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的一早,公府的新房外,苗霁雯与曲云绫端着热水来,伺候主子们起床。
“国公爷——夫人——奴婢们送热水来了。”
八爷打开房门,训斥两个丫鬟道,“一大清早的,瞎嚷嚷什么呀?给老子闭嘴!”
“八爷——”两个丫鬟吓得后退。
苗霁雯惊讶道,“八爷,您怎么在国公爷的新房里?”
“你——”屋里的沈灵姝惊呆了,“你不是国公爷?!”
八爷一脸不耐烦,“我不是国公爷怎么了?昨天晚上,你不是也很享受吗?”
沈灵姝满脸惊恐,“你……你到底是谁?”
八爷敷衍道,“你没听见她们喊八爷吗?”
沈灵姝一阵腿软,跌在地上。
八爷取下一块玉佩,放在沈灵姝旁边,“小美人,你昨晚伺候得不错,这个赏你了。”
说完,八爷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沈灵姝才反应过来,立刻爬起来追了出去,“八爷,八爷你不能走!你要了我的清白,你得给我个说法。”
八爷反问她,“你还要什么说法?这个玉佩起码值三百两,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
沈灵姝怒吼道,“我不要什么玉佩,我要一个名分!我要留在公府里!你别想就这样打发我,不给个说法,我不会善罢甘休!”
八爷敷衍她道,“行行行,给你个名分,你就做个通房吧。”
沈灵姝质问道,“通房?我爹可是朝廷命官,凭什么我只能做个通房?”
八爷哼哼两声,“你要是有本事,能让八夫人喝你一杯茶,我就纳你为妾。”
沈灵姝气急了,这个男人这分明是个无赖呀,白白占了她的身子,现在竟还让她自己去搞定人家正宫娘娘。
八爷毫不留情地走了,就留下沈灵姝瘫坐在地上发呆,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会这样?沈灵姝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结论,肯定是程澄这个贱人谋划了一切来害她!这个贱人不仅骗走了她家八百两银子,还害得她遇到个无赖!
三房一大群人找了一晚上的鄢逸寒,终于在天明时现身了。
一群人都急疯了,以为鄢逸寒离家出走了,就等着天明去报官。而鄢逸寒,一派风轻云淡,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三夫人气得想揍人,“鄢逸寒你个小兔崽子,昨晚上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所有人为找你都急疯了?”
三爷劝阻三夫人,“你真是够了!他人才刚刚找到,你又开始骂?你是真想把你儿子逼走吗?”
“你看看他昨晚干的好事!一晚上躲着不见人,这事儿传到我哥耳朵里,他肯定要收拾逸寒。”
“你哥凭什么收拾他?夫为妻纲,孙佳莹嫁进了鄢家,就该乖乖听丈夫的话。”
鄢逸寒早已习惯了爹娘随时随地喋喋不休的争执,练就了一双自动过滤一切的耳朵,稳稳地坐着围观他们。
听说人找到了,孙佳莹的乳母廖氏火冒三丈,闹到三爷、三夫人面前,“三爷,三夫人,您家姑爷也太欺负人了!老奴现在就回孙家,把昨晚的一切回禀孙少卿。”
谁知,孙佳莹自己掀了红盖头,跑出了新房,阻止自己的乳母,“不许去!”
“姑娘!”乳母廖氏替她委屈。
孙佳莹道,“闹到父亲那儿去做什么?他是能帮我做主不假,可他却不能帮我做到夫妻和美。”
她走到鄢逸寒面前,表态道,“表哥,我不会去告状的。我们的日子还长,你迟早会喜欢上我的。”
鄢逸寒摆明了就是巴不得她闹起来,他才有借口跟她分居呢。她才不能沉不住气,遂了他的意,她就是不能让程澄那个狐狸精白白看笑话。
从客栈回公府的马车上,程澄一下子老实多了。
实在是不能不老实,鄢景宣亲自给她安排了华贵的对襟大衫,和整套十二支的赤金首饰,穿惯了精干款式衣裳的她,第一次体会到衣装首饰会让人行动不便。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华贵的穿戴,似乎也约束着她,让她要随时注意自己的仪容。
她今天的妆容也是鄢景宣一手帮她完成的,他的手很稳,一笔就勾勒出了细长柔和的眉毛。
程澄问他,他到底给多少女人画过眉,才能做到如此顺滑。
结果,鄢景宣抬手就给了她一记爆栗,还敢怀疑他,可不是谁都能让堂堂国公爷为之化妆的。
他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事儿。
鄢景宣握住她的小手,“一会儿去拜见亲长,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好了,给你一百两银子当零花钱。”
一百两!
她在绣坊一个月拼死拼活才几两银子,不吃不喝起码几年,才能攒到一百两。程澄,你得稳住,才不能让鄢景宣把你看轻了。
“我都已经是国公夫人了,我不要钱。”
“不白给,我有要求。”
程澄咽了咽口水,自觉地凑到鄢景宣身边,不争气地回道,“您说,您有什么要求?”
鄢景宣抬手帮她理一理鬓发,“回头,我娘若是问你,你昨晚跟我圆房没有,你怎么答?”
程澄想也不想,回道,“那我肯定回答,是圆房了的。”
“不对。”鄢景宣纠正她,“你得说,当日在杏花巷宅子里,你便已同我圆房了。”
“是是是,明白了。”
“我娘要是让你喝坐胎药呢?”
程澄眉头一皱,“坐胎药?还有这事儿?”
她最讨厌喝药了。
“不然呢?你以为,一百两银子,是这么容易赚的?”
程澄苦大仇深,“知道了,我喝就是了。”
交代了一番,鄢景宣才满意了。
马车停在了魏国公府门外,鄢景宣先下了车,他朝车里的程澄伸出手,示意她牵住,“走,随夫君去拜见母亲。”
程澄微微低头看着他伸来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她伸手过去扶住,轻轻牵住下了马车。
被鄢景宣牵着手,程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很不习惯,但也丝毫不排斥。
他是长得顶好看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毛病。
进了公府大门后,他们沿着湖边的石板路,往太夫人瞿越的住处。今日是拜见亲长的日子,鄢家所有人都会聚集于太夫人的住处。
鄢逸寒与孙佳莹也得去拜见亲长。
孙佳莹跟在鄢逸寒的身后,“表哥,你等等我呀,反正你是躲不掉我的。你与其想着不切实际的人,不如跟我好好过日子。”
任凭孙佳莹如何劝说,鄢逸寒始终就是沉默不语。
孙佳莹一路追着鄢逸寒走,很快,他们就和鄢景宣与程澄相遇了。
鄢逸寒第一眼就看见程澄被九叔牵住了手,心里仿佛被刀扎了。
鄢逸寒心里嫉妒得要发疯,可孙佳莹就在身边,他不敢表露出一分。
今天的程澄,身着大红长衫,赤金衔珠凤钗,轻轻摇曳。两只碧玉镯子,衬得她手腕又细又白。她今天涂了口脂,本就甜美的樱桃,此刻更是诱人极了。
跟他的那一年里,她不爱施粉黛,头上的首饰一直是那支素银簪,他送过她首饰,可她舍不得戴,她总说害怕弄丢了他的心意。
今天的她,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最大的不同,便是她整个人都华贵张扬了。她本就喜欢这样张扬的打扮吗?
孙佳莹已经上前一步,福身行礼道,“佳莹见过九叔。”
鄢景宣却不给她一点好脸色,“你只瞧得见九叔?”
孙佳莹极不情愿地又一遍福身,但这一回就很敷衍地做样子,一字一句道,“九婶安好。”
程澄怎么着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轮到孙佳莹来向她请安。昔日被孙家不分青红皂白地绑架、被孙佳莹威胁喝绝育药时有多惨,她此刻心里就有多苏爽。
而且,一想到这种来自辈分上的压制会一直持续下去,程澄的心里就更舒爽了。
程澄不仅心里暗暗苏爽,面上也很讨打地吆喝了一声,“哟,这不是我那乖巧玲珑的侄媳妇吗?”
孙佳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翻白眼儿。
公府的公子夫人们,都早早来到太夫人的住所,等着两对新人来拜见。等到两对新人进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鄢景宣脸上的伤痕,明显得让人无法忽视。
六爷性子活泼,一脸坏笑,对鄢景宣明知故问,“哟,你这脸上怎么挂彩了?昨天晚上小两口打架,你没打赢呀?”
一个男人的伤痕出现在了脸上,通常情况下,就会联想到女人身上。
一向温文儒雅的五爷,也忍不住开玩笑,“新婚燕尔,可以理解。九弟妹好身手呀!”
程澄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问题就在于,这真的是她干的好事。别人调侃起来,她还无法辩驳。
鄢景宣并不解释,由着兄弟们调侃,默认了他们的猜想。
鄢逸寒默默地注视着九叔的脸,注视着那道浅浅的划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一年,整整一年呀,却从来没有给他留下过这样明目张胆的印记。
同样的,他也没能留下些什么。
他记得,被孙佳莹发现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她来癸水了。他本以为,下一次见面时,就可以与她缠绵了,谁知,下一次见面便已是在自家的宴客厅里,众目睽睽之下。
整整一年里,他们没有避孕过,可是,她的身体就是不愿意孕育他们的孩子。
曾经与他亲密无间的女人,昨晚与另一个男人亲密无间了,他曾体会过她的温柔似水,曾被她拥抱缠绕,而这一切,从此就要属于另一个男人,他真的嫉妒得快要忍不住当众把她抢回来。
她今天的神情挺好的,想必昨天晚上过得还不错。
看来,她已经果断又迅速地从他们的那段姻缘中走出来了,被困在原地走不出来的,只有他而已。
大家闲聊片刻后,太夫人瞿越也来了,该两对新人去敬茶了。
鄢景宣带着程澄起身,先给太夫人瞿越敬茶。
程澄接过丫鬟们端来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瞿越,“母亲大人,您请用茶。”
瞿越对这个儿媳妇说不上有多满意,毕竟程澄的家世差了些,不过,好歹程澄的父亲也算是个品德高尚之人,难得鄢景宣肯娶她,瞿越也觉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只要她的儿子鄢景宣过得开心,她自然不会去给小两口添堵。
瞿越接过程澄敬的茶,喝了一口。
她又叫身边的丫鬟岚青,端来一对上佳的白玉手镯,送给程澄,“这一对手镯,是我与老国公爷成亲之时,郑太后赏赐的,今天便送给你了。”
对于这些勋爵人家来说,寻常金银玉器不算什么,皇家赏赐之物,有了不同意义,太夫人舍得拿出来送,才显示出对晚辈的疼爱。
程澄恭敬地收下了,“多谢母亲。”
“好孩子,以后景宣就交给你了。你们要恩爱和睦,同甘共苦,争取早些给我添个乖孙。”
程澄扭头看了一眼鄢景宣,回道,“儿媳一定做好为人妇的本分,与夫君和睦共处。”
接着,就是跟同辈的兄姐们一一认识。鄢景宣虽然排行第九,可他是爵位加身的一家之主,他比庶出的几房地位更高。程澄与兄长嫂嫂们见礼,也只需要微微颔首。
公府人也太多了,鄢景宣上头尚有一个同胞所出的大姐鄢骊,四个庶出的姐姐和七个庶出的哥哥,一一见礼过后,程澄已经有点腰酸背痛。
然而,这还没完呢,敬完了长辈的茶,他们还要接受晚辈的敬茶。
鄢景宣下头还有一个庶出弟弟十爷,和一个同胞妹妹六姑娘鄢湄,以及侄子、侄女若干。侄子侄女一辈中,最大的是大房的长子鄢逸轻,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接受他们的一轮挨个敬茶,每一杯就喝一小口,也喝饱了肚子。
这么多人在场,程澄连一小半都没记住,只能是日后再一一慢慢熟悉。
轮到了第二对新人鄢逸寒与孙佳莹给长辈敬茶。
他们先给太夫人敬茶,瞿越只送了孙佳莹一对绿松石的耳坠。比起她送给程澄的手镯,这耳坠就显得格外单薄了。
很明显,见过大风大浪的瞿越,压根儿没把孙佳莹这个官宦千金放在眼里。
孙佳莹看到绿松石耳坠的那一刻,脸色僵了僵,心里底暗自有了不满。不过,孙佳莹还算稳得住,没有半分失礼。“多谢祖母。”
接着,他们就得先向一家之主魏国公鄢景宣与新夫人敬茶。
说实话,程澄之前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会轮到孙佳莹来给她敬茶,今天她真是好好地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做翻身做主人。
孙佳莹显然极不情愿,心里也很不甘心,原本只配奉她为主母、任她拿捏的人,凭什么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坐着,享受她的敬茶?
不久前,鄢景宣金口一开,把事情压下去了,鄢逸寒表面上也和程澄撇得很清,可孙佳莹却从细节中更加确信,鄢逸寒与程澄曾经绝对有过。
染指了她的男人,如今还要接受她的奉茶,对孙佳莹来说,这真是有些屈辱!
程澄简直是走了狗屎运,鄢逸寒为她神魂颠倒,不肯与自己圆房好好过日子,连鄢景宣这样抢手的男人,竟然也落在她手里了。而且,还是明媒正娶。
她认识的京中贵女,起码有一大半都曾对鄢景宣有过一些想法。
程澄不配!
可是,孙佳莹又能如何呢?程澄已经得到了一家之主与太夫人的认可,就是她名分上的长辈,她就得敬着!
起码,表面上必须得敬着。
除非,孙佳莹自己不承认自己是鄢家三房的儿媳妇了。
孙佳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怨气,端起了茶杯递给程澄,“九婶婶,请喝茶。”
程澄淡笑着,慢悠悠地将茶水接了过去,抿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递给孙佳莹一个红包。
在程澄的身上,孙佳莹并没有看到她想象中的小门小户的习气,程澄今天的目光中没有一丝胆怯或是拘束,相反,她甚至从程澄的目光中,看出了长辈的慈爱。
这个可恶的女人!凭什么对自己摆出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凭什么她一个残花败柳,可以做了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而她乃是堂堂四品官宦人家千金,却要被丈夫冷落?
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