而他自己竟然还想跟缩头乌龟一般,躲着不见人!
要不是鄢景宣提了要求,他怕是能躲到所有人散场吧?
三夫人极力维护她的好大儿,“逸寒还小呢,他又不是故意躲着的,定是那传话的下人出了岔子,回头我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程澄冷眼看着,心里已经由悲愤,变成了嘲讽。
谁要是嫁给鄢逸寒,就等着收获一个怯懦又没用的夫君,和一个只知处处维护自己好大儿的婆婆吧。这种“毁”人不倦的亲事,谁爱要谁要吧!
“那谁——”程澄十分冷漠疏离地叫了鄢逸寒一声。
鄢逸寒本来埋着头,熟悉的温柔声音入耳,他猛然抬起了头。
程澄冷漠地看着他,“你的未婚妻空口白牙污蔑我跟你有关系,这对我的名声实是侮辱。你必须给大家解释清楚!”
鄢逸寒唯唯诺诺地回道,“她……她的确是弄错了。”
然后呢?就这样吗?
程澄气得吐血。她真是眼瞎了,居然和这样的男人相处了一年!想起来真恶心!
这时,鄢景宣起身,“你们继续聊,我先走了。”
侍女姜绵绵扶着程澄,“程姑娘,跟国公爷走。”
鄢景宣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堂屋,姜绵绵扶着程澄跟了上去。程澄余光瞥见,屋里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鄢景宣走远。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他的行事。
程澄以为今天就要折在这儿了,没想到她还能堂而皇之地走出去。
她浑浑噩噩地被姜绵绵拽走了,鄢逸寒看了一眼她远去的背影,同样失魂落魄。
走出了宴客厅堂屋的那一刻,程澄真的有了劫后余生的轻松。一直紧绷的身体卸了劲,她才发觉,她全身都酸麻了。
魏国公鄢景宣是有大本事的人,就算他如今没有做官,照样能让堂堂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吃鳖。
孙育丰毕竟是老江湖,鄢景宣要保这个女人,他倒也不想为了这事,跟鄢景宣起了冲突。不过,今天也不能白来一趟。
孙育丰咳了两声,像是在化解自己方才被打脸的尴尬,“既然这是一场误会,误会消除了,咱们还是要来往的,往后就是一家人了。为免再生枝节,依我看,尽早把鄢逸寒和佳莹婚期定下吧。”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三爷心里已经泛起了嘀咕,孙佳莹莫不是个灾星?她砸了皇太子喜欢的古董花瓶,要是把她娶进门,不会连累了鄢逸寒吧?
而且,三爷觉得孙育丰的权势明显有水分的呀。
三夫人本是孙家人,倒还一心想促成婚事,道,“说得是,逸寒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了。”
孙育丰与三夫人一人一句,就算是把今天的这事儿揭过去了。
孙佳莹自是气不过程澄就这么轻易逃脱了,却也不能再发作。孙佳莹打定主意,回头一定要再找机会算账。
提到了儿子的婚事,三夫人对大爷鄢景巍夫妇道,“大哥,大嫂,这事儿还得您二位多多替咱逸寒操心呀。咱逸寒娶的是官宦千金,可不能操办得太过寒酸,要不然可惹人笑话呀!”
魏国公府上下都很清楚,一家之主鄢景宣并未真的把他们庶出的几房当作一家人。他能容忍他们捆绑着公府不分家,打着公府的名头捞上一点无伤大雅的好处,就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虽然名分上不分家,可在用人与用钱这两大要紧事上,鄢景宣把控得明明白白,区分得清清楚楚。九房与太夫人的开销,自有单独的一套账目。而公府的其他开销,鄢景宣只会每月发放一笔固定的月钱,多的一文钱也没有,打着任何名目找他要钱都行不通。
这几年,鄢景宣的母亲太夫人身体不好,大夫人戚氏做了公府内院的管家人。大房夫人如何管家,是否分配得公平合理,是否有借机中饱私囊,鄢景宣一概不管,由着他们自去折腾去。
大房的鄢逸轻成亲时,大夫人戚氏曾经叫过苦,希望鄢景宣多拨一笔银子给侄儿筹备婚礼,软磨硬泡了大半年,始终被鄢景宣无情拒绝。到了那时,他们也才彻底接受了现实,鄢景宣就是每月发一笔小钱打发他们这一群要饭的叫花子,他们可别不把自己当外人。
有了大房的先例,三夫人也自知,指望鄢景宣多拨一文钱给鄢逸寒操办婚事,那都是不现实的。鄢景宣不给的钱,自然就得找管家的大房两口子要去。
这些年大夫人戚氏管家,捞尽了好处,占尽了便宜,其他几房很是眼红。
三夫人当着公府众人提了,大房两口子不好拒绝,大爷鄢景巍敷衍着答应了事,“这是要紧事,我回头就派人去庙里,卜一个良辰吉日。”
程澄一路被姜绵绵拽着,走到了鄢景宣的住处澹园,才终于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她先是莫名其妙变成了鄢逸寒养在外头的女人,后又被孙家强行捆到了公府来要说法,紧接着就是被鄢景宣带到了澹园。
突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半会很难全盘想通。程澄戚戚地苦笑。
姜绵绵扶着程澄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道,“程姑娘,喝杯热茶吧,方才被他们盘问,您想必累了。”
程澄一口将那一杯热茶饮尽,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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