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是不能待了,长孙卿只好扶着苏明月离开小镇,在附近的山林间找了个破庙歇脚。
苏明月身受重伤,无法长途跋涉。
只有等他伤情好转一些后,才能去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常羽他们不知是否还在镇上,长孙卿也不好去镇上找他们,否则人没找着反倒会遇上那伙人。
长孙卿找了堆茅草铺地上供苏明月休息,又生了堆火,小怜独自瑟缩在火堆旁,长孙卿则陪伴在苏明月身边。她一手揽着苏明月,让他倚靠在她肩头,而长孙卿背靠着墙面闭目休憩。
夜半时分,破庙外面寒风呼啸,江南的阴雨天气再次席卷而来。
长孙卿醒来低头看了一眼,苏明月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昏睡,看着面前被寒风吹得不停闪烁的火光,长孙卿静默片刻,随之蹑手蹑脚地将外衣脱下,转而披在苏明月身上。
在被披上外衣的那刻,苏明月的眼睫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过多久,即使寒风刺骨,长孙卿还是再次入睡了。
倚靠在她肩头的人蓦然睁开了眼,望着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苏明月果断伸手扯下,将其一扬便披在了长孙卿身上。
如此,他才接着闭眼睡去。
即便受伤,也应是他庇佑长孙卿。
火堆已经燃尽,天刚亮长孙卿便醒来了,扭头便看见天空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雨停了,但微风还是那般寒凉。
长孙卿动了动胳膊,就见外衫从自己身上滑落,她愣了一瞬,随后立马看向苏明月,果然外衫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苏明月的手,是一片冰凉。
若不是因为还能感受他的呼吸声,长孙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冻死了,心里又气又无奈,抬手再次将外衫给苏明月披上。
在破庙歇了一晚后,长孙卿便和苏明月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租用了村民闲置的庭院,刚好有两间屋子。但是这不比客栈,没有店小二安排生活起居,一切都只能自己动手。
将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后,长孙卿便将苏明月扶去床上躺着了。
他伤未痊愈,只能暂时在这村庄里休养。
长孙卿独自一人来到厨房,在此之前,她向村民们购买了一些蔬菜瓜果和大米,准备自己动手做饭吃。
还好苏明月身上带了些值钱的物件,要不然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看着面前的锅灶,长孙卿陷入了沉思。
前半辈子是洵国王室的公主,后半辈子是大夏皇族的后妃,长孙卿基本不曾自己动手生火做饭,从前在洵国时虽不受待见,但身边还是有几个丫鬟仆从的,膳食的问题从来不需要她操心。虽然曾经跟母亲学过炒菜,做过一些小食,但是这生火还是头一回。
小怜在屋里歇息,苏明月卧床养伤,如今能动手做饭的只有长孙卿一人。
况且苏明月是一国之君,指定不会下厨。
长孙卿将衣袖挽起来,然后去搬来了劈好的木柴,将其通通塞进炉灶里,再拿起火折子点火。
可是点了好几次,柴火都没能点燃。
长孙卿很是纳闷,难道是这木柴有什么问题?
当无意中瞥见旁边堆积的茅草时,长孙卿才恍然大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树木固然可以烧火,但不是一下就能点燃的,而且火折子打出来的火很小,不足以点燃木柴,得先用容易烧着的茅草引燃。之前在破庙时明明就生过火,这会儿反倒脑子糊涂了,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长孙卿随之拿来一捆茅草点燃,然后塞进炉灶里的干柴下面。
“咳咳……咳咳——咳咳咳——”
干柴还未彻底燃烧起来,一股浓烟便扑面而来,猝不及防把长孙卿呛得差点流眼泪,用胳膊捂着口鼻连忙起身后退。
狭小的厨房里一时浓烟滚滚,呛得长孙卿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好一阵剧烈咳嗽。
她此时才发现厨房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的,而且没有烟囱,难怪会有这么多浓烟,长孙卿正准备去开窗,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还伴随着男子低沉的嗓音:“卿儿,你这里怎么了?”
是苏明月!
长孙卿有一瞬间的慌张,在外面的人将要推门而入时,长孙卿赶忙跑到房门前打开房门,然后迅速跨出门槛反手便将房门关上。
动作之快,让屋外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
“咳……”
纵然长孙卿极力压制,却还是忍不住轻咳了几下,苏明月将她上下瞧了一眼,扶着长孙卿的肩膀,眉目间隐隐泛起担忧:“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我在屋里就听见你在不停的咳嗽。”
因为长孙卿关门的动作够快,那浓烟还没来得及冒出来。
长孙卿顺了顺气息,反手搀扶住苏明月,轻笑着摇摇头:“无碍,只是不小心被油烟呛到了而已,夫君不必挂心,还是先回屋里躺着吧。”
“当真只是如此?”苏明月不太相信,视线又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却仍未看出什么异样。
而长孙卿还向他点了下头,至此,苏明月才终于不再追问,他张唇本来还想再叮嘱几句,长孙卿却已经扶着他往隔壁屋里走,想要他快些回床上躺着。
苏明月便没再多言。
将苏明月扶回房间后,长孙卿连忙折回小厨房,第一时间便是去打开窗子。
浓烟散去不少,可是长孙卿一回头,却见原本只是在炉灶内燃烧的烈火此时已烧到了外面,将堆放在不远处的茅草全都点燃了!
最主要的是,那火焰马上就要烧到柱子上了。
长孙卿大为一惊,拿起扫把便去扑火,哐哐打了好多下,火势终于有所减弱,然后又去端来几盆水泼在那堆茅草上,烈火才终于熄灭。
幸好,苏明月没有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样子,否则会颜面尽失。
平时高高在上,现在生个火都手忙脚乱了。
长孙卿都想将自己狠狠嘲笑一番,活了那么些年,平民老百姓都会做的事,而她却不会。
柴火终于生起来了,接下来便是煮饭和炒菜。
煮饭倒是容易,只要煮熟了就能吃,但是炒菜就得讲究火候和手艺了,要是味道不佳都难以下咽。
将菜洗干净切好后,长孙卿便将其通通倒入锅中。
可是炒了好几个来回,锅里的菜看上去没有一点熟的样子,好像怎么炒都是生的,难以炒熟,这又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直到看见旁边金灿灿的菜油,长孙卿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忘记倒油了……
于是长孙卿只好悻悻地将锅里的菜捞上来,把油倒进去烧开后再把菜下锅。
因火势过大,锅里的油都已经沸腾了起来,长孙卿还没来得及下配料,把菜翻了个面,那菜就已经糊透了……
看着面前又黑又焦的青菜,长孙卿再次陷入沉思。
……这道菜好像是不能吃了吧?
即便长孙卿不愿承认,可还是不得不面对事实,她做的第一道菜失败了,只好倒掉重做。
第二次尝试时,长孙卿没再往炉灶里放那么多干柴,而是减少了近一半的数量。虽然烧菜的速度是慢了点,时间久了点,但至少没有再烧糊,看起来还是可以吃的。
长孙卿又做了两道菜,还煮了一碗白粥。
大功告成后,长孙卿近乎虚脱,没想到生火做饭会这么累,都是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做个饭都差点烧了厨房。
长孙卿将其中一道菜送去给了小怜,而另外两道菜和白粥则端进苏明月屋中。
看着面前的两菜一粥,苏明月凝神许久,随后伸手从旁边拿来一瓶药膏,在长孙卿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苏明月拉了过去。
苏明月不由分说便挽起她的袖子,细嫩的肌肤上有好几处烫伤,指尖还有细小的刀伤。
长孙卿略为惊讶,她都已经刻意隐藏了,没想到还是瞒不过苏明月的眼,看他这架势,八成是要给她涂抹药膏。
长孙卿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也未抗拒。
苏明月为她的伤处涂抹完药膏,顺道问了一句:“伤口可还疼?”
长孙卿不以为然地缩回手,“不疼。”
就这点小伤,对长孙卿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苏明月也不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转而将药膏放了回去,凝望着长孙卿忽而勾唇一笑,长孙卿甚是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苏明月微垂着眉眼,视线落在面前的菜肴上,眸中是一片悠然笑意,“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长孙卿不太理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长孙卿在中原时读过的书籍不算多,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眼神有些茫然。
苏明月却不急着解释,反问道:“卿儿不知?”
长孙卿下意识想摇头,可是心里又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勉强有了大概的理解,便试着回道:“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不是说这双手从不曾洗衣做饭?今来为君做羹汤,便是说我如今为你下厨做饭了?”
苏明月轻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长孙卿大为不解地看着他,这到底是对还是错?
半响,苏明月的声音才复又响起:“这里的‘君’不是指‘你’,而是代指‘心上人’,卿儿可能理解?”
“……心上人?”
长孙卿默念了一遍,随之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都是差不多的意思,没什么区别。”
她不曾发觉,苏明月在密切注视着她。
没有区别,便是君可为心上人。
苏明月忽然觉得,这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菜肴,竟是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
她的一句话,足以让他心中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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