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的初一,是公府里发放月钱的日子。
可因为戚氏迟迟没有交接,程澄也不急于催她,五月的月钱就一直拖着没发放,其他各房都闹起来了。
四夫人和六夫人向来是急脾气,从初一开始,她们每天都要去一趟大房的住处,催着戚氏赶紧交接。而且,她们一去,就坐在那儿不走了,把戚氏烦得够呛。
终于到了初四,端午的头一天晚上,戚氏实在是不堪其扰,主动来了澹园,找程澄谈事情。
这会儿,戚氏也不多说废话了,开门见山道,“我管这个家一共有五年,我最多能退给你们一年五百两,一共二千五百两银子,最多就只有这么多了。”
程澄呵呵笑了两声,“大嫂,你这个价钱也太没有诚意了吧。一年怎么可能才剩下五百两?换算到每个月头上,也才不过四十几两银子而已。”
戚氏反问她,“那你说吧,你要我每年退多少钱?”
“依我看的话,就每年二千五百两吧,你刚提的总数再加一万就够了。”
戚氏一听,又要跳起来了,“你怎么不去抢呢?你男人一共出了多少钱,你心里没点数吗?我一起退给你得了,我养公府五年。”
程澄顺着她这话笑道,“也不是不行呀。大嫂你愿意的话,我到了外头,一定好好夸赞夸赞大嫂的高义。”
戚氏摆出爱咋咋的的脸色,“你想得美,你就是把我们大房卖了,我也不可能给你变成这么多钱来。”
她越急眼,程澄反而越高兴。
“这不是正谈着的吗?怎么还急眼了呢?反正,你说的那个数,绝对不行。我愿意让步,只是想省去一些麻烦,让事情尽快有个了结,如果让我损失太多,那我也就不怕麻烦了。”
戚氏又考虑了好一会儿,改口道,“四千两,行就行,不行拉倒。”
程澄回道,“四千两肯定不够。我呢,也不问你要一万多了,你就给我八千两,今晚马上给钱,一次结清。你的那些账本,我通通不看,也通通不要,以后,也绝对不来翻旧账找你麻烦。如果连这个数都不退出来,那就免谈吧。”
“八千两……”戚氏觉得这是在她心口上狠狠剜下一块肉,她道,“我现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程澄给她分析道,“大嫂,这八千两银子可不仅仅是交接,还是买一个永无后患,买你手上的烫手山芋安安稳稳落地。眼看着侄女鄢雨就该议亲了吧?如果闹出侵吞家财的风声来,她能选的人家可就大打折扣了。我说了不会再找你,就肯定不会再找你。就算退给我八千两,你也还是有的赚的。”
程澄的话里,暗戳戳地深含威胁的成分,她很不爱听,却也不得不考虑这些话的分量。
就算程澄不闹,其他几房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又是一阵纠结犹豫过后,戚氏很不情愿地答应了,“你得给我写个保证书,写清楚银钱账目两清,以后绝不翻旧账。回头,其他多事的人翻出来,我也好有个凭据。”
程澄答应道,“当然可以。”
戚氏随即吩咐自己的侍女,让侍女回去叫她的女儿鄢雨来,“回去叫二小姐,取银票箱子过来。”
不多时,鄢雨抱着一个木箱子来。
“娘——”鄢雨抱着银票箱子,不肯撒手。
戚氏瞪了她一眼,“拿来。”
鄢雨不情不愿地递给了母亲。
戚氏清点了八千两的银票出来,交给程澄,而程澄也如约给她写了一份保证书。
等到离开了澹园,鄢雨立刻哭丧着脸,“八千两银子呀,就换了这么一张纸。娘,女儿的嫁妆都没了。”
戚氏烦躁不已,“行了,我已经够心烦了。”
鄢雨心想,九叔那么有钱,程澄整天穿金戴玉的,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家退这点儿小钱?
都怪程澄,她不嫁进门,就没这事儿了,管家大权就还在母亲的手上,她的日子也能过得轻松一些。这下可好了,以后可得紧巴巴过日子了。
端午这天的一早,魏国公府上上下下,都到了太夫人的住处来请安。
四夫人问起了程澄,“九弟妹啊,这五月份的月钱,到底什么时候放呀?你跟大嫂交接清楚没有?”
程澄回道,“交接清楚了,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就放银子。”
四夫人道,“九弟妹呀,你跟别人置气,是你们的私事。以后可不要因为一些私事,耽误了放银子呀。”
程澄心想,四夫人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呢。之前还叭叭地推她出来管家,现在可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她笑了两声,温声细气地说道,“我确实年纪小,有些事情考虑得不是那么周全。你们若是觉得,我来做这个当家主母,你们不服,你们完全可以出去自立门户,自己当家做主。”
四爷听着可不高兴了,“老九媳妇,景宣还没有说什么呢,你这是要把我们赶出去?”
鄢景宣盯着四爷,冷声道,“程澄刚才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如果觉得在公府呆着不舒坦了,随时可以走。”
四爷悻悻闭嘴。
有了鄢景宣撑腰,程澄更有底气了,“今天大家伙都在,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一人有一人做事的方式,大嫂是大嫂,我是我。从今天开始,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来安排家用。大嫂管家时的旧例,我并不会照搬沿用。”
孙佳莹暗暗挑事,“九婶,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说您以后要缩减府上的开销吗?”
“意思就是说,银子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每个月采买些什么,从谁的手上采买,下人们该赏赐还是该处罚,我自有我的决断。你们以后都不必在我面前搬出旧例来,因为,即便你们搬出来了,我也不会听。”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程澄这个小妮子,倒是有几分胆色,一来就想给他们下马威呀。
戚氏默不作声,她早料到了,程澄一旦接管了公府内院,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断了以前的关系网。
四夫人问瞿越道,“母亲,这事儿您是怎么看的?”
瞿越白了她一眼,“我怎么看?我拿眼睛看。”
瞿越态度很明确,她是支持程澄的。她再不喜欢程澄,那也是自己的儿媳,还管着儿子的钱,她怎么可能因为看不惯程澄就向着庶出的外人呢?
六夫人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她道,“九弟妹,我娘家包了一片鱼塘,每年都养很多青虾、螃蟹、鲈鱼这些水产,肉质都是最好的。你要不要试一试采买我娘家的水产呀?”
六爷劝说自家媳妇,“这儿在说正事儿,你提你娘家那虾呀蟹呀的做什么?”
六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你有本事别吃呀,你吃的还少吗?下次我回娘家的时候,你可别跟着了。”
说到这儿,六爷就默默闭嘴了,他确实觉得媳妇儿娘家的水产比公府里用的好,每次跟着媳妇儿回娘家,都是又吃又拿。
六夫人又道,“我家东西本来就不错嘛,我还说不得了。这几年公府里采买的水产,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难道大家心里没点数吗?”
鄢雨不服气道,“你们就只会挑毛病,我看,就是采买贡品回来,你们一样也是不满意的。”
六夫人训斥她道,“鄢雨,这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儿的插嘴。”
程澄表态道,“六嫂,如果你家的水产确实不错,我会考虑的。这样吧,要不你下来就叫人送一些样品来试试?”
六夫人立刻答应道,“好啊,没问题!”
程澄继续宣布下一项事宜,“还有啊,奴婢们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做事情,难免生出懒惰的心思。凡是公府名下的奴仆,我会全部打乱了,按照他们的资历、能力,重新给他们安排差事。”
她这话一出,众人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什么?”
“都是用惯了的奴婢,为什么要给换了?”
“是呀是呀!”
“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程澄道,“他们本来就是公府的奴仆,怎么安排他们,是我的权力。你们如果用惯了,实在是舍不得,可以花点钱,买走他们的契书呀。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不会问你们要高价,我可以折价卖给你们的。”
那么,以后这些奴仆的月钱,也得从他们的私人账户上出。谁愿意多出这笔开销?
瞿越冷眼旁观儿媳妇程澄的举措,她之前觉得程澄胆子又小,人又木讷,撑不起公府的场面。可今天看来,程澄已经有了些国公夫人的风范了。
把奴仆们彻底打乱了,重新安排,才能接机清理陈年污垢,这是个不错的安排。
瞿越想起自己年轻时,刚刚做了国公夫人的那会儿,也做过这样的事。如今啊,真是老了,折腾不动了。
六夫人决定跟紧了程澄,站稳了立场,“九弟妹她做得对,借着这次机会,也敲打敲打下头这些懒散的奴婢们,这有什么不好的?”
三夫人挤兑她道,“哟,人家还没说要采买你家的破虾,你就忙不迭地凑上去当狗腿子啦?”
六夫人才不往心里去,随他们怎么说。她娘家家世平平,父母赚些辛苦钱,比不得妯娌们出身高贵。只要能帮着娘家减轻一些负担,她就给程澄当狗腿子又如何?
六夫人反驳道,“呵!当狗腿子又怎么了?我凭本事卖东西,赚的也是良心钱。你知道比当狗腿子更可怜的是什么吗?既没有本事当主子,又不甘心当狗腿子,两样都做不好,那才是最可悲的。”
“哎,你说谁可悲呢?”
这时,瞿越厉声打断了她们,“都够了!想吵架的,等出去了再吵,别在这儿烦我!”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