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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者蜂拥的递着话筒,恨不得塞进对方嘴里。
他们洋洋得意,自诩正义,是为了平头百姓的知情权在奋战!
他们是勇士,才不是加害者。或者说,落井下石就不算加害了?
问题一道接一道的抛出,不给丝毫喘息机会。
“既然段教练没有收取比赛额外不正当报酬,为什么不能公开流水?她一个年轻女生,又没有几年工作经验,公开流水怎么了?是妨碍了谁的利益!”
“总有人说段子兮是无辜的,为什么她本人不出面?就跟着鹿致法官学会了在躲在阴暗里操控全局么?”
“福利院的领导是不是早就被收买了,所以不同意让田园舍的孩子出来讲话?当事人纷纷不做声,很难不怀疑啊,不会被某些桌底下的黑暗势力威胁干掉吧?”
“当时体坛黑马,新五项小王子突然退籍出国就很妖怪!那时候就有声音怀疑是不是受到了不公待遇,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不愧是司法人出身,舆情控制得当,锅全让个孤苦伶仃小男孩背了呢!”
还有人生攻击的——
“作为归国音乐人。梵临先生,就你一个被鹿致收养过的既得利益者愿意出面,是不是你和鹿致的女儿之间有私交关系?听说你从小是住在鹿致家里的,你们是不是早就是伴侣了?”
得亏寄梵临压抑的住,没把手里的保温瓶照直砸过去!
他知道他必须忍过这一茬,把风口结束在这里。因为段子兮说过,无论如何绝不把汪叔拖下水。
他缺席的葬礼上,汪复参加了。所以这一次简直阴间的诋毁,当他还汪复人情罢。
“段子兮,她是我妹妹。这件事上我再重申一遍。你们爱编才有流量,随你们高兴,但是我妹妹是我家人,你们要是擅动我家人,别怪我不客气!”
“哟,怎么哈?还威胁上了?归国宝藏音乐人就这素质?”
远处小巷子,端坐在私家车上的华天虎沉默的看着。在寄梵临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要为了保护自己家人是足以不惜动用任何手段,所以,老三这是惹了大麻烦呢。
……
她不想忤逆哥哥的好意。
所以一直等到所有媒体人都散去之后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敲了敲门,航航警惕的在门洞观望了很久。
可怜的孩子如今被吓成惊弓之鸟。
看清楚是段子兮,失声惊叫,“子兮姐——呜呜呜!”
打开门,差点扑进她怀里,俨然受了大委屈。
“你老板呢?”
“血压高。在楼上休息呢。”
倾耳听了听楼上静悄悄的,约莫真在休息。
“先别打扰他了。”
工作室的布局有些改变了。原本采光好的半玻璃磨砂幕墙,如今换成了可收缩百叶窗。
四面墙上按了若干监控摄影头,画室里正面墙体覆满显示屏。
主机画面是循环轮播的热帖舆论场。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正在悄无声息展开——
段子兮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能眼看梵临哥独自孤军奋战。
于是主动给福利院老领导办公室打去电话,希望他们至少能出面澄清一次,自己在福利院就职时是光明正大,是鞠躬尽瘁的。
可对方一听到她的名字,直接挂断了电话。第二次打去时索性破口谩骂了。
航航压住她生气到变形的肩膀,“子兮姐!别试了。老板都亲自跑那八百趟了……还说我们白眼狼!切,他们自己才白眼狼呢!”
是。是她高估了人性呢。
……
局面的突转,源于红爱民忽然现身了。
没有人收到他回国的消息,都以为他还在海外某家实验机构里过着养尊处优的养鱼生活。
只是见到他的时候,段子兮已经忍不住的心疼。
孩子更单薄消瘦了,皮肤不健康的黝黑,眉眼间的灵气一扫而空,像极那在草原上目空一切的雄鹰某个阴翳的无后遭遇捕猎网的捕杀,落羽沉寂,囚于牢笼,即使形态依旧却早已失却灵魂……
他在江边也的陪伴下,佝偻着肩膀似乎有些畏惧的走向镜头前。
“姐姐她……我们段教练我们一直喊她姐姐,从来没有出卖过我们!我以人格担保,虽然,虽然我的人格或许一文不值。是我的过错,亲信了海外研究所的奸商……与田园舍的其他队员无关。”
红爱民很早就回来了,被江边也接回来的。只是他的身体遭受重大创伤需要时间漫长的治疗。
他是龙莉的弃子,与她医学院时期就擅长抛弃的弃子无异。
研究所收容了他一阵子,研究了他一阵子,很快发现价值不过如此。还要供他吃供他穿,供他昂贵的学费,利弊之下转卖给另一家独立研究所,二手、三手后人的价值就没有了。
红爱民语言不通,求助无门,只好硬着头皮联络了主治医生江边也。
在海外的校友帮忙找到他,然后转手送了回来。
一直寄居在江边也经常义诊的疗养院里,直到看见段子兮的新闻,“大哥,我觉得——我可以了。”
龙莉原本拯救孤弱少年的把戏被揭穿,恼羞成怒。与华容道之间见好就收的利益平衡轰然坍塌,桥归桥路归路分道扬镳。
……
梵临工作室内厚重的百叶窗拆除了。
原本幽暗阴森的光线变得温暖起来。
航航一直建议摆放新鲜的绿植,而不是人造的液态净化器,如今都摆上了。
树形酒柜里勃艮第佳酿葡萄酒排上了餐桌。
森坦难得入城了,带着他新鲜采摘的草莓和橄榄。
“有你一份的劳动果实。当然得亲自送来啦,哈哈哈!”大叔笑声爽朗,只是爽朗背后隐藏几分孤寂。
段子兮受之有愧,“哪里哪里,我才浇灌了没几天的水。”
“因为有美女到访,果子都变得鲜艳欲滴了呢~~”撩还是大叔会撩呀。
段子兮放心不下红爱民,想邀请他,但少年透过江边也拒绝了。
现在他的名字已然成为田园福利院的禁忌。是耻辱,是不堪的黑历史。
人总是那样,成王败寇。残忍而现实,步步为营。
航航拍了拍她的肩膀,“子兮姐,看外面——”
临街的小巷子里停着江医生簇新的suv,湛蓝色,像一团熊熊燃烧的鬼火。
有些期待值预支后是需要偿还的。
华容道凭商人天赋敏锐预测到了事态正向着他不可掌控的方向疾驰狂奔,不免暗自惊慌。
答应了段子兮全部的赔偿,可花园街别墅却还在白弦的手上。
华天虎是华家长子,老大哥,把弟弟妹妹都压在自己羽翼之下。
在他极力与柳恭一手促使下,两家的联姻大事提装上阵,不容闪失。
其实当江边也带着红爱民出现那一刻他早已将自身置之度外。
很清楚无论在外公还是母亲,亦或是华家眼里,他和华丽斯的地位是毫无区别的,他们都是可以信手把控的道具。
道具就要忠于道具的职责,不能心有旁骛。
他的旁心飞的太高,就会受到制裁,折断翅膀。
如果注定要失去什么,他一心只求得失去的不要是她,可现实却往往总是墨菲定律。
手指敲了敲车窗,听到安全锁落下的响动。
她轻巧的爬上后座,光线微暗,弥漫着熟悉又疏离的梧桐影木香气。
那天她逃走了,傻瓜一样!
“是什么时候接小红回来的?”
仔细想想她没有任何需要逃走的理由呀。
不就是他爱上一个与他处于同一世界,是她望而止步的世界里的女孩子么。
她应该替他高兴呀。那个曾经羸弱而颓靡的少年终于找到人生曙光,找到了他的公主……
“你不用担心他,小红比你想的要坚强,他答应我会好好恢复,他要把体能调节上去继续回去比赛。”
“是么。”很难。她知道很难。
并不是体能的问题,而是人心的问题。人们是不是会愿意继续相信他。
透过后视镜,看到航航在门口张望的影子。
努力扬起嘴角,扯出几分笑容,“你不进去坐会么?”
“不进去了。你哥好像,他不喜欢我……”老委屈了。
其实之前积累下的敌意经过这次的合作已经消除的差不多了。
寄梵临是会记仇的人,同样他也是会记恩的人。
虽然表面上江边也的立场全在对面,做的却是对己方的好事。
小时候在孤儿院玩的狼人杀游戏教会他,身体是最诚实的,无论嘴上冲锋还是倒钩,最终举手的动作才是真实的心意。
段子兮怔了会儿,俯身上前,“谢谢你!”
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像对待队里的弟弟们那样想去把乱他的头发。
但是,这次江边也没再顺着她,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有些僵硬的停在了半空中,当尴尬的抽回手时,却被他一把牢牢抓住。
“段子兮,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过很多话,他知道她记得。
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在他人生最灰暗阶段出现犹如一道光的少女。
他说他的目光从来不曾离开过,哪怕一瞬。
他说他想要她,身体里的每一颗细胞,汲取水分般的迫切……
可是现在他要娶不是她的女孩了。
那是他的计划,依然还没告诉过她的计划。他会把她想要的东西都还给她,亲手奉上,无一余漏。
这是他独自定下的承诺,无论她是否参与其中。
江医生是清高且骄傲的,有他底子里的骨气促成,就像很多前辈向他导师章华抱怨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把自己当孤鹤么,哼!”
只有在她面前,他是卑微且怯懦的,还是停留在蜷缩于屋檐下避雨的少年,她是一道明媚而霸道的光,直射进来,冲破了层层乌云密布。
笔挺的肩膀逐渐收敛,佝偻。
段子兮叹了口气,收回手。在他隐忍压抑的目光中,她从后座绕到了他车门旁,打开车门将他拖了出来。
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如那天在医院门前救他时那样。
“是不是……”江边也,你仔细看着,“这样?”
她拉下他的衣领,昂头轻吻上去。
虽然从业不算久,她却带教过不少年轻的男孩子。
他们冲动,敏感,比大多数人以为的自尊心低微而脆弱,渴求被注视、保护,却无法直言。
好奇心旺盛,擅长陷入死循环。一旦陷入死循环大概要活到四五十岁才得以解开吧。
只是,段子兮有些高估自己。
以为自己表现的很完美,就是个历经俗世的大姐姐。
然而终究,少女的羞涩击溃了她……
内心不安轻颤逐渐显露在肢体上。
她在颤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
还来不及拉开自己,就感受到被他手臂环住,更加贴向他。
少年长成,他正在一分一毫从她掌控下夺取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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