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接到秦维桥电话的时候李蔓正在家里准备洗衣服,电话响的时候走出洗浴间,拿过电话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在家吗,我在你小区这边,收拾下我带你出去走走。”
“好,你等我一下。”
李蔓挂掉电话后,回到洗浴间洗干净手和脸。换了件领子比较高的衬衣遮着脖子上还在结痂的划痕,怕看出来,又上了层粉底,对着镜子照了一圈觉得不显眼后,拿过柜子上的礼盒,换鞋出门坐电梯到了小区门口。
他的车就停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她走过去敲了敲副驾的车窗,车门锁打开,李蔓上了车,把东西放膝盖上
秦维桥扫了一眼,没问是什么,故作矜持的开了车,但是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主人的情绪。
“想去哪?”他坐在车上也不着急启动车子,靠在椅背上,一派闲散。
“不知道,我对这不熟。”
也是,初来乍到。
“那就去影院,现在天还热着,去哪都不合适。”八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马路被炙烤得发出阵阵热浪,远远望去好似着了火,路边的树叶蔫头耷脑得没有一丝生机。
“可以的。”
“你选一个喜欢的电影。”秦维桥说完把置物架上的手机抽出来递给李蔓。
“不用了,我在我手机上买票一样的。”
秦维桥没强求,收回手机,靠在椅背上侧过头看着李蔓低头购票。衣服领子扣那么紧,也不怕热?以前谁一热就受不了的,现在这么能忍了?
手动把车内的冷气调低了些,调整出风口,侧对着她吹。
“选好了,附近影院一部重新上映的喜剧片。”
把影院地址给秦维桥看过后,他发动车子,照旧让李蔓先上去取票,他去停车。
2点场,还有十几分钟。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刚想给秦维桥打电话让他先别上来,就看到他已经出现在了影院大厅的扶梯口,看到她了,正往这边走过来。
李蔓带着他去一个角落坐下,让他进了里面,自己坐在外面挡住外界的视线。
“怎么了,还以为你拍谍战片呢,那么紧张干吗?”秦维桥有些不解,坐下后她一直紧张地看着外面,好像在躲什么人。
“刚才在路上忘记买帽子和口罩了,万一被拍到,你不是很麻烦么?”李蔓转过头,看他一点也不担心,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手指动来动去的。
“嗯,是有点麻烦,所以你要保护好我。”说完,缩手缩脚的往她这边靠。
李蔓觉得她现在就是被架在火堆上的鸭子,进退不能,左右为难,等着化为灰烬。
煎熬完等待的时间听到广播里念到的检票声,宛如天籁,刚想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拉下来坐定,用眼神示意她检票口人多,等他们进去了再过去。
于是又等了一会,检票进去后影厅已经熄灯了,李蔓乍然来到陌生的环境,还没有灯光,一片昏暗,只能看着地上微弱的指示灯一步步挪过去。
身边伸过来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步一步坚定的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座位,安稳落座。
影片开始,随着幽默诙谐的故事情节展开,影厅里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她还能听到后座的女生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笑音和身边的朋友说,自己已经不敢再放肆笑出来了,肚子实在是太疼了。
要是在往常,她觉得自己可能也和后座的女生一样,开怀笑出声来,可是现在看着屏幕上一个又一个能够戳在她笑点上的情节,却一丝笑意也溢不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有些疼,中午可能吃坏肚子了。
秦维桥也发现了身边人的异常,整个影厅的人都在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格格不入,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喜剧片,而是一部苦情剧。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问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么?”
她倒好像是才发现自己是在哪来着,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没什么,只是想到令人捧腹的喜剧背后往往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悲剧,有点心疼里面的故事主角后面会遭遇什么困境。”
秦维桥看着她嘴角那抹刺人眼球的笑容,沉下声说:“不想笑就别勉强自己,还有,故事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制造戏剧性,带来冲突和波澜,吸引观众的。”
李蔓低低应了一声,视线回到屏幕上,安静地看完了接下来的一整场戏。
故事的最后,主角团里惨死的无人敢收尸,逃逸的隐姓埋名流落在外,被诬陷的惨遭牢狱之苦生不如死,活着的人背负着伤痛苟且偷生。曾经给人带来欢乐的一群人就这么淹没在了喜剧内核的悲凉下,令人痛心。
后座的小姑娘这回是哭着和身边的人说的,“太惨了,真的太惨了,编剧是不是人生不顺,编出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没有一个人有个好结局,他们明明那么好,呜呜,我要给编剧寄刀片!”
身边的朋友轻声劝着,帮她擦掉眼泪,挽着她出了影厅。
影片结束,李蔓还呆坐在椅子上,秦维桥走过去把她拉起来带出了影厅。
“说吧,这几天遇着什么事了,魂不守舍的。”秦维桥把李蔓塞到副驾后,站在门口,手撑在车顶,俯身沉声问着沉默的李蔓,神情焦灼。
清冽的冷香萦绕在她鼻腔,李蔓抬眼看着他,闷着发出一个音节,“我……”
欲罢还休,心在左右摇摆不定,呼吸沉重,胸膛起伏,眼睛干涩刺痛,鼻翼翕动,眨眨眼睛,视线下落回转,不语。
秦维桥在车门处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冷冽,“行,李蔓,你迟早有一天要把自己憋死。”
车门被关上,他绕回到驾驶舱,引擎声响,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驶入宽阔顺畅的笔直大道,李蔓降了些车窗,试图用车外的暖空气化解萦绕在两人之间的凝滞。
看着不像回去的路,副驾上的她声音沉闷,“我们去哪?”
“我饿了,回去吃饭。”语气还是生硬冻人。
“你……要不在路边把我放下,我自己回去吧。”
“抱歉,我没有半路上把人放下的习惯。”
于是李蔓看着车窗外急速飞驰略过的风景,牢牢抓紧了车椅和门把手。
车速一点点慢了下来,李蔓从精神的高度紧张中舒缓下来,松了口气。看到前方是他工作室,车子停下。
他绕过来拉着她进了办公室,手劲有点大,有些疼。把她手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解下她的包甩在沙发上,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朝她走了过来,眼神吓人。
李蔓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手上做出防范性动作,脚步偏向门口,他要是敢乱来,她就叫人,“你……你干嘛,别乱来啊,我告诉你,我真的会报警的,我……我还是个记者,你小心我回头让你身败名裂!”
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秦维桥突兀笑了一下,把李蔓吓了一跳,手悄悄摸上一边的香炉。
“李蔓,你要是想气死我就早点说,不差你这一回了。”说完脚步一转走向了门口,手放在门把上,转过头来看着她,“过来,给我打下手!”
说完走出去了,李蔓松了一口气,手从香炉上挪开,拉开办公室的门,看到钟远在一边不安地看过来,其余在加班的人也投来好奇的视线。
李蔓埋着头,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秦维桥。
工作室后厨里,秦维桥一言不发,脸色黑沉的收拾着手上的食材。李蔓想过去帮忙,被他一个眼神冻得张不开手,只能退到一边,在操作台边看着他动作,有些摸不准他现在要干嘛。
饭菜做好后,李蔓帮着端上桌。他还是很生气,一句话也不说,浑身冻得能掉冰渣子,但还是动作轻缓地帮她夹着菜到碗里,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吃,少说话。
李蔓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碗里的菜,断断续续,厨间一时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饭后秦维桥清理好厨具后,让李蔓跟着他回办公室,等李蔓进来后反锁上了门,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手放在扶手上,点点下巴让她在对面坐下,一副逼供的样子。
李蔓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在他快吃人的目光下挪到了对面坐下。
“俗话说,吃人嘴软,说吧,发生了什么。”
李蔓把桌上的礼盒推到他跟前,“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干嘛,俗语接龙?今天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别想从这走出去。”他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是语气缓和了下来,从纸袋中拿出礼盒打开,一只银灰色的钢笔,拿在手上挺有重量的,试着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很顺畅,不卡纸。另外一个是某牌子的相机,都挺不错的。
“挺好的,然后呢?这些东西可别想收买我。”秦维桥看过后收起来放在手边,抬眼直视李蔓的眼睛,眸色深沉。
“你之前和我说的话,我有好好想过……我想,就这样吧,现在的状态挺好的,或者再退一步,回到没见面之前的样子……”李蔓看着他的眼睛,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看到他的脸色又一点点冷了下去,瞳孔颜色越来越深,似在酝酿一场风暴,开口的声音能把人扎死,“什么叫就这样?你是在装傻还是真傻?你觉得我现在是在干嘛,和你过家家吗?”
他抬手指着手边的东西,“这些呢,和七年前一样,安慰奖?李蔓,你怎么这么会往人心上扎软刀子!”
说到最后,他气急了,伸手扯着脖颈上的领带,想要给自己透透气,觉得压抑,把领带扔在了沙发上,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晚风灌了进来,黏糊糊的,还不如不开,又把窗户关上,在窗前来回踱步,走回到对面沙发上重重坐下。
“理由!李蔓,你最好能再想出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来说服我!”生硬冷冽,粗硬地喘着气,眼睛死死钉在李蔓身上,手紧篡成拳,青筋毕露,骨节发白。
“我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的,你应该值得更好的,我没办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是看我愿不愿意。不通过,下一条!”
“我……我不喜欢你了!”李蔓想这个理由应该够重了吧,谁能忍受热脸贴冷屁股。
“嗯,所以呢,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李蔓摇摇头。
“那好,不成立,下一条!”秦维桥轻而易举地推翻了两条她的理由,让她有些气闷。
“凭什么不成立,我说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嗯,我知道,看来是前段时间太忙了,没时间静下来好好追求你,感情还不够,让你害怕了。你放心,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在和演员围读剧本,我有的是时间。还有吗?”
李蔓一拳头好像打在棉花上,一点力也吃不上来,她想要是他能够生气,骂她一顿就好了,他这样平静无波无澜的一条条反驳她,让她更难受。
她当然还有理由,只是,出于内心的羞耻和不安,让她无法张开口对眼前这个一直在压抑自己情绪的人一一诉诸,她怕他会恨她,恨她把情绪牵扯到他身上,恨她当初的一意孤行。
“秦维桥,你不要这样,我们也许根本就不合适,不然,也不会平白浪费这么多年时间了。而且我倒情愿你发泄出来,而不是一直在逼着自己忍耐一个五年未曾谋面的熟悉的陌生人的无理取闹,不值得的。”
“我在忍耐,你呢,你又在逼着自己忍什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下子就把我逐出局,连个像样的理由也不给我。现在又在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堵我的口,李蔓,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声音中的悲痛失落再也无法掩盖,秦维桥的肩膀塌了下去,头垂下来,瞧不清脸上的神情,整个人被悲伤笼罩着。
李蔓不忍心看他这样子,怕自己狠不下心来和过去再一次划分界限,站起身来拿上自己的包,语气淡定,“你……再好好想想吧,我觉得今天大家的状态都不太好,秦维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样放下,而不是一直执着于过去未曾完成的美梦。”
李蔓起身走到门边,手握上扶手,拧开锁扣,正要把门打开,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像是在最后的挣扎发出的嘶吼,“李蔓,你今天要是跨出这道门,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你真的忍心吗?”
空气瞬间凝滞,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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