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眠听了李思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只是稍微忖度了一下,翻开课本继续学习。
下午放学,他没有上晚自习就回去了。
狭窄恶臭的走廊挤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是他的房东太太,一个上了年纪,性格懦弱胆小的老人。
灯光昏暗,但顾眠清楚瞧见房东太太脸上的难堪和紧张,她被几个租客围在中间“批判”,额角不断流下汗水。
房东太太看到顾眠走近,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睛闪亮,从人群中冲出来,死死抓住顾眠的手,力气极大:“小顾,你的事婆婆也听说了,不是不想再租给你房子,实在是这个事情太恶劣了,再加上你家……已经三个月没付房租了……”
“婆婆本来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你是无辜,但是大家……”房东太太为难道。
顾眠道:“抱歉,我会马上从这里搬出去的,房租也会给你的,请给我一点点时间。”
房东太太道:“知道你是学生,也不容易,三个月的房租费就不用付了,给你几天时间收拾收拾东西,找到地方住……”
顾眠抿唇,他身上没钱,不认识什么人,如果搬出去,就真的要睡大街了。
顾眠点头:“好,麻烦您了。”
这时,围在旁边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看不出来,那孩子是顾彦生的,他年轻时还算英俊,过了十几年,没想到成了现在这幅鬼样……”
“没爹没娘的娃,可怜啊……”
“散了吧散了吧,别为难小孩了,堵着路了,别人走不了了……”
一个接着一个人与顾眠擦肩而过,走廊很快寂静下来。
“顾眠?是顾眠吗?”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女人突然叫住顾眠。
明灭的光线下,顾眠转头:“找我有事吗?”
女人松了一口气,惊喜道:“听说你跟我住一个区,我便找了过来,正好你在这,真凑巧。”
“早上有人过来找你,给了我电话号码,嘱咐我给你……”女人递给顾眠纸条,“这是你叔叔的电话号码,他们很担心你现在的生活状况,记得打回去……”
“为什么不直接打我电话号码?”顾眠问。
女人道:“你这孩子老不接你叔叔电话,人家只好找上门来了,多关心你呀。”
说起这事,顾眠想起来最近经常有陌生人电话打进来,他以为是骚扰电话,都拉黑了。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原主的手机联系人仅存了父母的,还有班主任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是他叔叔的亲戚又是谁?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联系,关键时候突然出现?
最终,顾眠还是决定打电话过去:“你好。”
对面传来一道粗糙厚重的声音,夹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非常难受。
背景音嘈杂喧闹,似乎在一个烧烤摊,来往都是客人洪亮的划拳声:“顾眠吗?我是你阿农叔叔啊,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对方的态度很热情,嗓门如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相识了好几年,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见过几次。
顾眠:“嗯。”
顾农国道:“小顾啊,你现在住哪里?”
顾眠:“出租房里。”
顾农国:“我听你小区的人说房东太太不租给你房子了,要不要住叔叔家里,叔叔家里还有空余的房间……”
顾眠:“不用了,太打扰你了。”
顾农国不乐意了,对着手机屏幕唾沫星子喷溅:“你这孩子怎么还客气上了,怎么算打扰?明天我过来找你,直接搬到叔叔家里……”
对方太热情,顾眠拒绝不过,只好答应,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好心帮忙,却没有轻易答应下来,多少带点不安。
油啧沁上发黄的墙漆,铁栏门生锈,一股浓郁的廉价香烟味,路边传来男人的划拳声,嘈杂热闹,烟雾缭绕。
这里鱼龙混杂,有单纯来吃烧烤的,有喝酒划拳的,摆放毫无秩序的桌子间,老板娘来回穿梭着送菜。
顾农国挂断电话,闷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天气潮湿闷热,滚烫的热风呼吸进肺腑,躁地慌。
“听起来老哥你这事算稳妥了——”旁边有人讨好道。
坐在露天烧烤摊,顾农国油腻肥胖的脸汗流涔涔,小眼睛里充满了得意和狡诈:“不是我吹,那孩子我以前见过,长得真叫个水灵,珍珠似的,白得发光,跟他妈一样漂亮……”
“等我到手了,还有白得的钱赚,谁不心动啊……”
其他人连忙附和起哄,吹捧顾农国有手段,顾农国酒兴上头,嘴巴停不下来:“顾彦当初跟我比,说他有出息,现在还不是进了局子,老子比他牛逼多了……”
一瓶又一瓶的啤酒灌下去,人早已醉醺醺,站都站不起来。
“老子……老子还能喝!再来一瓶啤酒!老子有钱……请客!”
其他人面面相觑,露出虚伪的笑容,掏走顾农国的钱包:“对,你还能喝……”
拿走钱包的人嘴里碎碎念叨:“真他娘的放屁,钱包比脸还干净,穷光蛋一个……”
等人群散了,只剩下顾农国一个人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是烧烤摊老板拿他手机打电话给家里人,才被接走。
————
顾眠听到敲门声,推开后发现是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手指搅在一起,愧疚道:“刚刚婆婆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家的事,你也知道……其他邻居心里有意见,警察也经常上门过来啊,你别怨婆婆啊……”
“你爸以前放了些东西在我这里保管,现在你拿回去,好好藏着,别被人骗了……”
顾眠接过一个封起来的长方形盒子:“谢谢。”
房东太太叹息着摇摇头走了。
大热天的。
顾眠收拾好东西就一直睡到下午三点。
“咚咚咚!”
拍的极其用力,一下又一下,砸门讨债似的,铁门被拍得轰轰响,好在门的质量还不错。
顾眠梦中被一阵噪音惊醒,他慢吞吞穿上拖鞋去开门。
门外,男人短袖工装浑身湿透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酒味和汗臭味,估计昨天的衣服没有换下来,衣服褶皱团在一起。
“小顾,你东西收拾好了没有?”顾农国嗓门大,整个走廊回荡着他的声音。
“嗯。”顾眠让开身子,请他进来。
顾农国鞋子没脱就进来,大摇大摆地环顾着房子:“这屋子真小啊,就你和你爸两个人住?”
顾眠冷冷瞥了一眼顾农国,没说话。
顾农国也不觉得尴尬:“忘了你爸不在了,叔叔记性不好,糊涂了……”
“要叔叔帮你拿东西吗?”
顾眠拒绝了,虽然看起来细胳膊细腿没什么力气,提起行李来倒挺利索。
顾农国开的是一辆白色的丰田,开了好多年的样子,车身上有三道划痕,老旧老旧。
顾农国忍不住废话:“这车好吧?我二手讨的,要十几万呢……”
顾眠全程玩手机,没理他。
车开进一个环境稍微好点的居民小区。
下了车,顾农国挤到顾眠身边:“是不是比你家那看起来好多了?旁边有超市,买东西也方便……”
进了顾农国家,顾农国就跟来了自己地盘似的,耀武扬威,那肮脏下流的德行暴露出来,不加掩饰。
“你看看缺什么东西,尽管说,叔叔买给你。”顾农国眼神炙热,双手按在顾眠的肩膀上,铁钳一般挣脱不开。
顾眠不习惯一个人与自己挨得这么近,淡淡应了一声,借口穿拖鞋,推开了顾农国的手。
“叔,我住哪里?”
顾农国:“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
客厅里的女人一边抱怨一边收拾餐桌,语气刻薄:“家里本来就不宽裕,非要摆阔,多张嘴就是多一个人的饭费,一年下来要多少钱?”
“明年,小崽还有上大学呢,大学学费更贵,付得起吗……”女人正眼不瞧顾眠,言语间充满了嘲讽和排斥。
顾眠全当没听见,提着自己的行李上楼,二楼有四件房间,最靠里边的小房间是特意收拾出来给他住的。
房间不大,一张床,床边是五斗柜,里边可以放衣服,靠窗边摆放了一张书桌,干净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
在他心里,家不需要太大,两间房间,一间给父母住,一间给自己,条件不用多好,可以面积小,可以家具破旧。
他只希望每天早晨醒来,能吃到父母亲手做的早餐,出门上学的时候,跟他笑着说路上小心。
想法很简单却也很奢侈。
而现实中,他没有父母,甚至是寄人篱下,处于陌生、彷徨不安的环境……
顾眠打开行李箱,按照顺序,先把衣服拿出来放进五斗柜内,无线耳机陡然从兜里掉出来,滚入了五斗柜下面,他弯下腰,伸手去够,因为距离远的缘故,手怎么都够不到,顾眠腰腹便压了下来,近乎贴地。
衣摆微微上卷,露出了一截细窄白皙的腰。
顾眠这才够到无线耳机,从地上爬起来,视线猛的一转,没有关好的门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他眼神发直地望向顾眠所在的方向,不知道他刚才看了多久。
“有事吗?”
顾眠拍拍身上的灰尘,走了过去。
那人在顾眠走过来的时候,立马退后,仿佛顾眠是什么碰不得的洪水猛兽,惨白的灯光为他不甚立体的轮廓镀上一层狰狞的光圈,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爸爸说的那个人?你以后要住在我家?”语气隐隐带着兴奋。
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顾眠。
顾眠:“嗯。”
“按理说,你是我的堂弟,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确实一点都不像。
顾眠看了一眼肥胖高大的身躯。
“还有事吗?没有事的话,我要休息了,恕不奉陪。”顾眠说的委婉客气,脸上面无表情,一种旁若无人之态,更让人心痒。
顾贤宰暗暗咬牙:“我叫顾贤宰,我们小时候见过面呢……”
他盯着顾眠戴着口罩和眼镜的脸,舔了舔嘴唇:“你小时候长得可真漂亮……就是不知道现在长大了是不是更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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