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程澄父亲上了坟之后,两人回城。
马车进了城门,程澄临时起意,想去一趟云和绣坊,取一些丝线。她有好些天没到绣坊了,一些颜色的丝线不够用了。
姜知宥驾车到了云和绣坊门外,程澄下了车,与姜绵绵一块儿往里走。
好死不死,今天鄢逸寒竟然在绣坊里。而且,孙佳莹还专门到绣坊来找他了。
程澄刚到大门外,就听到里头的动静。
孙佳莹在质问鄢逸寒,“表哥,你为什么不陪我去选头面?”
鄢逸寒一脸死气沉沉地敷衍她,“我没空。”
孙佳莹不满,“我看你挺闲的!你就是想躲着我。难道你就不在意,你揭开盖头的那一刻,我以什么样的容貌出现在你面前吗?”
平素在绣坊里,大家几乎都见不到鄢逸寒,他难得来一趟,可今天程澄只是凑巧过来,居然就碰上了。
程澄只当看不见他们两人,转而从侧门进去,找秦芳菲要东西。
可是,等到她取了东西,准备再从侧门出去时,迎面就撞上了鄢逸寒与孙佳莹。
程澄心里直骂晦气,面上装作没看见他们,快步从他们身边路过。鄢逸寒的目光追随着她,一直看着她走远,什么话也没说。
孙佳莹气炸了,怒骂鄢逸寒,“鄢逸寒,我人还在这儿呢,你往哪儿看呢?一点儿都不避讳吗?你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鄢逸寒随她骂,既不还口,也不搭理,径直往前走了。
孙佳莹这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气了。“你什么态度?你是哑巴了吗?”
鄢逸寒没给她一点反应,孙佳莹就越想越气不过,追出了绣坊来,想找程澄撒气。
可是一出来,看到了马车前的姜知宥,孙佳莹又不得不把怒气给憋了回去。她是惹不起鄢景宣的,更何况,鄢景宣马上就要成为她的长辈了。
孙佳莹走到马车前,摆出了一张笑脸,“佳莹给国公爷请安。”
鄢景宣慵懒地掀开一角,瞥了她一眼。
孙佳莹顾不得他的态度冷淡,道,“国公爷,我觉得我表哥在绣坊管事,您身边这位程姑娘恐怕不宜做绣娘了。之前就有些误会,如果程澄每个月都要来上几趟绣坊,实在不妥,他们还是避嫌为好。”
程澄气得想打人,她看都没看他们,孙佳莹还能碰瓷?自己搞不定男人,就只能迁怒于女人?
鄢景宣默了片刻,回道,“说得也是。”
孙佳莹听着十分心虚,鄢景宣竟然赞同?她问道,“国公爷,您也赞同让程澄离开绣坊?”
鄢景宣似笑非笑,“我赞同他们确实应该避嫌。”
孙佳莹大受鼓舞,“国公爷,您真是十分英明!”
她得意地看了看程澄,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程澄气鼓鼓地看着鄢景宣,以此来表达她的不满。
然而,鄢景宣根本没搭理她。
程澄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抗议,“我不同意!我不走!您当初答应过不让我走的!您怎么能言而无信地变卦呢?鄢逸寒是您的侄子,您舍不得动他,我能理解,可我才是无辜的呀!”
鄢景宣瞪了她一眼,“我几时说过让你走?你听风就是雨,跟个怨妇似的,给我扣一通帽子?你长脑子了吗?”
“啊?”程澄愣了足有好半天。
“您刚才说的就是要避嫌呀!如果既要避嫌,又不用我离开绣坊的话,那岂不是……”
让鄢逸寒走?
可是,鄢逸寒是他的亲侄子呀!他舍得为了她,就对自己的亲侄子下手吗?程澄呆呆地看着鄢景宣,她真的有点不懂大人物的心思。
回到澹园之后,鄢景宣立刻吩咐姜知宥,“叫绪源来回话。”
“是。”
程澄的本家程绪源,是鄢景宣手下的第一大掌柜,统管他手下各处产业的经营,有相当大的权限。
程澄一路跟到正屋,殷勤地给鄢景宣端茶倒水,她可太好奇鄢景宣会如何处置了。
一杯茶还没喝完,程绪源走进了澹园正屋,“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鄢景宣问,“如果把鄢逸寒撤掉,何人可以接任?”
程澄听了,惊得下巴掉。
鄢景宣压根儿就没问该不该撤掉鄢逸寒,或者撤掉他有没有不妥,而是直截了当地让程绪源推举接任的人选。看来,撤掉鄢逸寒,早在他的计划之内了。
程绪源想了想,回道,“副管事黄月娥倒是能干,她协助逸寒少爷,把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也颇为老道,下头的绣娘们也信服她。就可惜,她是个女人。”
鄢景宣道,“这不要紧。生意场上的厉害女人还少吗?”
程绪源应承道,“的确如此。您的母亲太夫人算一位,凌州谢夫人算一位,泰州云家的云渺算一位,吴州宋家太夫人沈伊伊算一位,她们哪个都不比男人差。”
鄢景宣立刻拍了板,“就定下黄月娥。”
“是,我这就去办。”程绪源退下了。
事情的走向,竟然是这样的,程澄突然觉得,这事儿也太好笑了吧!国公爷真是专治各种刁钻泼辣、无故碰瓷,她都可以想象出孙佳莹听到消息之后的脸色了。
鄢景宣转头看见程澄那张非常想笑又努力憋着的脸,再想到她刚才那劈头盖脸责怪他的小样,怒道,“你还不去干活儿?你也想走人?”
“这就去!这就去!”程澄赶紧滚蛋。
程绪源离开鄢家之后,直奔云和绣坊。
他把绣坊所有人召集起来,“我要宣布几项人事任免令:第一,鄢逸寒即日起不再担任大管事。第二,副管事黄月娥,接任大管事一职。第三,秦芳菲升为副管事。”
程绪源话音刚落,女工们一片哗然。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鄢逸寒。
她们没听错吧,大东家居然把自己的亲侄子给撤了!而且,还提拔了一个女人来当总管事。这是真的吧?
鄢逸寒听到消息,有过短暂的错愕,可是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黄月娥第一个就不敢相信,“程大掌柜,您没弄错吧?”
程绪源回道,“鄢逸寒这个月缺勤三次,对绣坊疏于打理,大东家再三考虑,才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希望各位引以为戒,绣坊不需要不守规矩的人。”
宣布完了任免命令后,程绪源离开,可绣坊的人都议论开了,大家迟迟不能平静。
秦芳菲激动地恭喜黄月娥,“姐姐,你可成了这么多家绣坊里,第一个女大管事了。”
黄月娥现在有点上头,“我现在可有点儿懵了。这是真的吗?”
秦芳菲道,“当然啦!姐姐你当得起!国公爷多英明呀!大胆用人,不拘一格。”
黄月娥有点不好意思,“好啦好啦,大家还是别围着了,接着干活儿吧。”
绣坊里喜气洋洋的,女人们不仅仅是为黄月娥高兴,更是因为她们在黄月娥身上看到了自己勤恳努力的可能性。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公府。
三夫人听说她的好大儿突然被撤了,气得直跺脚,风风火火地冲到澹园来要说法。
三夫人质问道,“九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呀?逸寒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把他给撤了呢?”
平心而论,鄢景宣觉得,这个侄子做绣坊管事的这一年,做得不够好。他这一年都在按旧例办事,墨守成规,没有任何建树,生意全靠别人带来给他。
看在他是自家侄子的面子上,鄢景宣可以保留鄢逸寒的差事。可偏偏一个没进门的孙佳莹,都能指手画脚了,他觉得这侄子也实在该敲打敲打了。
鄢景宣笑了笑,道,“这是你家即将进门的好儿媳妇孙佳莹要求的呀。她说程澄也在绣坊,逸寒应该避嫌,我才不得不撤他呀。他赋闲在家,哪个女人也见不着,才是最好的避嫌呀。”
“孙佳莹真这么说?”
“你可以去问孙佳莹呀。”
三夫人顿时一阵火起,这孙佳莹是怎么回事,脑子不好使吗?鄢逸寒在绣坊管事,并不算十分辛苦,月月有钱拿,绣坊里生意好的时候,他的提成还特别高。这么好的差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这……”三夫人又问,“就不能给程澄换地方吗?程澄不过一个女人,逸寒是你的亲侄子呀!”
鄢景宣反问道,“凭什么呢?人家程澄又没有要求避嫌。”
三夫人不满道,“当初太夫人娘家瞿氏的侄子成亲的时候,你可送了他一间铺子,如果逸寒也要成亲了,你没送他铺子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关头上把他给撤了呢?都是你的侄子呀,逸寒与你关系还更近呢,你这当叔叔的,不能这样偏心!”
鄢景宣哼了一声,“我送表侄子铺子,是看了大表哥大表嫂的面子。这些年来,外头生意上不管大事小事,大表哥大表嫂都带头支持我。恕我直言,三哥三嫂这些年给过我什么呢?未曾施与,怎么好意思求回报呢?”
鄢景宣素来与瞿夫人娘家的表亲走得更近些,关系亲疏不一样,送礼的轻重自然也不同,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三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难堪极了。
在鄢景宣这儿没讨到半分便宜,三夫人悻悻而去。她一想到鄢逸寒被撤职,都是由孙佳莹而起,心里顿时憋了一肚子火。
一回了三房,三夫人就差人去把孙佳莹叫了来。
三夫人训斥她道,“佳莹,你是疯了吗?逸寒在绣坊干得好好的,都怪你去国公爷面前瞎说什么避嫌,国公爷现在把逸寒的差事给撤了!”
孙佳莹脸上顿时一僵,鄢景宣居然撤鄢逸寒?!
她和鄢景宣谈话的时候,鄢景宣明明很赞同她,说的也是让程澄离开的呀!这只狡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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