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只得跟着雪蒿,一同到了皇后的住处竹里馆。
皇后叫人把铃铛端到她们面前,“张老夫人,宋姨娘,你们可认得这铃铛?”
张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情况不妙。她只能装糊涂道,“这是我儿送给儿媳的。这怎么被切开了呀?”
皇后质问道,“这铃铛里头被人下了药,能致女子不孕,你作何解释?”
“下药?还有这事儿吗?”
雪蒿白了她一眼,道,“张老夫人,您刚刚明明都亲口承认了,这会儿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怎么还敢撒谎呢?”
张老夫人脸上开始有点难看了,“我……我承认什么?”
雪蒿一字一句道,“奴奉命去找您,亲耳听见了您跟瞿太夫人说,您往这铃铛里加了些东西,能让张夫人不孕。您还建议瞿太夫人效仿您,以此来赶走不喜欢的儿媳。”
程澄本着演戏就要演到底的原则,一脸苦闷地问,“母亲,您竟然不喜欢我吗?那……我走?”
瞿越剜了她一眼,演戏还演上瘾了,“闭嘴!有你什么事?”
张老夫人仍是不肯承认,“姑娘,你、你听茬了,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雪蒿朗声道,“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跟我一起去的两个小宫女,还有张侍郎身边的小厮,他们也都听到了。”
两个小宫女回话道,“是,奴婢也听到了。”
张桓默默地听了一会儿,询问自家的小厮,“你说——”
小厮瞧了瞧张老夫人,欲言又止,不敢回话,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沅呵斥那小厮道,“混账!皇后娘娘面前,你还敢有所隐瞒?仔细你的皮!”
那小厮立刻扑通跪地,“娘娘饶命,小人的确也听到了。”
张桓今天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满脸都是不敢相信的神色。他不能理解,自己的母亲伤害儿媳,不同样是在让他无子嗣吗?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皇后问一同跟来的瞿越道,“瞿太夫人,她可亲口说过?”
瞿越也瞟了一眼张老夫人,“回您的话,张老夫人确实说过。”
张老夫人还想辩解,林沅已经抢先开口谴责她,“哎哟,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心狠手毒的老太婆呀?”
程澄接过这话,帮腔道,“你们说,会不会是张老夫人主使,动手的其实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还能是谁呢?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宋宝珠。
众目睽睽之下,宋宝珠立刻就慌了,口不择言,“姑母,这不关我的事,您快替我澄清呀。”
张老夫人要被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闭嘴!你瞎说什么呢?”
可宋宝珠一心想把自己撇清,“姑母,确实不关我的事呀,我是清白的。”
宋宝珠简直就是猪一般的队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张老夫人帮她澄清,她这不就等于把张老夫人供出来了吗?
林沅嘲笑两声,这俩人都好蠢哪。就这么点儿脑子,还敢作恶呢。
说了这么多,张桓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他质问张老夫人,“母亲,您为什么要害阿淑?您害她不孕,不也就是在害孩儿生不了孩子吗?”
到了这个时候,张老夫人竟然还拒不承认,“你也听信她们的猜测?我是你娘,你竟然怀疑我?”
张桓质问道,“人证物证都摆在这儿了,您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
张老夫人眼看讲道理不行了,便准备开始撒泼,“你这个不孝子呀!你竟然跟着外人一起对付你老娘。”
“够了!”皇后厉声打断了她。“本宫都看明白了,休要再无谓的狡辩。否则,真要本宫派人细查吗?”
若是皇后出手调查,那这事儿不翻个底朝天不算完。张老夫人慌了神,没法再狡辩,只能乖觉地闭了嘴。
半晌之后,已经装晕了好一会儿的季淑,才慢悠悠转醒,她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到底是谁要害我?到底是谁的心肠如此歹毒?母亲……”
季淑刚刚提到张老夫人,立刻又自己否认,“不不不!怕是我多想了。母亲再不喜欢我,再想让夫君赶走我再娶表妹,也得顾着夫君的子嗣,应该不会害我无孕。那就只能是……表妹了。”
季淑只盯着宋宝珠,“是你吗?是不是你害我的?”
“不是我!”宋宝珠只能否认不是自己,埋着头,也不好再对张老夫人落井下石。
程澄告诉她道,“可偏偏就是张老夫人干的。”
季淑装作一无所知,“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要如此待我?”
程澄冷笑两声,“你有什么错呢?你的错不就是你的出身吗?你不是张老夫人的宝贝侄女啊,你不是她的娘家人,这大概就是你唯一的错处吧?”
皇后安抚季淑道,“季淑,你想怎么办?你只管说,本宫为你做主。”
这三年来,季淑已经流够了眼泪,今天撕破了脸,她反而很平静了。事情已经揭穿了,她身上的污名自然也随之洗清。
要怎么回报那老太婆,她大可以偷偷地去做,她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说,她又不蠢。
现在是她被人同情,可如果她要求严惩张老夫人,外人立马就会转过头来,对她说长道短。
外人只是喜欢看热闹罢了,可不是真的要帮她做主。
季淑抽泣着,戚戚道,“皇后娘娘,妾只求与张桓和离,求您为妾做主。妾已经没法再留在张家了。”
皇后转而望向张桓,“张桓,季淑要与你和离,你们今天回去,就赶紧着手办吧。”
张桓当即跪地,哀求道,“请皇后娘娘宽宥,臣一定给阿淑一个交代,臣不愿与她分离。”
皇后斥道,“你不必求本宫宽宥,谁是受害人,谁有这个资格宽宥你,你自求谁去。”
张桓转身握住了季淑的手腕,“阿淑,不能和离。”
季淑一把甩开他的手,“和离如此简单的要求,你都不肯成全吗?”
张桓仍然坚持拒绝,“不行!我就是不答应。”
季淑早想好了对策,“你实在不答应,那就算了。反正,我会去庙里清修,了却红尘,从此青灯古卷过一生。我实在无所谓,只不过你我一天不断,你就一天不能再娶,你非要揪着这名存实亡的关系不放,那就随你便。”
程澄看着他俩拉扯,却不提一句凶手,忍不住生气道,“张侍郎,你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别只会说一句不和离呀!季淑遭受这么大的伤害,身体还能不能养好,以后还能不能有子嗣,都是未知之数。到底怎么办,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吧?”
鄢景宣见她义愤填膺,扯住她的腰带往后拉她。
程澄突然被拽到了一边,不解道,“你拉我干嘛?”
离开了人群,鄢景宣才道,“你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剩下的,是人家的家务事,你就别去瞎掺和了。”
程澄不满道,“这不只是家务事!季淑真的很可怜!”
鄢景宣细细地与她解释道,“我知道她可怜,那我问你,你到底是劝分还是劝和?如果你劝了,结果人家做的,跟你劝的刚好相反,你就是自找打脸,回头人家还要怪你多事。”
程澄想了想,回答他道,“我要不要去帮忙,是我的事,她领不领情,是她的事。如果我出于好心去帮忙,她还要怪我多事,那说明她这个人不适合与我来往,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便跟她划清界限就是了。”
“行吧,你都决定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程澄走回去,冲皇后福身一礼,“皇后娘娘,季淑是晚辈,遭受了伤害,也不好请求您给公道,否则就要被人议论心胸狭隘。可妾作为旁观者,实在为她感到不公,求您为她做主,惩罚凶手。”
黎棠附和道,“下毒害人乃重罪,持续时间有三年之久,其造成的后果还会持续,就算张老夫人是长辈,可以罪减一等,也不可能减到什么惩罚都没有吧。”
林沅双手抱在胸前,道,“依我看,这事儿很简单,该去庙里清修的,不是季淑,而是这个恶毒的老太婆。她下毒了三年,就去清修三年,三年还三年,很公道吧?”
“你——”张老夫人伸手指着林沅,“你算哪根葱?关你屁事?你还想让我坐三年牢,你年纪轻轻的,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呢?”
程澄帮腔道,“你还有脸提‘歹毒’这两个字?真是笑话。还有比你更歹毒的人吗?”
张老夫人被揭穿之后,仍然抵赖,丝毫不觉得自己作恶,皇后越听越火大,很是震怒,决定要亲自下懿旨来责罚她。
皇后道,“不必再争了,本宫已经有决断了。季淑三年受尽白眼,几乎一辈子无法翻身。相比起来,庙里清修也算不得什么惩罚,这般三年还三年,还是无法弥补。”
皇后吩咐掌事宫女雪蒿,“吩咐下去,给本宫拟一道懿旨来,本宫责令她去宝恩寺思过三年,责令她赔偿季淑医药费三百两银子,不许让任何人代付,只能从她的私产里扣出这笔钱。”
提到懿旨二字,张老夫人才终于开始惊慌起来,被皇后的懿旨处罚过,一辈子都要被人唾弃。
那宝恩寺名为寺庙,实则就是一座女狱,在那里清修,日子寒酸不说,还得自己劳作。
她扑通跪地,膝行至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妾知错了,妾知错了!求求您收回懿旨吧,妾愿意加倍赔偿,赔给她六百两,您看行不行?”
林沅讽刺她道,“老太婆,我给你一千二百两,你让我捶你一顿就够了。反正是花钱消灾嘛,只要你行,季淑应该勉强也能行。”
张老夫人被反驳得毛焦火燥,去扯张桓的袖子,“儿啊!你说句话呀!你倒是帮母亲求求情呀!去宝恩寺清修,那就是坐牢呀!”
张桓犹豫了片刻,还是拒绝了她,“母亲,您确实错了事,就该领罚呀。”
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肯帮忙,张老夫人彻底崩溃了,又哭又闹,“哎呀——你个冷心肠的不孝子啊——你不管你老娘呀——”
荥阳郡主招呼宫女们,“张老太情绪太过激动,你们几个,快动手把她制住呀,你们就由着她这么撒泼惊扰皇后娘娘吗?”
几个宫女得了令,一起上前把张老夫人拖开。
宋宝珠弱弱地帮张老夫人求情道,“皇后娘娘,姑母毕竟是初犯,求求您减轻些责罚吧,三年实在……太久了。”
皇后何其精明,她冷声道,“宋姨娘,你倒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既然你姑母筹谋一切都是为了扶你上位,你又如此孝顺,你就代替你姑母领罚吧。”
程澄听着忍不住发笑,“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真是一针见血!宋姨娘,你姑母为了你冲锋陷阵在前头,你作为最大的受益人,却躲在背后,轻飘飘地全身而退,的确是不合适呀。依我看,你姑母清修三年,你至少也该替她受过两年。”
“啊?”宋姨娘都懵了。她多什么嘴呀?
张桓却道,“母亲的罚,谁也不能代替,否则总想着有人代替受罚,母亲也不肯好好反思。至于宋姨娘,就去陪同照顾母亲吧。”
听到这话,张老夫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个逆子——”
宋宝珠欲哭无泪,“夫君,我什么都没做呀!为何我也要跟着挨罚?”
张桓道,“你的错处就在于什么都没做,明知母亲有错,你却有意隐瞒包庇。你若不愿跟随照顾母亲,我不会勉强你,我会去与你父母商议,让你随他们归家去便是。”
宋宝珠急哭了,“夫君,你不要我了?当初,是姐姐做主纳我的呀,你不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张桓厉声呵斥她,“那你就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就为了你,我的母亲犯错,我的妻子受罪,我至今无子嗣,与阿淑夫妻二人让人看够了笑话,难道就你最无辜清白?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宋宝珠还想再诉苦,被张桓的眼神吓得把话憋了回去。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这个表哥这么凶。
张桓向皇后拱手一礼,“今日劳烦皇后娘娘为内人主持公道,臣惭愧不已,臣会亲自监督母亲去宝恩寺。而和离一事,恕臣绝不能听命,皇后娘娘若有责罚,臣甘愿领受。”
张桓如此表态了,皇后也不好再坚持。
“季淑,你看呢?”
季淑回道,“妾和离之意已决,今日回去之后,便搬出去住。妾此刻心中实在苦闷,求皇后娘娘恕妾先行告退。”
皇后答应道,“去吧。”
季淑福身一礼,往外走去。
“臣也告退。”张桓紧随其后,快步追了出去。
张老夫人不敢对皇后不敬,目光在剩下的三个少妇之间逡巡,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就是这三个小蹄子跟季淑那个小贱人合起伙来坑她!
程澄和黎棠性情要温和一些,张夫人瞪她们,她们同样瞪回去,也就罢了。
林沅可是个吃不了一点儿亏的小辣椒,恐吓张老夫人,“老太婆,你再瞪我呢!你信不信等你去了宝恩寺,我半夜去给你被窝里放毒蛇?”
张老夫人十分憋屈地扭头。
皇后吩咐她身边的大宫女道,“安排两个人,把她们俩送回张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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