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下走,不多时便重新回到庙门口。果然这会儿已经挤满了人,只见中间有序的排着一列长队,两旁还有大部份看热闹的香客,拎着布袋站在旁边围观。
“这……是什么情况?”青浅疑惑地扭头望着忻同。
忻同也不解答,指着一边的侧门,说:“我们从这儿进去,看看再说。”
青浅只得由着他在前引路,满肚子疑惑地随他入了偏殿,又进了后面的长廊,里头同样也是围满了人。那列队伍的尽头,正延伸至大雄宝殿的正殿中,尽头是一个老妇正跪在地上,不住地往地上磕头,额头撞得乌青也不肯停下,脸上肃穆虔诚,嘴里还念念有词。
周围围观的人口中也替她默默数着:“三百五十一、三百五十二、三百五十三……。”
青浅见此情景,疑惑更甚。不由开口冲忻同问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忻同轻笑着,弯腰将长廊上落在木椅上的落花抚去,示意青浅且坐下,慢慢看。
那老妇不住磕拜,直到九百九十九个才停下。方有寺庙主持模样的一个和尚从香灰炉中取出一捧香灰递给她,老妇赶紧取中怀中手帕,小心翼翼的将那香灰包裹好,又揣回怀中,全然不顾额头上已皮开肉绽,鲜血往下淌的样子着实吓人。
老妇千恩万谢的退到一旁,后面排队的人又接着跪了下去,重新开始磕拜起来。周围的人依然殷勤地默默替他数着,仿佛都乐于奉献自己的这一份善心。
青浅看着只觉内心郁闷难当,忍不住再问忻同说:“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那香灰又有什么用处?”
忻同微叹了口气,回道:“听闻这几年,这间庙里的香灰抢手的很,不论何种疑难杂症,只要求得香灰回去,和水冲服,立马药到病除。”
“这……怎么可能呢?分明是封建迷信啊!”青浅只觉不可思议。
“是不可能啊!”忻同的语气凝重,随即沉默了下来。
俩人坐在长椅上,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香客,匍匐在佛主脚下,一拜就是几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青浅竟不觉已饥肠辘辘。她没好气地说:“这庙里的贼和尚,分明在愚弄百姓,你与哥哥身居要职,又手握雄兵,为什么不造福百姓,将此处给拆了了事?”
“你这话说得有些道理,这庙是该拆,但仅仅只靠拆庙就能解决问题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青浅不明其意,疑惑地盯着忻同。
“走吧,下山去吃点东西,晚上再去听戏。”忻同也不作解释,只让青浅随后跟上。
青浅闷闷随行,其实她也知拆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归根究底,是民心愚昧。可这杨忻同的态度也实在恼人,一路上,青浅也不与之再交淡,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山脚下有个推着车卖苞米的老汉在那吆喝,可惜早上出门着急,竟然忘记带钱袋子了。这会儿只觉得愈发的饿,脚也感觉真打颤,却还是嘴硬,不肯向忻同开口。
忻同倒也不等她开口,径直走上去,要了两根苞米,和一些刚烤好的红薯,油纸包好,就递给青浅。
青浅脸一红,没有急着伸手去接。忻同又往前递上半步,直接将东西塞进青浅手中,说了句:“是我带你出来的,怎好叫你饿着肚子,你先垫垫,等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这话听着倒像在哄小孩子。”青浅心想,也不顾不得许多,撕开油纸,就开始吃起了苞米。
回去的路上,忻同将车骑地很慢。青浅不好意思将两根全吃苞米了,就递了一根给忻同。忻同两眼盯着前方,悠悠回道:“你吃吧!我都习惯了,以前执行任务,有时候饿上个二天,也是常有的事。”
青浅听后顿时觉得口中滋味变得苦涩了些,又道:“那我哥哥是否也是这样?”
“大哥啊!”忻同微叹了口气,说:“他恐怕只会比我更苦。”
忻同适可而止,并未再说下去。但青浅明白,哥哥是富贵人家出身,公子哥一个,从小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却不想也能熬过这种食不果腹的日子。
短短几年,能坐上他这个位置,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青浅再也吃不下手中的东西,想想昨日哥哥与自己告别时,自己还使了小性子,就多少有些负疚。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行驶到商圈一处饭馆停好车。忻同介绍说:“这处的咸水鸭很是不错。”
青浅没什么意见,两人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忻同与店家点菜时,青浅看着正对门是一家布行,这家店之前也曾是青浅家的经销商之一,没想到他们的生意依旧做的风生水起,而青浅家的祖产却早已没落了。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抵如此。”
“你在看什么?”忻同点完菜,见青浅盯着外面发呆,不由问了问。
“哦,待会你能不能先借点钱给我?我今天出门急忘带了。”青浅问得有些难为情。
谁知忻同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元,放在桌上,笑着说:“你是想买些布料回去替大哥做衣服吧?”
“是的,你又知道了!”青浅也笑起来,左右菜还未做好,便伸手拿起两个银元,正准备起身过街去先挑选布料。
却被忻同给轻轻拦下,说:“不忙,不如先看场好戏。”
“看戏?你不是晚上才开场?”青浅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不解地问。
“晚上的戏是艺术,现在的戏是技术,不相同的,你看那边两个人。”忻同示意青浅,看着两个徘徊在布料店门口的人。
然后拿着水壶往青浅的杯子中续了续水,说:“我们就继续交谈,别让他们察觉出受到关注即可。”
“嗯”青浅应了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只见两人对周围观察了一番后,其中一人便昂首入店,另一人则在门口走来走去。那人进店后,叫上掌柜的,把店里摆在显眼位置的绸缎,珍贵的布料,都让他拿出来供其挑选。在柜台上展示了一层又一层。
“看样子,这是个挑剔的客人啊!”青浅见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仍不见他挑好布料,便对忻同说了句。
“不急,再看看。”忻同非常淡然,并不着急。
青浅只得又朝店里瞥了一眼,见伙计掌柜二人帮他一会取这匹,一会取那匹,忙得不亦乐乎。那客人就倚在柜台前,背对着青浅和忻同,将柜台上布匹一一审视,指指点点。
门口那人仍在四处张望着,非常谨慎。这时菜已上桌,对面那客人也终于买到称心的布匹,准备走人。忻同顾不上吃,忙叫上青浅赶去对门将那客人堵个正着。
“不知两位为何拦着我的路啊?”那客人不慌不忙地问。
忻同也不理他,转头掌柜说:“这位刚刚买了几尺布料啊?”
这时门口的人见此情形不对,朝买布那人急切地打了个眼色,凶恶道:“我家主人买布,干你什么事?”
“他如果好好结账,是不关我的事,如果有些人还干了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那就人人都可管得。”说着杨忻同迅速向前,推开门口望风那人,将那顾客的腰间拽了一把,抽出一条鲜艳的绸布来,足有数丈,因为他出奇不意,动作干脆利索,想也有些功夫在身上,这就令那两位盗窃者不由吃了一惊,连买下的布匹都不要,夺门就跑了。
待掌柜伙计回神,两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掌柜一脸感激地冲忻同抱拳道:“哎呀,我真是大意了!感激这位先生仗义出手,不然定让这些宵小之辈得手。”
忻同摇摇头,淡淡地回说:“不必客气。”续望向青浅。
掌柜地目光也跟着落在青浅身上,只是不由又愣了一下,忙问询道:“这位可是林府布业的大小姐啊?”
青浅乍然听见这个名称,只觉得熟悉又陌生,心口滞了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哎哟,大小姐,多年不见,竟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掌柜感叹道。
青浅脸红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忻同只好接话说:“掌柜,我们想买些布匹回去裁衣服,不知道有什么推荐?”
“有,有,两位请随我来。”掌柜热情地将两位迎到柜台前,又问道:“不知是要制里衣还是外衣,要什么材质的呢?”
“细软吸汗,棉布即可。”青浅回道。
然后又对忻同说:“我瞧着天气渐热,给哥哥做身常服,他在家穿着舒服些。”
“嗯,你有心了。”忻同抚着布料,漫不经心地赞了句青浅。
除了棉布,青浅还买了一些土布,准备制一些小物件。等忻同要结账时,掌柜忙摆手不肯收钱,笑言:“今日若不是二位,恐怕已是血亏。况且我之前与林家也算有些旧谊,这些土布不值得什么钱,就不必收了罢。”
但忻同也不肯白白拿他东西,执意将钱留下后,便带着青浅出了店门。
对面菜品早已上齐,青浅见着吃的,也顾不上客气,放下东西,和忻同先将肚子填饱,然后再细说刚才之事。
“对了,你是如何知道这两人是来偷窃的?”青浅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先尝尝这鸭肉。”忻同夹了块最好的鸭腿放在青浅碗里。
“嗯,谢了!你说说看。”青浅咬了口肉,还不忘催促忻同快些解答。
忻同无奈,只得放下筷子解释说:“两个大男人逛布行本就稀奇,偏偏一人还站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令人不免生疑。再加上里头那位作出吹毛求疵的模样,其实无非是想迷惑店家和伙计。刚刚那人站在柜台前,假装在堆积了的布匹里,反复审视,同时却用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在展开的布匹掩盖下,将要所窃走的布匹另一端,偷偷垂于裤带中,绸货松软只需将腹部收紧,便可藏入数丈,得手后,再随意购买一些便宜的布料,以便离去时不令生疑。”
“怪不得你刚说让我看戏,看的是技术,这一偷一藏,两人配合可不就是看技术嘛。”青浅笑眯眯地说。
“是啊!可是这技术却没什么可称颂的。”忻同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默默吃起来。
不知为何,青浅觉得,今天虽然是跟随他出来散心,但所到之处,所见所闻,无不是让人心里沉重,甚至还有些痛心的事。
等饭吃完后,青浅饮了杯茶,问道:“天色尚早,这就要去戏园子了吗?”
“可先四处逛逛,权当消食罢。”忻同建议道。
青浅没有异议,两人出了店,沿着商街慢慢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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