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神进行到快二十分钟的时候,白长老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此刻已经有九个树瘤恢复了原状,其中的天使也已经从树瘤中钻了出来。但赵哥所在的树瘤仍然在持续地膨胀和收缩之中,这意味着附神仍在进行。这可不是天使附神的样子,他想,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时,缓存祭司来到他身边,向他汇报说,自己刚发现了一个异常的情况。对赵哥进行附神的母体残片,其身份被人刻意修改过了。而且,从其在树体中所占用的分形空间来看,这很可能不是一个片段,而是一个独立的意识体。白长老说,那你查到这个意识体的来源了吗,是哪个家族的?缓存祭司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根据意识体的空间构造来看,他不属于任何家族。白长老怒道,狗屁,没查到就说没查到!缓存祭司立刻认错,说确实是自己工作不细,下来会仔细再筛查一遍。

    虽然不知道大祭司在搞什么鬼,但白长老意识到自己必需动手了。他命令执法者直接上前抓捕大祭司,不用管附神之事了。孟涵见状,厉声呵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扰乱附神大典!几个执法者立刻站住了,一时不敢上前。白长老大声说,你们尽管去,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执法祭司们这才又鼓起勇气,向大祭司围去。

    孟涵见执法祭司仍然执意上前,冷笑道,凭你们几个,恐怕还带不走我。右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拍,四周的台面立刻裂开,露出几个巨大的黑洞,接着,从洞口中涌出一股强风来。几秒钟不到,整个台面立刻便被一股巨风所笼罩。在这样的大风中,执法祭司连站稳都不容易,自然也就无法再向前。孟涵伸出手,让风吹过手掌,感受着气流的涌动。不多时,就看到在她手掌周围,形成了一团旋风。她看向白长老的方向,然后把手一推,这团旋风顿时急速向前冲去,迎面击中白长老,后者立时仰面倒地,在风中翻滚了好几圈,摔了个鼻青脸肿。

    姜宇航讶然道,这人控制时空裂缝的技巧果然高明。他对身旁的一杭说,像她这样,你能做到吗?一杭伸出手掌试了试,很快就掌握了让手掌上方的气流转向的方法,但要像孟涵这样精细地操控风向,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的。孙剑说,看来把我们的直升机卷进坑里的那道大旋风,多半也是出自这大祭司之手了。姜宇航说,很有可能。他看见,虽然其他祭司也在极力调控风向,但最多只能在身体周围撑起一个一米见方的风盾,只要孟涵一出手,便立刻溃散。他想起了教徒们常说的一句话,大祭司的法力比所有祭司都要强大。

    白长老费了很大力气才重新爬起来。他的脸上露出狠厉之色,大声叫道,此时不出手,还等何时?话音刚落,就见一团火焰从观礼台上燃起。姜宇航看得很清楚,火焰就源自于自己前方的一位祭司。他的双手各自托着一团火焰,红彤彤的,像举着两只大灯笼。趁着孟涵还在控制飓风,这祭司右手一抖,手上火焰顿时火势大涨,然后一甩手,这团烈火便径直向孟涵飞去。眼看火焰就要撞上孟涵,一股小型龙卷风突然从下方升起,瞬间便把火焰推开了。孟涵转过身,看着这位祭司说,火长老,你也要反我吗?火长老并不答话,左手一抖,立刻又把左手的火焰甩了出去。孟涵皱着眉,呵斥道,老顽固,明知奈何不了我,还要逞强!但下一刻,她立刻感觉不妙,因为那团火并非朝着她而来,而是斜向下飞去,瞬间没入了木质的台面中。她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离那里远一些。孙剑在看到火焰落地点的一刹那,立刻大声喊道,快趴下。然后双手一挥,将周围几个人都扑倒在地。他认出来了,那地方就是之前那位领路者动手脚的地方。

    在下一刻,一股如鞭炮般劈里啪啦的响声从台面下方传来,把台上炸出了好几个小坑,然后是一股浓烟,带着刺鼻的味道窜了出来。一闻到这味道,孙剑立刻就明白了。那领路者在台子上撒下的是一种以肼类物质为主的混合液体炸药,主要成分是硝酸肼、过氯酸肼等。这东西整体看来是一种透明的液体,像水一样,但爆炸威力却不容小觑。这种液体炸弹因其隐蔽性很强,特别受恐怖分子的青睐,因此孙剑在之前的反恐训练中也多次遇到它。好在这次浸入台面下方的液体总量不多,否则整个观礼台都会被掀翻。不过即便如此,附神台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从炸出的洞口看去,台面下方的分形机械损毁严重,各种零件都从洞口里溅射出来,一些力学传导部件还在时空裂缝的驱动下不断弯折和伸缩,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蚯蚓,绝望地挣扎着,但很快也就变得僵硬,再也不动了。

    风也停了。之前那几个出风口,现在都安静了下来。分形机械运转时所特有的木质摩擦声也停止了。张霖面色一变,他意识到孟涵已经陷入了困境之中。没有飓风,没有湍流,在这样的环境中,再强的“法力”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几个执法祭司也反应了过来,立刻爬起来,再次抢身上前。

    爆炸虽然出乎意料,但孟涵并不慌张。她先是看了眼附神树桩,发现树瘤仍在发出微光,松了一口气。附神过程所涉及的分形机械是一套独立的系统,因此才得以在这次的爆炸中幸存下来。向前一看,发现执法者已经到了二十米开外,还在不断靠近,她立刻蹲下来,把右手压在台面上。接着,以她为中心的木质台面突然卷曲起来,从外向内高高翘起,然后向中心聚集、合拢。几秒钟不到,一个巨大的木质球壳便成型了。球壳的中心便是孟涵,距离她很近的张霖等人自然也被包裹了进来,但观礼台上的火长老等几位祭司却被弹了出去。

    球壳形成的屏障把几位执法祭司挡在了外面,白长老见状连忙赶了上去,用手贴在球壳外侧,在球壳上逐渐扭曲出一个小孔来。扭曲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孟涵的抵抗,从两人身上扩展出的时空裂缝交织在一团,彼此阻碍着对方的延伸。孟涵一方的裂缝离体更远,所以较为细密,可以在分形材料中构造出很精细的“扭结”来与对方的裂缝对抗。所谓的扭结,其实就是将正压空洞和负压空洞的微观结构交错堆垛起来,形成一种层叠状的复杂微观结构。当对方的时空裂缝扩散至此时,正压空洞会被压缩,而负压空洞则会扩张,两者的效应相互冲抵,会最大程度上降低整体的膨胀效应。因此,构造扭结是一种常用的防御性质的手法技巧。但白长老一方的裂缝毕竟离体更近,其脉络宽度较大,引发的膨胀效应自然极为明显,因此即便有扭结的层层阻碍,也逐渐在球壳壁上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来。

    姜宇航和张霖两人在封闭的球壳里,目睹孟涵和白长老的斗法,再回想刚才孟涵在大风中的动作,感觉像是在看一场玄幻电影。虽然本身对时空裂缝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制作出了章鱼飞船这样的分形机械,但看到这二人如此熟练地使用裂缝进行攻击和防御,花样百出,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叹之声。胡一杭更是看得入了迷,他不知不觉中也把手也放在了球壳上,一边观看,一边模仿了起来。只有孙剑还保持着警惕,听着球壳上传来的剧烈的震动声,他感觉在这个壳子里并不安全,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赶紧溜出去。

    孟涵见无法阻止白长老对球壳的侵蚀,长吸一口气,把左手也贴向台面。她闷哼一声,左手猛地发力,整个球壳突然整体晃动了起来。接着,球壳下方的榕树气根急速膨胀,不断伸长,飞快地将球壳顶了起来。转眼间,球壳脱离了台面,像一个巨大的气球一样,升到了几十米高的半空中。白长老仍然不肯放弃,他借着在球壳上打开的洞口,双手牢牢地攀附在壳面上,随球壳一起升到了空中。

    与此同时,台面中央的附神树桩也迅速生长起来。在向上生长的过程中,它还逐渐向着球壳的方向倾斜。当它到达与球壳相当的高度时,正好位于后者的下方。接着,附神树桩穿透了球壳,进入其中,两者合为一体。下方的祭司们并没有放弃,也尝试着操控其他的气根接近球壳,但孟涵快速地在所有邻近的气根中都布置了大量的扭结,这极大地拖延了其他祭司的行动。从目前的状态来看,他们起码需要十几分钟才能让那些气根生长到球壳所在的高度。在那之后,又至少需要十几分钟才能打破球壳。孟涵快速地估算了一下时间,心里有了底。通过这样的方式,她争取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段时间,应该足够完成附神过程了。等附神完成后,尘埃落定,这些人——以及与他们暗中勾连的非洲大祭司的一派人马,他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白长老用双手扒着侵蚀出的洞口,再次加速扩大洞口的大小。或许是孟涵分了太多裂缝到其他地方,这次,他遇到的抵抗减小了不少,很快就让球壳上的开口扩大到一尺来宽。他找准机会,用力一跃,跳进了球壳之中。可还没等他看清球壳中的详细情形,一张由藤条编织成的大网就将他笼罩了起来。然后,大网迅速收紧,白长老无力挣脱,就这样被困在了球壳中。

    孟涵走到他面前,叹息道,白长老,你不应该跟我作对的。白长老大骂道,你这个贱人,为了一己私利,在教中一手遮天,肆意妄为,难道你就不怕母神的惩罚吗?孟涵突然笑了起来,说,母神的惩罚?为什么要惩罚我?白长老冷笑道,在天使中安插亲信,破坏选拔过程,这是众所周知的……孟涵打断了他的话,说,看来我刚才的解释,你还是不相信啊!你不相信也没关系,等母神降临之时,一切诽谤和疑虑自然都会烟消云散。白长老沉默了片刻,又说道,就算你在选拔过程中真的没有徇私,也不代表你没有其他问题。孟涵说,是吗?那我倒要听听看了。白长老“哼”了一声,说,上个月我仔细核对过采购的账目,发现很多账目都有大幅虚报的迹象。比如镍矿一项,付款记录显示,购买的矿物总量为72万吨,可是我询问过匠作祭司,榕树计划根本就不需要采购如此庞大的镍矿。显然,这就是一笔虚增的采购支出。采购和财务一向是你亲自主管,从不轻易让别人插手。不用说,这笔钱肯定是进了你的口袋了吧?说完,白长老抬起头看着孟涵,脸上露出轻蔑之色。对于白长老的话,孟涵稍显意外。她没有想到财务账目会被对方看到,看来在财务部门里,也有人被他们拉过去了。不过她并不紧张,仍是一脸平静地说,不管你信不信,在担任大祭司期间,我没有贪`污一分钱。白长老哈哈大笑,显然对她说的话丝毫不信。

    在这之后,孟涵就从白长老身边走开,来到了张霖一行人附近。球壳里空间有限,张霖等人自然也把孟涵和白长老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孟涵径直走到张霖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再扫了其他人一眼,突然开口说,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反我吗?她用手指向白长老的方向,后者再次闷哼一声。孙剑说,还能为什么,争权夺利罢了。老实说,你们之间的争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本来还想说,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但考虑到在外星人面前这样说,不免有给人类抹黑的嫌疑,所以就忍住没说。孟涵说,你错了。你所看到的,其实都是表面现象。我们之间的矛盾起源,并非权利之争,而是路线之争。而且,它与你们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孟涵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姜宇航说,你能具体讲讲吗?孟涵说,今天让你们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些事情。正好现在无事,我就给你们详细说说。希望你们听完以后,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尽快给我们提供一个能用于大规模传输的方程特解。

    以下就是孟涵讲述的概要。

    自从发现和来到这个新的宇宙之后,时空族们便开始努力适应和改造这个新世界。他们利用众多具有分形结构的物质稳定自己的身体结构——也就是人类眼中的时空裂缝,同时也寻找着最舒服的附着物。在众多的选项中,榕树的枝干和根系所构成的分形网络,是和他们身体的分形维度最契合的。准确地说,这个维度就是2313。这是一个介于2维和3维之间的分数维度。分数维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它在众多分形结构中普遍存在。但遗憾的是,地球上现存的榕树总量太少,远远不足以容纳所有的时空族人。因此,必须要改造地球的环境,在这里大量种植榕树。因此,他们建立了维持会,并以其为核心在人类社会中建立和发展起了火神教,借助教会的力量开展大规模的榕树种植计划。火神教的核心人员是祭司,他们都是具有独立意识的时空族人附着于植物人的大脑所产生的寄生体,因此对这具人类身体具有完全的控制权。下一级人员则是天使,他们是时空族的孢子附着于正常人类大脑中所产生的。对于天使而言,其意识仍然属于原先的地球人,但因为脑中具有时空裂缝的片段,而具有了操纵时空裂缝的能力,也就是教徒眼中的法力,因此在教徒中同样具有崇高的身份,被众多教徒羡慕和争夺。再下一级则是普通的信徒。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被火神教展示的各种神迹打动而入教的,对火神的存在深信不疑,因此具有极强的信念和执行力。借助这些信徒和天使,榕树计划得以顺利推进,目前已经接近完成。

    然而,在榕树计划的执行过程中,另一种声音逐渐出现了。有火神教的祭司提出,既然我们可以附神在人类的大脑中,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原来的身体维度,执意要附身到榕树里呢?附神于人类大脑的确很不舒服,因为其网络维度高于时空族本来的身体维度,导致很多触手和结点在附神后都发生了额外的分裂,这给他们带来了身体和精神双重的痛苦。但这种痛苦是会逐渐减弱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祭司都慢慢适应了这种高维度的环境。因此,他们觉得没有必要再固守原有的身体维度了。最关键的是,附神在人类大脑中,可以直接取代人类,占据这个世界的统治地位,而不像榕树那样,仅仅是一种普通的植物。

    最开始,榕树派占据了主流。大部分祭司都认为,即使到了新的世界,仍然要维持自己原来的身体构造,随意改变身体维度是不合乎传统的,会让整个种族产生异化。但到了最近几年,人脑派却越来越多,几乎压过了榕树派。因为在附神于人脑之后,祭司们都尝到了甜头。以人类身份行事,比起附身于一段木头,实在是方便了太多。即使通过时空裂缝对榕树进行了诸多改造,引入了大量的分形机械,树仍然是树,在移动性和功能性上,都无法和人类的身体相提并论。

    说到这里,孟涵指着白长老说,这位白涛白长老,就是人脑派的精神领袖。他们今天找了各种借口想要推翻我,其实不过就是为了在教中推行他们的理念罢了。她特地走到张霖面前,说,如果让他们上台,人类很快就将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大量的人类会被异族侵入大脑,变成傀儡般的存在。你想要这样的未来吗?张霖连连摇头。孟涵继续说,只有榕树派是可以与人类和平共处的。我们已经在划定的区域种植了大量榕树,到时候,迁徙过来的时空族只会在这些树林中活动,不会也没有能力对人类造成任何威胁。相反,我们还可以在科技上互相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这岂不是一桩美事?

    听到这里,白长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看向张霖等人,说,如果我是你们,我可不会相信她说的话。你们大概不知道,这位大祭司原本是康托家族尘埃分部的一名普通矩形长老,但在短短数年之内,她就一跃成为了家族的核心主枝,这可不是一位“和平人士”能做到的。她的手腕和算计之高明,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这时,孟涵插嘴道,那么我倒是想要问问白长老,你认为我们榕树派的阴谋和算计是什么呢?白长老“哼”了一声,没说话。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先前,他对祭司委员会说,孟涵有破坏均势法则的危险,但他自己很清楚,在榕树派里,康托家族的人并不多,所以根本就谈不上破坏平衡。这只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孟涵转向张霖等人,说,你们相信他说的话吗?换个角度来看,作为榕树而存在的时空族,与侵入人脑的时空族相比,谁更具有威胁性,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听完这一席话,孙剑已经完全明白了火神教内部的情况。两年前,他从国安部受命进入宏硕研究所,有一项任务就是调查一个名为火神教的宗教组织,特别是它在川西地区的发展情况。当时自己的头儿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在调查的过程中,不管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情,都不要惊慌,保持镇定,尽快向组织汇报。他问,这任务危险吗?其实他并不在乎危不危险,再危险的任务他都参与过,他想问的其实是这次任务的重要级别。一般来说,越危险的任务,重要级别越高,完成以后立功授奖的概率就越大。他有个关系极好的战友,最近拿了一次个人二等功,没事就把军功章别在身上,在他眼前晃。他也想拿一块。头儿说,这个不好说。他仍然坚持问,和上次索马里海盗的任务相比如何?头儿想了想说,上次你干掉了几个海盗?他说,两个。头儿说,自从火神教发展到非洲东部地区以后,索马里已经没有海盗了。他惊讶道,火神教把他们全部干掉了?他想,如果是这样,那这次任务看来确实够危险的。头儿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就要靠你自己调查了。现在,孙剑当然知道,火神教并不是依靠武力消灭了海盗,就像大祭司给他们看的那几个影片一样。没有欲望的海盗,也就不是海盗了。

    孙剑对孟涵的话自然也是抱着高度怀疑的,但他并没有在当下发出质疑,因为时机不对。外面的祭司们仍然在努力打破球壳,两派间的争斗已经放到了台面上,并且已然处于白热化的阶段。但他知道孟涵接下来一定还有后招,因为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慌乱。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带着其他人从这场火神教的内斗中安全脱身。因此,他对孟涵说,你说的一点没错,比起人脑派,榕树派才是我们地球人应该支持的。这时,张霖突然看着他说,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孙剑说,你什么意思?张霖说,其实前几天,孟涵已经私下和我聊过一次了。孙剑立刻想起了张霖偷偷离开木屋的那个早晨,心里暗道一声不妙。张霖继续说,孟涵已经对我说明了教中派系之争的情况,眼下我们和榕树派可以说是站在了一条船上,因为一旦让人脑派掌权,人类文明就危险了。孙剑不动声色地说,是啊,可我们也没办法介入他们的争斗啊。张霖说,不,其实是有办法的。姜宇航插嘴问,什么办法?张霖说,找出传输方程的特解,想办法多送一些时空族过来就行了。

    姜宇航说,这是什么道理呢?这时,孟涵开口解释了。她说,对于大多数普通的时空族人来说,改变身体的维度不仅是一件痛苦之事,也是违反母神教义和家族道德的。在时空族中,各大家族都有各不相同的分形结构,有的是树状分叉结构,有的是谢尔宾斯基三角,有的是科赫曲线,还有很多人类从未见过的结构。虽然都具有自相似的特征,但彼此之间往往泾渭分明,区别极大。所以,每个家族都以维持自身这一独特结构为生存宗旨,这一点有点像你们地球人的姓氏。家族里,生命的繁殖是通过孢子的裂解和自相似生长来进行的,这一过程保证了分形结构能够在每一代人中保持稳定。人类可以在不同家族间进行通婚,这对时空族而言是无法想象的,因为不同的分形结构之间是不可能融合的。这种极端封闭的家族集团,自然也就带来了极高的文化壁垒。壁垒又会导致了猜疑和争斗,这正是时空族惯于内斗的生理学基础。每个家族都认为自己的分形结构是祖先流传下来的神圣之物,是绝对不可以改变的。目前火神教的祭司,其实都是时空族内的精英,大多数为科学家,来到这里是为了探索和改造新世界,因此他们的观念都较为前卫,也不太受传统道德的约束,可以有限度地接受对自身结构的改变。但只要大规模传输开始,更多普通民众的到来,就会立刻改变两派的人数占比。普通民众是绝对不可能接受人脑派那种进行身体改造的观点的。一旦榕树派占据了绝对多数,人脑派的妄想自然也就不足为虑了。听到这里,孙剑看了看旁边的白长老,发现他始终黑着脸,但还是难免露出一丝忧虑的神色。看来,孟涵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这时,张霖说的一句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他说,其实,我已经得到特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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