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坐了一会儿,瞿越就起身离开了。程澄恭敬地送她到澹园门口。
走出了澹园大门,瞿越瞧见失落等候的施羡羽,她安慰施羡羽道,“羡羽,景宣这孩子性情又倔又古怪,即便我是他母亲,也没法左右他的想法。”
施羡羽默默地听着,心里凉透了。鄢景宣一直都看不上她,她不意外,可太夫人也变得太快了。
她厚着脸皮赖在公府,伺候太夫人这么几年,就指望太夫人能帮她劝劝鄢景宣,可到头来,这太夫人还是靠不住,居然还怂恿他娶别人。
不过,只是一瞬间,施羡羽便收起了心里的不甘,露出恬静的微笑,“太夫人,羡羽爱慕国公爷,只求留在国公爷身边,羡羽并不在乎名分。若是国公爷要娶程澄姑娘为妻,羡羽愿为国公爷的妾室,好好伺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羡羽,你这样懂事,这样善解人意,真是让人心疼啊!是他辜负了你。你是大家闺秀,合该嫁给好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如果让你做妾,那属实太委屈你了。”
施羡羽十分坚定地表态,“我不委屈,太夫人,羡羽这辈子,非国公爷不可。”
她为了嫁给鄢景宣,忍辱负重呆在公府这么多年。若是就这么放弃了,灰溜溜地离开公府,她岂不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来日方长,就算鄢景宣娶了程澄,她也有的是耐心,慢慢筹谋,除掉这个半路截胡的程澄,夺回国公夫人的位置。
太夫人离开鄢景宣的卧房之后,林沅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她在门外时,就听了个大概。
林沅问鄢景宣,“我还以为她是新来的丫鬟呢,不是丫鬟呀?”
鄢景宣对林沅倒是没有假话了,“她之前是逸寒的人。”
“鄢逸寒的人?”林沅略吃惊,“那怎么会在你这儿呢?”
“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了。”
林沅对这些世家大族的事了如指掌,稍作分析,便有了结论,“孙家容不下她,鄢逸寒怂了,你就收留回来了?我怎么不信呢,国公爷,你还能有如此高义?”
鄢景宣实在不是个爱英雄救美的性子,整个京师都知道。
鄢景宣默认了林沅的猜测。“她被逸寒骗了,平白做了外室。”
林沅“呵”了一声,“鄢逸寒也是个不负责任的败类,明明知道自己斗不过孙家,还去勾搭人家,出了事又当缩头乌龟,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他倒是完美抽身了,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办?”
抨击完了鄢逸寒,她还觉得不够,又骂道,“你们鄢家这一辈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渣渣。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就知道玩弄女人,一个比一个乱。”
鄢景宣就不接话了,林沅说的是事实,连他都必须赞同,算上成年的侄子们,鄢家男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花花肠子。
盯着鄢景宣吃了药,林沅又交代一遍按时吃药,才离开。
休息了一个时辰后,鄢景宣终于好多了,脑子也没那么昏沉了,总想作呕的感觉也消失了。
他慢慢喝下一杯温水,问姜知宥,“我晕过去之后,那个谁,她做了些什么?”
那个谁,说的就是程澄。
姜知宥回话,“我们在楼下听到程姑娘呼喊绵绵,就赶紧上来了。降真出去请大夫,她就在屋里守着您,还让小人打水,给您擦脸。之后,林大夫就来了。”
“就只有这些吗?”
“是啊。”
要是就只有这些,他怎么会换了衣裳呢?还是从里到外换了一遍,甚至连亵裤都换了。
姜知宥这个粗线条,就没发现他的衣裳都变了吗?
呵!鄢景宣心中有些凄凉地自嘲,又多了一个看过他蛊虫发作时丑态的人啊。
他那么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在他没允许的情况下进卧房,就是不想任何人看到他蛊虫发作时的丑态。
万万没想到,还是没挡住程澄这个意外。
这时,看门小厮在门外通传,“国公爷,四房的逸轩少爷来了,想上来探望您。”
鄢景宣嗤了一声,“消息倒是灵通。”
看门小厮不知国公爷这嗤笑是何意,究竟见还是不见,只能眼神求助姜知宥。
姜知宥回答他,“就说国公爷歇息了,不便见客。”
四房的侄子鄢逸轩,从小就爱粘在鄢景宣身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鄢景宣呢,曾经的确是给过他一些叔叔的关心爱护,提拔扶持过他。
本来,叔侄关系还算融洽,鄢景宣也打算在他大婚时,送他一份产业。
直到去年的冬天,鄢景宣无意中在酒楼偶遇他,听到了他与几个狐朋狗友的酒席对话,就此打消了念头。
那时,鄢景宣路过,鄢逸轩向他的狐朋狗友展示一个木匣子,“看到没有,这是送给我九叔的礼物。”
“哟,我瞧你对你九叔,比对你亲爹还孝顺呢!”
鄢逸轩道,“我要是九叔亲生的儿子才好呢,亲儿子才能顺理成章继承他的爵位与产业,可惜我只是他侄子。我那亲爹的产业单薄,他还偏爱庶出的几个小兔崽子。我得抱紧九叔的大腿啊,九叔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儿,都比我那亲爹的三瓜两枣强。”
有人就问了,“你九叔以后总会有自己的亲儿子呀,侄子总是比不过亲儿子的。你这么殷勤,不怕打水漂吗?”
鄢逸轩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我只要维持好叔侄关系就够了,送点小玩意儿讨他欢心,几乎没有成本,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我九叔他二十六还不成亲,兴许就是不想成家的。把他哄高兴了,他上疏一封把我过继了,爵位与产业全留给我,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那么一刻,鄢景宣不想成家的念头动摇了,他想过娶个媳妇,生十个、八个孩子,他宁愿看着自己的孩子争财产,也不愿便宜了旁支的白眼狼。
他在人情世故上,向来愿意含糊些,只要别算计得那么明显,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侄子们对他的产业有些想法,他也可以理解,该送的还是会送。
偏偏这个鄢逸轩,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他是彻底寒了心。
此时,东厢房里。
程澄打了水进屋,将带回来的鄢景宣的衣裳一件件细细洗净。她也不敢拿出去晾晒,就怕说不清了,只能挂在屋子里风干。
虽然好心没好报,还挨了一顿骂,不过既然都拿回来了,总是得善后。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鄢景宣竟然说她晦气,这么大个锅,她才不背。
这魏国公府果然不能久呆!她得赶紧凑钱,凑够了就跑路!
第二天,秦芳菲又来澹园找程澄。这一回,看门护卫没有再盘问,就放她进去了。
秦芳菲见到程澄,着急地问她,“小澄,怎么样?你问过国公爷了吗?”
程澄摇摇头,“国公爷说了,我求他也没用,除非能拿出他看得上的条件去换。芳菲姐,对不起呀,没帮上你的忙。”
至于昨天的突发状况,程澄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秦芳菲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整个人都怏了。“要怪也该怪我那贪财又没良心的大伯、大伯母呀,小澄,你别道歉。”
程澄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就和我那舅舅、舅母一样,没有良心,贪得无厌。唉……女子生来可怜,命数从来由不得自己。”
秦芳菲面色沉重,程澄狠狠心,从小金库里取出了两百两的银票,递给秦芳菲,“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先拿着这些钱吧,若是实在不行,带着银子远走高飞,或许也是一条出路。”
程澄被舅舅、舅母压榨,秦芳菲是知道的,这些银子就是她留着救命的傍身钱,秦芳菲都不好意思要。
“拿着吧,”程澄塞到秦芳菲手里,“这是我借给你的,过了这个坎儿,你再还给我。”
本来程澄前几年还攒了一点积蓄,去年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掏空了积蓄。去年这一年,也没攒下多少,大部分还都是鄢逸寒那个狗男人给的。
如果秦芳菲真的远走高飞,那就是逃命去的,自然不敢再回来,那多半也是没机会还她钱了。她自己还得留一些,因为说的是借,其实可能就是白给了。
秦芳菲又忍不住哭了一场,收下这救命的银子离开了。
等她走远了,程澄才忍不住叹叹气。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今天,程澄带回来的鄢景宣的衣裳都风干了,她让苗霁雯去找冯慧,要了一个熏炉和一些香料。
她在绣坊里做绣娘,学到了一些富贵人家的讲究,衣裳洗干净之后,是要用香料熏过了才会穿的。
苗霁雯取了东西回来,“姑娘,东西取回来了,冯姑姑给了檀香和沉香。”
“好,你出去吧。”
程澄点上香,把鄢景宣的衣裳都熏过了,仍旧装在食篮子里,提着去还给鄢景宣。
到了鄢景宣的卧房外,她不敢再进去见鄢景宣了,怕他又嫌她晦气,怕又碰到他蛊虫发作,她只敢提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点点窗,赶紧放下食篮就走。
“那谁——”屋里传来鄢景宣的声音,“进来——”
程澄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迈步。他说她晦气,她可真不想再触他的霉头。
“进来。”鄢景宣又催了一遍。
程澄顿时如临大敌,心里忐忑,有些不情愿地拎着食盒走进去,“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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