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愚对白鸟广场还算熟悉,挑了一家茶餐厅,点了一份粥和柠檬茶,扭头看了一眼林恪,放下菜单,补充:“加份水果茶吧。”
服务员:“正常糖?”
林恪把手机解屏,平静:“少糖。”
“嗯,”周广愚点点头,“少糖。”
她过来路上想象了一下和林恪坐在一块儿吃饭的场景,只觉得会尴尬破屏,但当他们真正在一张桌子上坐下的时候,周广愚心里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应的感觉。
甚至比跟周茂林吃饭还要舒服点。
她从包里把试卷抽出来抖了抖:“数学作业做了吗?”
林恪正低头看手机,乌黑的额发蓄得有些挡眼了,闻言抬了点眼皮:“嗯。”
周广愚:“最后一道做出来了么?”
林恪听出她的意思了,直直看着她:“你这样真的会让我很怀疑。”
“什么?”
“你故意拿了我的题,借此蹭饭再蹭题。”
“……”
周广愚无语,嘴唇动了动:“我真的意识到你这个人有多自恋了。”
林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吃完东西,那道题林恪还是教了。依旧是他的风格,捏着圆珠笔扫一眼题,在题目上做了两条辅助线再补思路。林恪很少真正讲题,更多还是给她扔一个笔记本,或直接让她自己讲一遍。周广愚也理所当然觉得敷衍,直到最近整理桌子,她翻到了摸底考试卷。
她看了一遍错题,发觉现在大部分会做。
林恪教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整理出来的笔记都是重点题的公式定理,有些不重要的他直接带过。周广愚基础不扎实,高一上学期的东西忘了不少,他扫一眼卷子都看得出来,次日把他高一做的练习册扔到她桌面上。
他说得简洁明了:“里面打了圈的,你给我讲一遍。”
语气理所当然,也很有经验。
像原先就教过不少人。
“蠢。”林恪咬着吸管,把笔扔了回去。
“我都没想到要先求这个点的坐标。”周广愚总算在卷子上写了“解”字,目的达到分外爽快,“你可以走了。”
“行啊。”林恪的瞳孔和头发乌黑,不知道是不是皮肤白的缘故,显得轮廓深,看人的时候很懒散,指了指自己,“你是不是欠了一句话。”
周广愚:“月考考好了请你吃饭。”
“嗤,”林恪站起来了,他个子高,周广愚只觉得被平白无故压了一头。
男生低头看人更有藐视意味,冷白的手撑着桌子,白体恤松垮晃动:“谁稀罕。”
“……”周广愚看着他走,摁开手机对话框。
林恪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广愚:谢谢
·
周末总是最快过完的,月考不会给人喘息的机会。
周广愚在f班考了两天试,最后一门英语卷子收上来的时候,下课铃刚好打响。
监考老师整理好试卷宣布考试结束,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终于大了起来,不少都在谈论题目。周广愚回到b班,班里的监考老师还在数卷子。
孙晓琴倚在班门里拿问卷扇风,等人从她位置上撤走,看到周广愚:“鱼,考得咋样。”
“还行。”周广愚说,“数学应该比上次高点。”
有道大题是林恪上学期练习册上的,她扫到题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监考老师数完了,别班同学鱼贯而出,周广愚手里还握着笔盒,边和孙晓琴说话边往里走,迎头差点撞上一个人。
“抱歉。”她说,抬头发现那人站在自己位置旁边。
是个眼熟但又说不上在哪见过的男生,比她高一些,皮肤是小麦色,说话声音微微沙哑,眼睛正看着她:“那什么,你就是周广愚?”
周广愚的表情僵了一瞬:“……你好。”
孙晓琴在他俩中间看了一眼,隐隐觉得呆在这儿不方便,松开挽着周广愚的胳膊,放下东西出去了。
男生指了指她桌上的名字表,笑容带着一丝歉意。
”我是徐自成,之前和你们班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你了,还是后来齐思衡跟我说的。一直没来得及跟你正面道个歉,所以在你们班里多留了一会儿。那个,没伤到你哪儿吧?”
“没,”周广愚没什么表情,“就算是伤也该好了。”
“瞧你说的,怪我来晚了呗。”徐自成笑了两声,他长得阳光,身上朝气足,和齐思衡是一种类型,“那我表达一下诚意,你赏脸给个联系方式,改天请你喝东西?”
话音刚落,前面的椅子被拉开,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声突兀刺耳,男生的表情很平常,正侧目看着横在椅背后面的徐自成。
林恪似乎叫不出他的名字,于是斜着身子过来看名字表,语气平静:“徐自成同学。”
徐自成和周广愚都抬起头。
徐自成没跟林恪当过同学,但认识。这不奇怪,被庄笑扶甩了的那个林恪,高二男生基本上都听过他,大多都怀揣幸灾乐祸的意味。
徐自成以为他是因为篮球赛记住了自己,谁知这位级花的前男友在他和周广愚身上扫了一眼,手指轻轻点了点椅背:“这我位置,让让。”
徐自成:“……”
别班的学生也早已走得七七八八,b班学生的视线自然而然聚焦在外班人身上,跟在动物园里看只猴似的。林恪这话一说,徐自成感受到周围一圈人的注视,顿时不自在起来。
好在他刚感到尴尬,救星齐思衡就夺门而入,捏着问卷过来勾他的肩,徐自成只来得及跟周广愚匆匆落下一句“改天再说”,便被拉出了门外。
周广愚张了张口,看着齐思衡颇为粗暴地把他拖出教室,自言自语道:“什么什么就要联系方式了……”
“你要是没对他心动,最好离他远点。”
周广愚愣了一下,看向前面的林恪,他披着荧光绿色的外套,双手抱环靠墙,看着她的目光懒洋洋的。
“这人朋友谈得挺多的,男生中间都有所耳闻,”林恪抬抬眼皮,“刚刚这么说,八成是看上你了。”
周广愚:”……”
她沉默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语气惊疑:“看上我这样的?”
她的语气确实奇怪,但林恪不懂她为什么不相信,徐自成又不是什么人人都爱的好菜。打篮球当日徐自成和周广愚离得远,看不见被砸的人很正常,之前没来赔罪是因为压根没看清脸,这会儿记起来道歉是偶然听见齐思衡说了几嘴,见到了真人。
林恪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样貌产生怀疑,这是一种内里感到自卑的表现,周广愚没自卑的理由。她长得并不差,圆眼含珠唇,发愣的时候像懵懂的金鱼。尽管很少人真正到她面前夸她“漂亮”,但这似乎已经成了人的潜意识,齐思衡他们都把她归为“好看”那一类。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要像林恪这样从小被人夸惯了的,性子里就有抹不掉的骄傲了。
只见后桌的少年垂眸,很轻地皱了一下眉:“你这样的怎么了?”
周广愚没说话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或许她没料到林恪会这么说,又或许她根本不理解他想说什么。
林恪用下巴点了点门外:“他如果单纯表达诚意,齐思衡这人分得清,早把你联系方式给了,用得着刚刚过来替你解围?”
教室外,走廊的墙边。
徐自成嫌弃地甩开齐思衡的手,走了几步停下来:“行了,挽着手娘们兮兮的,看上她了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来拉我。”
齐思衡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压低了声儿:“你别乱说,我可不喜欢小周啊,我就是警告你,别打她主意就是了。”
徐自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齐思衡:“章兰喜欢她。”
徐自成瞪大眼睛,往后迅速扫了一圈,没人。他松了口气,但仍然意外:“章兰?怎么会?”
齐思衡打了他背一下,用了点力:“嘘,知道以后就他妈把你那心思给咽了。”
“嘶!哎!我就没打算认真来着,”徐自成龇牙咧嘴,摸了摸背后火辣辣的皮肉,“昨天你指她给我看,我就觉得她挺特别的。”
“什么特别?”
“那劲啊,”徐自成说,“也不算美,就很纯,身上那种随遇而安的味道,有点呆呆木木的,笑起来才有灵气。”
“你……算了。”齐思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太想听他对周广愚长相的评价,“放学了,你回班去吧。”
徐自成应了。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哎,她是不是挺多人追的?”
齐思衡终于不耐烦了,拧着眉:我刚刚不是让你把这个想法扼杀掉了吗?管这么多干什么。”
徐自成:“你就说有没有。”
“没有,她不引人注目。”齐思衡强调,“章兰喜欢她。”
徐自成挑眉笑了,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但是,林恪这人,他不是才分手么,怎么现在活得这么正派,知道替不引人注目的小透明说话了?”
齐思衡只觉得他话里有话,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徐自成没再说,吹着口哨走了。
周广愚不动声色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林恪仍然那样坐着,她脑海里响起刚刚他说话的语气,桌下的手轻轻一蜷。
她明白林恪的言外之意,只是自己早就哑巴了,她十六岁的人生像一台丢失发言权的机器,活得丢三落四,五脏生锈。她藏在角落里,被看不见的牢笼围罩,又怎么会像林恪一样。
……像林恪一样,就算只是孑然一身,还能傲慢地睨视四周,自封在高堂之上。
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兜兜转转,也只能被分割在不同的领域。
她知道对方想听什么,林恪这样骄傲,大概能让他驻足倾听的,也只有张扬的底气。
比如,笑笑说,我这样的也不错。
只是,我是周广愚,不是别人。
周广愚抬眼看来,有一瞬,林恪感觉到她的目光锋利起来,像一条无害的鱼突然露出如利刃的尖牙,展现出不为人知的狠意。
少女的含珠唇上下一碰,声音很冷。
“林恪,你之前对庄笑扶也是这么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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