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两个强壮的小厮,又往澹园抬来了几块冰,放进正屋缸里后,又退了出去。

    程澄趴在书案边,盯着第一册第一页,已经盯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

    苗霁雯进屋提醒她道,“夫人,该用午膳了,传膳吗?”

    程澄才回过神来,“霁雯,你能给我讲讲不?”

    苗霁雯道,“夫人,您这真是病急乱投医,这上头的字我倒是都认识,可我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呀。”

    程澄叹了一声气,“算了,还是先传膳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干活。”

    “哎。”苗霁雯立刻去传膳。

    小厨今日房备了冰镇的银耳汤,程澄喝着觉得很不错。

    程澄吩咐道,“霁雯,你一会儿吩咐下去,六月、七月这两个月,各房的仆从们每月再发放三百文的津贴,就说天儿太热了,就当夫人请他们喝一碗绿豆汤。六月的津贴,你去盯着账房,这两日就发放下去。”

    苗霁雯喜笑颜开地答应道,“是,多谢夫人!”

    “还有啊,这两个月里,午时、未时这两个时辰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除了必须马上办的活儿,仆从们不必外出。”

    “是!”苗霁雯立刻就要去办。

    “回来。”程澄阻止她,“这不是才说了吗,除了必须马上要干的活儿,可以等到凉快一些再去。”

    苗霁雯笑道,“可奴婢觉得,让账房放津贴,就是必须马上要干的活呀。”

    程澄有些哭笑不得,本想吩咐让他们晚上再去领,可瞧着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便也不再阻止了。反正都是要发的,他们早点领了也早点高兴。

    “那你就打一把伞再去吧。”

    “是!”苗霁雯一溜烟儿跑了。

    苗霁雯去传了命令,仆从们很快就都得知了,他们这两个月都可以领到一笔意外的津贴,个个都很高兴。

    一时之间,公府里仆从们都在夸赞国公夫人心地善良,能体恤下人。这突如其来的津贴,真比得上一股凉风了。

    夸赞程澄之余,他们也不忘编排两句从前管家的大夫人戚氏。

    “大夫人管家这么多年,咱们除了月钱,可真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过。”

    “可别提了,就算是月钱,她有时候还要拖着呢。非要下人们三催四催,她才不高不兴地发钱。”

    “还以为国公夫人出身不高,做事情必定小家子气,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国公夫人可比戚氏大气多了。”

    “戚氏管家这几年,光惦记着自己捞钱了,大钱小钱她都不放过,真是穷疯了,咱们这些下人看不惯她,其他各房的主子们也不待见她。”

    “国公夫人有国公爷疼着,手头宽裕,所以才能给咱们放津贴呀。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戚氏哪能跟她比呀?”

    下人们之间议论得多了,难免也会传到主子们的耳朵里。

    戚氏作为被比较的当事人之一,又被拉出来挨骂,怒火中烧。

    她在自己屋里大发雷霆,“就她会邀买人心!这些贱骨头也是,三百文就把他们收买了,一个个的,都要挨板子才会老实。”

    她骂得大声,大房的仆从们隐隐约约听着一些,更加鄙视她了。

    连戚氏娘家陪嫁来的老妈子,都忍不住编排她,“她还有脸说人家给得少,她连三文钱都舍不得出,真是好笑。”

    三夫人在自家院子里,跟三爷表达不满,“程澄有闲钱给下人们发津贴,怎么不知道给咱主子们也发点津贴?这鬼天气也太热了,发给那群下人的钱,用来给咱们多买些冰多好呀。”

    三爷懒得搭理她,“就你屁话多。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有什么不满,直接去跟她说呀。”

    三夫人被他数落了一通,毛焦火燥地抱怨道,“你要是跟老九一样有出息,挣得了大钱,我还用得着在人家的手上讨生活吗?”

    三爷懒得应付她,转身去了何姨娘的房里。

    午膳过后,程澄吩咐小厨房多煮些绿豆汤,她一会儿要带出去。吩咐了这些,她便午睡去了。

    午睡醒来,程澄吩咐几个侍女拎上一大桶绿豆汤,带着三大本书,到了云和绣坊找她的救星黄月娥。

    自从开始去书院读书之后,程澄每天一堆事,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到绣坊来过了。今天临时起意到了绣坊,她还觉得挺亲切的。

    踏进大门,程澄便瞧见,秦芳菲在指导年幼些的小绣娘们干活儿。

    活泼的小绣娘直盯着秦芳菲的手腕,“哟,芳菲姐,这玉镯看着挺新呀!该不会是别人送你的吧?”

    秦芳菲笑笑道,“就你眼睛尖。”

    “眼睛不尖,怎么做得了绣娘呢?快说快说,到底是谁送你的?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呀?他长得俊秀吗?”

    秦芳菲被问得头大了,“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快好好干活儿!”

    “哎呀,说嘛说嘛,咱们是不是快喝上你的喜酒了?”

    姜绵绵凑到程澄耳边道,“我知道是谁送的,就是我那憨憨哥哥姜知宥。”

    程澄眼前一亮,“还有这事儿?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藏得太好了吧?”

    姜绵绵道,“就之前秦姑娘被她大伯许给老头子做妾,秦姑娘到公府向您求助时,我那憨憨哥哥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之后,他就老是偷偷摸摸地跑来找人家,连我都是最近才发现的。在我的再三拷问之下,他才终于承认了。”

    “你哥送镯子,芳菲姐也戴上了,那说明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等国公爷他们这次回来,我可得跟国公爷提一提,早点帮你哥把你嫂嫂娶进门呀。”

    姜绵绵不满道,“别帮他!他连我都要瞒着,兄妹亲情破裂了,就让他自己去费劲吧。”

    程澄笑着吩咐她道,“快去给你嫂子送绿豆汤吧。”

    程澄则转身去找黄月娥。

    黄月娥代替鄢逸寒做了云和绣坊的总管事之后,比以前更加忙碌了,事无巨细,都得仔细盯着。女人要出头,往往得做得比男人更多更好,她是一分一毫也不敢懈怠。

    黄月娥见到程澄来找,起身给她福身一礼,“国公夫人安康。”

    程澄道,“姐姐,你这是与我生分了,还是叫我小澄吧。”

    黄月娥也就不再与她客套,“行,那我还是叫你小澄,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有啊!江湖救急呀!”

    程澄把她马上得去做仲裁人的事情,给黄月娥讲了一遍,大倒苦水,“偏偏我家那位这时候出远门了,我只能来找你帮忙。”

    黄月娥道,“其实,你要仲裁的那个案子,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太好了,你快好好跟我讲讲。”程澄心想,这一趟可真是来对了。

    黄月娥举起手中的杯子问她,“你可认得,这是什么茶?”

    “认得呀,我家那位跟我说过的,叫白芽奇兰,产自岭南。”

    黄月娥淡笑,这个小妮子从前只认得茶水是红的还是绿的,喝茶也是牛饮,如今连名字、产地都能分得清了。

    “从千里之外的岭南运来的茶叶,要卖到咱们这些顾客的手中,其实中间要经过很多层的分销。茶叶大商人批发给中间商,中间商再分销给下头的茶叶铺子,茶叶铺子再零售卖给咱们。”

    “嗯,这我懂。”

    “申请仲裁的人,名叫童渊,就是一个做茶叶中间分销的商人。被他告到仲裁庭的人呢,名叫李小康,是个做茶叶零售的。去年年底,李小康和另一个叫谭龙的商人一起找上了童渊,要买五万斤茶叶,这两人各要一半,二万五千斤。”

    “那这两人是各买各的货呗。”

    “不能这样理解,因为想从童渊那儿进货,最低就得五万斤人家才卖,毕竟,人家做的就是批发生意。所以,其实是共同买的货。”

    “哦。”

    “当时,李小康手头有点紧,谭龙也没闲钱帮他垫,他们就跟童渊商量着,让童渊帮他们垫一部分钱,李小康给他写了一张欠条。之后呢,童渊就马上去跟上家办了交接,五万斤茶叶暂存在上家的大仓库里,李小康与谭龙二人随时可以把货提走。”

    “然后呢?既然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起了纠纷呢?”

    “同样是二万五千斤茶叶,谭龙就陆陆续续提完了他的一半货,而且卖得也挺好的。偏偏李小康就卖得不好,眼看着茶叶卖不出去了,他就起了歪心思,翻脸不认账。童渊帮他垫的钱,他也不还了,剩下的货,他也丢在那仓库里不去提了。童渊催了李小康近半年,让他赶紧还钱,他就是赖着不给。”

    听到这儿,程澄已经大致了解了,“李小康这人可真有意思,他卖货卖得不好,就该怪他自己呀。童渊也是,为什么要给李小康垫钱进去呢?”

    黄月娥道,“做生意本就不容易,客户提了要求,为了赚这笔钱,帮忙垫资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觉得,就应该让李小康还钱。至于他货还要不要了,是送人还是倒河里,都跟人家没关系。”

    “这个案子有一个难题,仲裁规则里有一条,凡是要认定大笔的借贷成立,既要见欠条,也要见收条或者旁证。”

    “这是为什么呀?”

    “因为曾经出现过一种情况,有人答应借钱,也收了人家写的欠条,却没有真的借出银子给人家,转头,还拿着虚假的欠条去告人家。为了防止这种钻空子的人,仲裁规则就特意明确了,只凭欠条还不够。”

    “这么说,制定这条规则,本来是好意。”

    “这笔钱呢,确实没有过李小康的手,而是直接付给上家了,因此也就确实没有收条。李小康现在就揪着这一条规则不放,坚持认为没有收条就是没有借过钱,只要裁决他还钱,就是违背了仲裁规则。”

    程澄思虑片刻,道,“这事儿闹的,本来是为了防止钻空子的规则,没想到还是被人利用钻了空子。”

    “是呀。所以说,这就更加需要仲裁人擦亮了眼睛,看清楚这些鬼祟伎俩,做出公正的裁决。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利用这些规则,这可需要智慧和胆识。”

    程澄拍了拍桌上的三大本书,“姐姐,你再好好给我讲讲仲裁规则呢?”

    “这些仲裁规则虽然复杂,但也是有条理的。这厚厚的三本,涵盖了众多行业,你这次能用上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瞿敏敏也属实有些不厚道,她都不肯给你圈个重点,一股脑地扔给你,就是欺你什么都不懂。”

    她早就想到了,瞿敏敏八成不会这么耐心地跟她讲解案情,更不会跟她画出重点。

    程澄问道,“那我这次应该重点看哪些?”

    黄月娥一边翻书,一边提示她道,“第一章、总则,第二章、仲裁流程,第五章、民间借贷,第十六章、茶叶买卖,你把这四章学明白了,应该就能应付这次仲裁了。”

    随后的半个多时辰时,黄月娥逐条细致地给程澄讲究这些仲裁规则的意思。程澄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要用自己能看懂的连写带画的方式记录笔记。

    听了黄月娥的一番讲解之后,程澄的心里变得踏实有底多了,这一趟颇有收获。

    程澄回到公府,行至澹园门外,迎面而来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满头大汗,神色焦急。

    她走到程澄面前,扑通跪地,“国公夫人,救命呀!求求您救救奴婢的女儿。”

    程澄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妇人道,“奴婢姓朱,与女儿橘松一同在二房当差,伺候二夫人。今天午后,二夫人吩咐要吃沁芳斋的梅花酥,叫橘松立刻去买,橘松多嘴问了一句二夫人,能否晚一些再去。却不想,二夫人斥责橘松,仗着国公夫人您撑腰,就敢顶撞主子,还罚了她到太阳底下去晒着。这会儿,橘松中了暑晕了,二夫人还不肯饶过。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程澄心想,二夫人这么严厉地惩罚奴婢,口口声声说仗着她撑腰,不就是在借此表达对她的不满吗?

    程澄问道,“你们母女俩是公府的奴婢,还是二夫人娘家带来的?”

    这姓朱的妇人又回话道,“奴婢是二夫人娘家带来的,奴婢的男人则是公府的人,女儿是在公府里出生的。生下来之后,就一直在二房伺候着。”

    这算是一半一半,情况还有些复杂。程澄有些不解,既然这朱姓妇人是二夫人从娘家带来的,按理来说,应该在主子面前更得力才是,何至于闹得这样难看?

    她就是娘家势力太单薄了,出嫁时也没个陪嫁,还得鄢景宣拨了两个丫头给她充面子。

    不能是二房的主子跟这母女俩合起伙来玩一出苦肉计吧?

    想到这儿,程澄决定先观望观望,她吩咐苗霁雯道,“叫冯慧姑姑去走一趟吧,跟二夫人说,高门大户的,苛待下人闹出人命来,传扬出去了,名声可不好听。”

    朱姓妇人焦急道,“二夫人正值气头上,冯慧去说,二夫人未必肯听呀。国公夫人,您能不能亲自去一趟,求求您了!”

    程澄道,“你先不要慌,这毕竟算是二房家务事,我本不好干涉。冯慧是太夫人的陪嫁,她去才合适。我若是一来就找上门去,倒跟兴师问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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