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瞿越心情烦躁,庶出几房坐了满满一屋子,可瞿越觉得,除了亲儿子,没有一个是她的亲人。
每到逢年过节,就要应付这一群虚伪的人,她真是不胜其烦。
这时,有小丫鬟到门口传话,“太夫人,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雪蒿姑娘到了。”
瞿越一听,吩咐道,“快请快请。”
说着,她便起身到门口迎接。她一起身,屋里的其他人也不能再坐着了。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雪蒿到了,她福身行礼,“太夫人安康,国公爷安康,国公夫人安康。”
三人亦向她回礼道,“雪蒿姑娘有礼。”
“奴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二位夫人送些水晶粽子。”
雪蒿的身后跟着两行十几个小宫女,专门出宫给住在京师的外命妇们送皇后的赏赐。
小宫女们每人手中都拎着一只竹篮子,每只竹篮子里,都装着六只水晶粽子。它们外观与寻常粽子无异,打开看是玲珑剔透的。
两个小宫女上前,送上了两篮粽子,分别给瞿越和程澄。
雪蒿笑盈盈地说道,“往年呀,赐给各位夫人的都是糯米棕。今年,小皇子吃腻了糯米棕,吵着母后换个花样,皇后娘娘特意做了这水晶粽,里头添了时令瓜果,香甜不腻,便想着给各位命妇们也尝尝。”
瞿越朗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程澄也跟着道谢。
瞿越命人取了碎银子来,递给雪蒿,“辛苦姑娘们走一趟,一点心意请笑纳。”
雪蒿没有收,只是吩咐那两个小宫女,“太夫人体恤,你们收着吧。”
两个小宫女得了意外的银子,脸上立刻浮出了笑意。
随后,瞿越命程澄去送一送雪蒿。
程澄再踏进门来,瞿越吩咐她道,“我不爱吃甜食,你一并拿去。”
“是。”
五房十三岁的姑娘鄢红,平素也爱穿嫣红绚丽的衣衫,蹦蹦跳跳地凑到瞿越面前,“祖母,您好偏心呀,只疼婶婶一个,全给婶婶了!我爱吃甜食呀,您赏我一个吧。”
瞿越打发她道,“我已经给你婶婶了,问你婶婶要去。”
鄢红又跑到程澄的面前,“婶婶,我要吃水晶粽子!您给我一个吧,好不好?”
鄢红一带头,其他小鬼头们也都跟着凑了过来。
“婶婶,婶婶,我也要,我也要。”
不一会儿的功夫,程澄的身边已经围满了小鬼头们,都吵嚷着要吃粽子。
程澄好像明白瞿越为什么塞给她了。“等会儿,等会儿,你们排好队,只有十一个,先到先得。”
鄢红立刻站在了最前面,“我是最先来的。”
后头有小鬼头问道,“六个加六个是十二个呀,怎么只有十一个呢?”
鄢红笑道,“你笨呀,婶婶自己要吃一个呀。”
程澄笑着,拎起一个粽子放在鄢景宣身边的小茶几上,“我不吃,我给你们九叔留一个。”
“九叔又不是小孩子。”
程澄笑笑道,“不是小孩子,也要有人疼呀。”
鄢红两眼放光,“哎呀!九叔与九婶真恩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
鄢景宣心里高兴,笑道,“你个小鬼头,就知道什么是恩爱啦?”
“我当然知道啦。不过,你们比阿爹阿娘还差点儿!”
鄢景宣饶有兴趣地问她,“是吗?差哪儿了?”
五夫人呵斥她道,“你这孩子,不许胡说!”
鄢红哪里听得进去,大大咧咧地说道,“爹娘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你们还没有孩子呢。”
鄢景宣回道,“那我们要生六个,比你爹娘多一倍。”
鄢红听了这话,捂嘴哈哈笑。
大房的鄢雨自持长房的嫡女,处处都想在同辈中争第一。她争第一的一大劲敌,就是鄢红。
鄢红的外祖父家也是勋爵人家,老爷子家世显赫又疼孙辈的,家中的孙女有什么,就必然少不了外孙女的。故而,鄢红反倒是同辈中最富养的,处处都能压着鄢雨一头。
鄢雨很是看不上鄢红的做派,她忍不住酸溜溜地讽刺道,“鄢红,你都十三岁了,还没有点儿大姑娘的稳重,真小家子气,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
鄢红反讽她道,“我不像你,明明也想要,表面上又要故作矜持,没拿到又心生怨怼,你这才是小家子气。”
“我想要?”鄢雨气得口不择言,“笑话!我会稀罕几个破粽子?”
鄢红脸色一惊,问道,“皇后娘娘做的,你竟敢说是破粽子?”
鄢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她慌慌张张地否认,“我……我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
戚氏也觉得过分了,自己先责骂道,“你这孩子,不得胡言乱语!回去把《女训》抄一遍。”
四夫人见戚氏轻飘飘地放过,便不满道,“鄢雨藐视尊上,言语大不敬,这还不罚去跪祠堂?”
六夫人附和道,“是啊,这要是传到了上头的耳朵里,怕是说不过去呀。”
戚氏对四夫人和六夫人恨得牙痒痒,可偏偏大家都听见了,若是没有点儿表示,实在混不过去。
她不情愿地处罚鄢雨,“去跪祠堂,好好静思己过。”
瞿越手中的佛珠串,有规律地转着,她应付这一出,已经有点累了。她吩咐道,“都散了吧,晚膳时再过来。再这么坐下去,只怕要跪祠堂的就不止是鄢雨了。”
言下之意,在座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瞿越发了话,众人也不愿再多呆,陆陆续续起身告退。
等人都走了,只剩下程澄和鄢景宣了。
瞿越边起身准备回卧房,边问他们,“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话也不是发问,就等同于是你们可以滚了。
程澄起身走到瞿越的身边,扶着她的胳膊,“母亲,我有一件事想同您商量。”
瞿越扭头就瞥见了一张谄媚的脸,“不行。”
程澄道,“您还没听我说是什么事呢!”
瞿越没好气地回答她,“只要是你提的,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行。”
程澄向来脸皮厚,也不管瞿越冷冰冰地拒绝,依旧锲而不舍地追进了卧房。
瞿越呵斥她道,“你跟着我到卧房来做什么?你看看你这样子像话吗?”
程澄直截了当地问瞿越,“母亲,您知道礼部侍郎张桓的夫人季淑为何成亲三年了仍然不孕吗?”
瞿越仍是没好脸色,“她怀不怀孕,成亲几年怀孕,关我屁事?”
程澄道,“她这三年不孕,完全是因为她被人下了毒。张桓送了她一个铃铛,有人把那毒涂在了铃铛的内壁,长此以往,她身子受损了。”
话说到这儿,瞿越终于没再呛她了。
见瞿越终于有了点兴致,程澄继续说道,“季淑现在就怀疑,下毒的其实就是张老夫人。”
瞿越白了她一眼,“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季淑是她的儿媳,怀的是她的亲孙子,怎么可能给她下毒?这对她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哎哟喂,她想把季淑赶走,扶她自己娘家的亲侄女儿宋宝珠上位呀!”程澄语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夸张。
瞿越皱皱眉头,“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就为了把儿媳妇赶走,宁可不要自己的亲孙儿?依我看,张老夫人也就是嘴上碎了点儿,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我警告你,你可少搬弄是非!”
程澄吹捧道,“母亲,可不是什么人都如您这般拎得清。像您这样深明大义的婆婆,其实并不多呢。”
瞿越道,“有事说事,拍马屁对我没用。”
程澄觉得铺垫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才提出正题,“如果您实在不信,您就帮我个小忙,咱们一起去验证真伪。”
瞿越立刻就听明白了,“合着你说了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实在的证据嘛。你铺垫了这么一堆,不就是想忽悠我给你利用吗?”
程澄也不否认她确实想让瞿越帮忙的心思,她道,“下毒这种事情,如此隐晦,那凶手怎么可能留下很明显的证据呢?这些天,季淑已经在调查旁证了,只不过,其他证据终究不如张老夫人自己的口供有说服力。”
瞿越沉默着,没有表态。
程澄又打出了感情牌,“母亲,季淑不被婆母喜欢就罢了,还被人害得三年不孕,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在张家立足、被婆母赶回娘家的边缘了,她真的很可怜。您就帮帮她嘛,好不好?”
瞿越回道,“我与张家无怨无仇,也不欠张家的人情,我去帮季淑,便是得罪了张老夫人,我为什么要去做这件得罪人的事?”
程澄低声道,“我觉得,母亲您曾经经历过季淑现在的困境,没有人能比您更了解季淑的艰难。您是个善良的人,您把景宣教养得这么好。现在,季淑需要有人拉一把,我不信您会冷漠拒绝。”
瞿越何止是了解?她从前经历的,又何止是困境?季淑才三年不孕,而这种的日子,她一过就是十几年。
八个庶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生,每多一个庶子,她的心头就被插上一把刀。
鄢氏的族老见瞿越多年无子,完全无视她的痛苦,还一再催促老国公爷,早些请封庶长子为世子。瞿越已经觉得这辈子与儿子无缘的时候,鄢景宣才终于姗姗迟来。
鄢景宣生得玉树临风,他少年聪慧,能文能武,样样都比头上的八个哥哥出众。
别人常常夸,鄢景宣如此出众,是因为瞿越教养得好。可瞿越常常觉得,那是因为鄢景宣生来就是个省心孩子,他比同龄孩子自律,她甚少操心儿子的功课。
有了这样的儿子,瞿越被人嫌弃的日子,才终于有了好转。
程澄说得对,她可能真的无法冷漠拒绝。
不过,被程澄猜中了心思,瞿越很不开心,“你倒是很会猜。那你不妨再猜猜,如果最后查出来,张老夫人是无辜的,根本是你们几个小蹄子在搬弄是非,我会如何惩罚你呢?”
这意思就是答应帮忙了。程澄立刻摆出一张笑脸,“如果是我搬弄是非,那我就跟鄢雨一样,老老实实去跪祠堂。”
瞿越呵斥道,“赶紧滚,少在我这儿碍眼。”
“得嘞。”程澄赶紧溜了。
程澄心里盘算着,现在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唱戏的角儿们也安排好了,就等着时机一到,就可以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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