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珏听说亲弟要回府休养,特意来问,孟府缺什么,他让宫人先送来。
这个消息,他也并未隐瞒,相反,他还大张旗鼓的,派了一队人马打头来问。
京城瞬间轰动,都在估摸,孟家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亲王在孟府门口和他家嫡女起争执后,恼羞成怒摔在她家门前,不仅不被拿下问罪,居然还到府上去养伤?
亲王行事荒悖也还情有可原,哪知天潢贵胄的圣上,丝毫不管孟家家主还在大牢关着,还亲自进入孟府多次。
圣上不弃前嫌,真是一位不可多得,平易近人的明君。
高升坊里住着的,除了已经位极人臣的高家家主高严正之外,其他家都是渴求还能升一升的普通官宦人家。
即便孟家,也亦然。
所以,当主母孟夫人见到忽然在黄昏收到,好几张需要即刻拜访的帖子,她也叫苦不迭。
不让来吧,唯恐被人议论,说孟家人拿乔,仗着这蓦然乍现的恩宠,不知自己是谁。
让来吧,唯恐圣上知道后圣颜大怒,孟家莫名倒霉。
简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趁着圣上还未到,孟夫人去问亲王。
这几天,戴玉藻收起佞气,温顺谦和,和孟夫人的相处,倒还亲近。
见到那几张帖子,他冷笑,“几百年不和你家走动,我哥要来,她们也坐不住了。不惯着她们。推到我身上,说我不喜被打扰。”
孟夫人得了话,差贴身嬷嬷一一去府上回话,还每家送了些程耀宗拿来的新鲜货。
养伤这几天,许多下了帖子来探望的,并不是下到孟家,而是直接由负责跑外的金狗腿拿到他面前。
按照做客的礼节,便是失礼。
帖子岂能绕过主人,到达客人这里呢?
这分明是不把孟家不放在眼里。
戴玉藻心里一直憋着劲,这一回,他要好好替孟家出口气。
皇上要来,孟卿卿是已经是沐浴后睡醒才知道。
她娘亲知道她上午出门办事,猜测皇上有可能要召见她,特意让她穿了身新裙子。
粉色底渐变色的纱丝裙。
这是孟卿卿所有衣裙里,最贵的一件。
本来是打算留着端午节去看赛龙舟时穿的。
“娘,可以了,我就是去露个脸,该说的,高铁都知道,用不上我。”
把孟夫人插上的华贵无比的金簪给拿下来,换了根素净白玉雕兰花的。
哪知,孟夫人却觉不够,又把自己手上那根翠绿的手镯给她戴,“这个就归你,本来打算出嫁才给的,提前给你。”
这个玉镯,孟卿卿一直都喜欢,不粗,细细的,像一道嫩竹,缠绕手腕,灵动又好看。
举起手,对着光瞧了又瞧,眉眼带笑,“谢谢娘,我还真喜欢。”
孟夫人一阵怔忡,不知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是对还是错?
亲王对她女儿有心,作为过来人,她怎会不晓。
夫君不在,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不能断然拒绝,也不能太过迎合。
順其自然,看女儿自己的心意才是。
她要当一位宽容慈爱的母亲。
母女俩到达前院时,有消息来报:圣上已经坐上轿辇,说话就到。
有过一次慌乱的接驾经验,再加上亲王还在府上,孟家奴仆们已经渐渐习惯,这一次,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
圣上轿辇刚一抵达,孟府门外,乌泱泱跪倒一排。
打头的是打扮雍容的孟夫人,和乖巧清新的孟卿卿。
戴玉藻让秦天柱上前,将人扶起。
再一瞧,高升坊内其他府宅门口,也是跪倒一片。
他却佯装不见,大喇喇地往孟府里去。
沿路,还笑意莹莹问孟夫人,“家弟可曾让夫人为难?”
堂堂圣上说话如此让人亲近,孟夫人受宠若惊,顿住一息后,恭谨回话,“圣上客气,亲王爷和善可亲,实在是个极好相处的。”
戴玉珏扭头瞧,见自己今日出宫穿了也是白色中有点点的粉,和孟卿卿身上的那件,竟有几分相得益彰的和谐。
转身朝她招手,“小姑娘今日又立大功,大理寺到现在都忙的人仰马翻,你着实辛苦,过来,跟我说说。”
孟卿卿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面对圣上的语笑晏晏,一点都不紧张,她上前,“圣上还能知道每个部门的实时工作啊?”
“那可不,我耳目多到像天上的星星,别说衙门,谁家有点事,只要我想知道,便能知道。”
“难怪知道我堂叔对我家的觊觎之心。”咕哝着,孟卿卿总算找到答案,噗嗤一声笑了。
“瞧你,竟然晒黑了,我让秦天柱给你找了些好东西,让你丫鬟过来拿。”
“谢过圣上。”笑眯眯的走在侧面,戴玉珏甚至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能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还只是个小姑娘,却比大多数的男子强。
戴玉珏身为上位者,惜才爱才,收拢人才,是他从政的基石。
对于孟卿卿,他是真的喜欢,想要将她收到麾下的意愿。
至于是让她做女官,还是收到宫内,他还没想好。
总之,这个人才,不能白白浪费在后宅。
倏然,他拉住她的手,放在面前仔细打量,“这也就是一般小姑娘的手啊,怎地就能做那样的事?”思索间,拿到秦天柱跟前,有些炫耀的语气,“你瞧瞧,与其他小姑娘,可有何不同之处?”
秦天柱大退一步,拿出最恭敬的态度,“奴才不管评价,孟姑娘是文曲星宿下凡,岂是我等凡人可窥见的?”双眼垂低,双肩微搭,全然不敢看分毫。
聪慧如斯,他跟的久,尽管不说,他能猜到圣上的某些小心思。
如若自作聪明,即便是他,也离死不远。
圣上的试探,他才不敢掺和。
孟天祥早就是圣上心腹,从圣上登基开始,表面上,是个心如佛祖的菩萨心,暗地里,却帮着圣上处置过不少的人。
甚至,孟天祥在朝臣中,关系最差,骂的最狠的,恰恰是彼此的挚友。
这几人,全是圣上最信任的弘股之臣。
大理寺正卿程平是。
刑部左侍郎袁崇时也是。
至于还有谁,秦天柱不敢乱猜,也不敢多想。
总之,还有其他明面上讨厌的臣子,暗地里却是心腹。
他们暗中联合起来,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圈子,是要对付哪方势力,哪个人,秦天柱不敢乱猜。
在君王身边,手眼都要精。
比起当圣上的爪牙,鸠鹰卫指挥使更难做。
秦天柱想回去当杀人如麻的指挥使,也不想当这笑面虎的大太监。
可他走不了,如果没更合适的替代的话,他便只能一直当大太监。
孟卿卿哪里懂秦天柱心里的弯弯绕绕,一只手被圣上牵着,她也很害羞。
抽了好几次,都没抽开,只好和他身子稍微退后一部分,亦步亦趋。
孟夫人走在后面,见女儿竟然被圣上牵着走,不免心中大骇。
可听他出口便是小姑娘,闭口也是小姑娘,她也没敢去多想。
自家孩子被天子喜欢,这是何等的荣耀。
仅此而已罢了。
戴玉藻侧身坐起,室内淡淡的药味,清晰可闻。
站在廊庑下的她,依稀都能闻见。
孟卿卿有点后悔,后悔戴玉藻在这养伤时,收了他好几样东西,自己却没送他一样。
可自己有的,他全有。
还能送什么呢?
正在低眉垂想,忽地听到他喊,“你在那低头认罪呢?过来,外面热。”
守在门口的秦天柱,慈眉善目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卿卿提裙跨迈腿,走了进去。
从善如流,下跪拜倒。
“跪什么跪,忙了一大上午,还不嫌累?坐下,离那冰鉴近些,瞧你一脑门的汗。”戴玉藻旁若无人,好像坐在上首圈椅上的人,并不存在。
“侯崽子,去拿吧,熬了一天,应该能喝了。”
孟卿卿讪讪,不知该拒绝,还是该感谢,踌躇间,侯崽子已经端来托盘,里面放着褐红色,只有巴掌大的陶罐。
轻轻巧巧的,放在窗边的案桌上。
“喝吧,我和哥不介意,你做那桌边喝去,我和我哥说说话。”
孟卿卿不矫情,弯腰万福,坐那桌边,打开罐子盖,一阵清香中带着的淡淡药味,不仅好闻,里面的东西还清透润泽。
“燕窝里加了药材,是咱们府里大厨想出来的方子,专门给你做的,喜欢的话,以后总给你送。”
孟卿卿喜欢吃,两个她,都喜欢。
美食谁不爱,面对美食,无法孤傲。
端起甜白瓷汤匙,她瞥了眼两个长相酷似的男人。
都在笑,点头。
她不在矜持,慢慢吃。
两人谈话,显然并没避开她,她也乐得让自己的八卦心放飞一把。
“太后生日,想好送什么了么?”
“她什么没有?贪念我这一点?”
“是孝心,我给你准备了,你去便是。”
“谢大哥,还是哥疼我。”顿了顿,瞥了眼吃的津津有味,一脸满足的孟卿卿,“待会儿我向你求个事,你得答应我。”
戴玉珏郝然,把弟弟的手在掌心捏了捏,眼光却掠向孟卿卿的脸颊一瞬,“你竟然还有求我的时候那我可要好好想一想,该不该答应?”
孟卿卿吃完,戴玉珏才问起今日在野凼子沟的情况。
孟卿卿也没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还道“这位死者,如果和第二位是一起死的,圣上一定要狠狠查一查,京城已经有团体渗透进来,那可不妙。”
“是吗?到时候朕有需要你的,你一定不能推诿,知道么?”
孟卿卿欣然,“替圣上做事,是民女的荣幸,岂敢推诿?”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定心。”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戴玉藻这边也收拾的差不多。
在告别时,戴玉珏不假人手,直接亲自抱弟弟上轿辇。
惹得所有人,全都不敢看。
戴玉藻好像很习惯,他还笑着和孟卿卿挥手,说明日还会差侯崽子送吃的来,让她午膳少吃点,留点肚子。
孟夫人神情凝肃,她不知自己女儿的造化,到底会有多大。
隐隐的,总觉得有不好的苗头,会冒出。
等轿辇被一行人簇拥走远,孟夫人的脸色,一直没变。
等眼光扫到恭送的一群人时,她更觉烦躁不安。
堂哥孟天明,就像个怎么也甩不脱的影子?
狠狠拂袖,孟夫人拉住女儿的手,折返回府。
亲王嚷嚷的那些话,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听的出来。
孟家姑娘,怕不是要做亲王妃了。
这个闲话,不用明天,今晚就会成为京城贵女圈中的最大八卦。
这位亲王,不懂遮掩,还真是坦荡的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这样,也不知对女儿是好还是坏?
一颗心揪起,一晚都没放下。
孟卿卿哪里体会到娘亲的愁肠百结,她当晚做了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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