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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有所期待,才会这么难受么?
段子兮脚下恍惚着走出医院,脚步飞快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等华天虎追出来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
江边也的脸色是有些白,不过那一瞬间,她的脸色比江边的更白。
华天虎看到了。隐隐的忍不住生出一丝担忧,她看起来——不像没事。
……
可是,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她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最漂亮的嫁衣永远是为别人缝制的那件。
她和江边也之间,与那个无意间捡到的落魄少年,却成长为漂亮的逆戟鲸这件事,就该是两条恰好相交的直线。
唯一的焦点不会成为终点。他们会继续走下去,截然无关的人生。
所以眼下窒息般闷痛的感觉也会过去,保持深呼吸,目视前方,不要停下脚步……
“梵临哥,你在哪里,过来接接我。”
他们约好前往寄梵临某个朋友的音乐室,就在郊区尽头的草莓棚。
那也是位天赋异禀的音乐才子,曾遇佳人,成双结对,假偶天成。
朋友因为耳鼓膜炸裂暂时失聪的时候,人间灰暗。佳人却不离不弃,佳人是农学院高材生,于是一起计划租下了一亩三分田,开垦荒野,埋种灌溉水道。
就在即将竣工的时候,第一批野莓在两人陪伴下蓬勃而野蛮的生长,佳人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朋友找遍了整个城市。得到不同版本的故事。
有认识的人说,佳人得了重病被父母送出国治疗了。朋友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以死相逼让老家的父母变卖房产,要去寻找佳人。
后来佳人父母看不下去,说孩子没事,不用变卖房产,不要骚扰她就好。让她静静的自己生活。
有认识的人说看到她结婚了,变心了,男方是同一研究所里的研究员。后来证明她不过是伴娘。
终于朋友慢慢放弃了,领悟了,“她不是变心,她只是……累了。却不知道开口对我说。因为我一直生活在混凝土中,而她却是生活在真实土地上,长在阳光下。”
大抵有了牵绊后的男人会不约而同的收敛起锋芒吧。
寄梵临换掉了暗夜魅影的超跑,换了黑色吉普车。
车门两旁安装了流光踏板,是仅剩的倔强。
车轮停下的时候强大抓地力摩擦发出凄厉的声响,伴随隐约的焦火气。
她说她要探望个朋友,梵临没有揭穿她。
默默把车停到她的面前,目光却避开了她。
段子兮爬上了后座,将全身蜷缩进座椅里,摸到了梵临递给她的毯子,盖在头上当个隐形人。
小的时候她就很喜欢扮演隐形人,觉得那是最无伤最流批的存在。
盖着雪纺的纱毯在房间里幽灵般游荡。时不时就撞上墙角、柜门,引来段国瑶一阵怒骂。
“哥,我累了。”
寄梵临没有回答她,只是顺手打开了车里的音乐。不是他自己做的音乐,而是他用来舒缓的音乐。
段子兮下车的时候他隔着车窗把行李袋递给她,打开了后备箱的门。
他家妹子是练过的,根本不需要男人帮忙提行李。
段子兮诧异的等了会儿,“你,不下车?”
“啊,我还有事。你先进去吧。我跟阿森说好了,他会招呼你。”
草莓棚在很偏僻的地方,周围没有路灯,是棚主自己拉出来的一条指引道,歪歪扭扭,杆子插不齐。
棚子占地面积很大,由此可见当初棚主和佳人女友的野心有多膨胀。
山脚下矗立着一间泥土灰的小屋子,周围堆放了很多木柴。
走到近处还有几分忐忑,但听到从屋子里传出的音乐就放心了,不是完全远离文明的地方。
开门的是个留着长发,山羊胡,但胡须、眼神都很干净的男人。
看太不出年龄,似乎和寄梵临同辈,又莫名露出几分长者的威仪。
“你是……梵临的妹妹吧?”
“是。怎么,称呼?”
“叫我森坦叔就好了。”
森坦……叔?
看出女孩眼神中的不信任,男人轻轻一笑,“怎么,我五十冲六十的老家伙了,不配你一声叔?”
“可,梵临喊你阿森啊!”
男人有些无可奈何,“他没大没小的。”
原来男人认识佳人女友的时候,已经四十多,而女友却大学刚刚毕业。
两人是在一场户外音乐节上相识的,一见如故,私定终身。却没熬过现实的啪啪毒打。
“你哥呢?”
“不知道。找停车位去了吧……”
说完两人都觉得很扯。男人将木板门推开了些,举目四望,皆是野土。
随地拉塞都没人管,怎么还需要找停车位的呢。
男人把段子兮的行李扛进去,顺便介绍她认识她未来的空间。
小小的灰土房有上下两层,皆是猫着腰才能稍微行动。
屋子与后面绝壁上的平台是连着的,男人告诉她,“人是不可能从外面爬进来。不过动物不一定。”
所以立了块警示牌,也不知道给谁看:此处小心野性动物!
气氛突然就紧张了起来。
后来才明白过来所谓的野性动物不过是松鼠。而且是被男人常年饲养的,虽然可能换了好几拨,男人并分不清楚。
段子兮睡觉的地方是在上层的一块木质搭板上,就是两头用榫卯结构固定了下,岌岌可危。
底下是起居室,也就是平常的室内活动范围。
“那你呢?森叔。”
男人指了指外面四壁镂空的凉棚。
“现在的季节野猫野狗黄鼠狼多,我得守护我的草莓酱们。”
段子兮背脊上的冷汗不知什么时候滋出来了。
之后的几天寄梵临依然没有出现。
这里信号勉强,全靠棚主的无人机运载。
段子兮闲来无事,书也看不进,就跟着森叔出门劳作。
忙了一天竟然倒头就睡着了。
……
当你徜徉阳光,总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躺平的第十七天,段子兮隐隐约约总觉得眉间突跳,似有事要发生。
隔间的木板夜晚会发出窃窃、窃窃的声响,格外瘆人。
询问之下,森坦叔若不在意的解释,木头是捡来的,油漆粉刷直接上铺。
“也许有什么白蚁、军工蚁的巢卵,如今孵化了在里面啃食吧。”
听完解释段子兮再不愿意睡在上层,谁知道哪个半夜就坍塌下来。
她躺在水泥地上,铺着草席,灰土屋的内壁加了木板,冬天防潮防寒用。
天气炎热时所有的风都被挡在外面。
于是只好抱起草席,去四壁镂空的凉棚搭地铺。
森坦叔在听广播,段子兮以为那是录播,结果是电台直播。
“我以为没信号?”
“广播频率与信号塔基站又不一样。”
有点想问问坦叔与佳人女友之间的故事,但是段子兮不善于开口,坦叔也不健谈的样子。
“坦叔啊,梵临没来过消息么?”
森坦叔用恍然惊醒的表情看向她,“呀!我忘记了。”
“你忘了什么?”隐约感觉那是忘了某件大事。
“梵临小子来过了,又走了。他来的时候你在睡午觉。”
“……”一阵无语。睡午觉是有很重要么?难道不能叫她一声。
不过自从来到草莓棚,缺水少电,还没有电子设备信号,整个人仿佛轻松了不少。
可段子兮也不是避世的人,知道该面对的迟早是要面对。
森坦叔突然画风急转,“年纪轻轻,小姑娘,要珍惜时光,去谈恋爱啊!没有什么比恋爱更美好的东西了……”
话题启开,气氛就融洽下来,不再那么沉闷。
“大叔,如果早知道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你还会……”
“会啊!有什么不会的。你知道,你叔叔我以前是乐队么?”
“啊?一个人的乐队啊?”
当然不是了。是六个人的乐队,庞大,安逸。
两名主唱,两名贝斯,一名键盘,一名踩鼓。
主唱是一对璧人,女生才华横溢,男生貌美如花。女生不爱财,男生不爱貌,两人天生一对。
鼓手和贝斯也是一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也是欢喜冤家。
两个女生,四个男生,平稳的六边形,不能更稳定了。
可是突然之间那个才华横溢的女主唱生病了,千分之一的概率,喉癌。
被迫接受化疗、手术,居家休养。她是无所顾忌的,天生流浪者血脉,但拗不过家里人。
看着和母亲吵了半辈子的奶奶哭成泪人,女孩子心软了。
从回家接受安排料养那天起,便是乐队昏暗的开幕——
后来的画面不需要森坦叔多加描述,因为钱,因为演出,因为分分合合,乐队支离破碎。
男主唱娶了富家小姐,后来双双意外身亡。
森坦笑着,望向段子兮,“如果是你,知道结局就不爱了么,退却了么?那不是爱啊,孩子。那是一场只许赢的游戏啊。人人都会说,人生如戏,其实人生就是人生啊。”
段子兮有些发懵,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一直以为森坦就是个穷困潦倒的音乐边缘人。曾经才华横溢不可一世,如今已是磨平棱角。
其实棱角从未被磨平过,只不过他藏起了锋芒,选择了自己孤寂的人生。
因为经历过。
“呐。”他把自己的电话递给她,“给你哥打个电话吧。他好像……还挺辛苦的。”
“这个点不是没有信号么?”
森坦指了指头顶上方盘旋的无人机。
这玩意是用来屏蔽信号的,而不是加强信号的。
“准备送你来之前他就和我打了招呼。让你在我这无人之境里休养休养。说外头的血雨腥风留给他就成了……”
心莫名突突的狂跳起来。
她跑回小土屋拿出了平板,无人机降落后,信号果然连接上。
她看到了报道上一片血雨腥风的厮杀。
关于鹿致法官当年是不是滥用职权,意图谋私,豢养了一批臣属于她个人的“不法少年”。
有当年的“受害人”力举佐证,是鹿致破坏他的家庭,使妻离子散,子女不睦。
要求撤销追封鹿致的荣誉称号。
那仅仅只是因为,鹿致是她的亲生母亲。随着质疑她利用田园舍年轻队员无依无靠背景收取非法报酬的声音响起,很快有人扒出她是鹿致法官女儿的事实。
就是这个身份成为她的护符。令她的母亲,去世多年因公殉职的母亲,遭到诟病!
当年母亲保护过无数的人,站出来的却只有隐藏在匿名后的遥远的声音。
以及,被鹿致带回家的少年,如今的音乐人寄梵临。
他不是一个喜欢声嘶力竭辩解的人,在少年时的法庭上就已经是如此,此刻却已一身狼狈。
指节慢慢握紧成拳头。
一旁的森坦却默默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他让你留在这里,就是不想让你看见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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