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洒扫太监只是一个小插曲,但长宁并不想轻轻放下,身为“受宠”的小公主,她自然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委屈诉说给皇帝听,而皇帝自然是十分愤怒,天子一怒,这宫里自然少不了一场大换血,于是长宁趁机让玉人安排了一批自己的人。
皇后仁德,身为心腹的玉人在经历栖梧宫大变之后筛选出来的自然是完全忠于皇后的人,但长宁需要的不是一群死忠于皇后的人,只是现在她手里只有玉人和徐行,况且只是让这些人充当眼线,倒也勉强够用,长宁的双手无意识在袖中作弹琴状,这是云珈若思考时的小习惯,并非是云珈若喜欢弹琴,而是前世的云珈若只能依靠着皇后喜爱的那把梧桐七弦琴来怀念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母亲。
长宁越发喜欢盯着窗外的那棵古柏发呆,其实也没什么可想的,她如今年纪小,又处处被人盯着,除了发呆又能做些什么呢?反倒是玉人如今忙了起来,她身边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玉人在操心,徐行则是时刻跟在她身边,倒是让她有种坐牢的感觉。长宁之前往外跑出去一次,是听说宫中御花园有一株十月份才开花的秋海棠,她图新奇跑出去赏花,不巧皇帝来找她,知道她出去后迁怒了许多宫人,之后长宁就不再出承天殿了。
长宁刚念过皇帝,皇帝就过来了。长宁不想跪拜请安,便假装没听到皇帝的声音。皇帝走到长宁身后突的把她抱起来,“我的小阿若就这么喜欢这棵古柏,连父皇都不理了?”
长宁自然听出了皇帝埋怨之下的宠爱,也学着皇帝的语气:“亲亲父皇不也是每日只知道批奏折,都不陪阿若玩了!”
皇帝讪讪一笑,刚想解释又被长宁抢过了话头。
“不过父皇批奏折是为了让百姓更好地生活,所以阿若就勉强原谅父皇吧!”
皇帝闻言笑得更加真切,“小阿若真聪明!”
长宁皱了皱鼻子,反驳道:“才不是呢!这都是母后告诉我的……”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这次不是装的了,想起皇后,长宁是真的想哭了,她撇了撇嘴,憋住了,感觉皇帝半天没开口,一抬头,发现皇帝哭了。她先给玉人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宫人悄然退下,然后她才拿起桌上的帕子给皇帝擦眼泪,结果擦着擦着皇帝的脸黑了。长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发呆的时候好像是想在帕子上画山水画来着,只是手下力道不够,画的歪歪扭扭的她自己都看不下去,然后转头看树便又发起了呆。长宁有些心虚,但看着皇帝花花的脸还是忍住不笑了起来。皇帝被她笑得一愣,泪水在眼里要掉不掉,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长宁忍着笑将皇帝推到镜子前,皇帝原先还很疑惑,这下只剩羞恼了。皇帝恶从心头起,抢过长宁手中的帕子便往长宁脸上抹,最后在皇帝和长宁的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下成功收获了一大一小两只花脸,就连见多识广的李德在被皇帝叫进来看见这两只花脸时都愣了一瞬,但大总管不愧是大总管,李德十分镇定地叫了温水进来并且没有将皇帝仪容不整的糗事暴露出去。
这么一打岔,反而让长宁对待皇帝的态度稍稍软化了一点,长宁也只承认有那么一点点,比一粒米还要小的一点点。
十二月的祭天大典上,皇帝终于昭告天下皇后的谥号为仁贤皇后,另长宁惊讶的是,皇帝也给太子定了谥号为明德。实际上太子死时虚十岁,算是早夭,如果礼部拿规制来压迫皇帝的话,甚至重排序齿需要把太子排除在外,而前世,也确实重排了序齿,那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太子就此隐没在历史长河中,无人在意。而现在,皇帝已经给太子定了谥号,哪怕以后礼部再次要求重排序齿也无所谓,这一次,太子不再是历史中早夭的皇子云玺,而是帝王钟爱的明德太子云玺。
阿兄,我真高兴,希望你和母后一样,不会再被这深宫的权利所束缚……
长宁望着冬日的晴空,衷心地祝愿自己的亲人一切都好。
一晃又到了年宴,年宴分两场,一场是宫宴,邀请了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亲眷,一场是家宴,到场的都是云氏皇族。这两场年宴,长宁都参加了,且与帝王同坐,于是过年的时候长宁又大出了一把风头。长宁已经在承天殿住了将近半年了,不过是年宴坐在了皇帝身边而已,长宁安慰自己。按长宁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毕竟她才过了三岁,是名副其实的三岁小孩,也不会有人和一个三岁小孩争风吃醋吧?
显然,长宁低估了某些人的野心,高估了某些人的智商。第一场宫宴还真就有人挑衅到了长宁的头上,虽然只是挑衅了姚家。姚家从前能参加宫宴,是因为皇后还活着,如今还能参加是皇帝觉得长宁年幼,在宫中感受不到亲情,可以培养一下外家的感情,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脑子想到这一层,所以有一家勋贵的女儿便挑衅到了姚家女儿的头上。
到这便要说一说姚家了。姚家嫡支只得了两个嫡女,虽然还有两个庶子和三个庶女,但姚家家主和主母感情坚韧,怕庶子继承家业后欺负嫡母,于是当太医诊断主母不能生育后,姚家家主便从祖籍过继了一位旁支承嗣,不过这位旁支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华,只是做了一位五品的清闲京官,实际上并没有资格来参加宫宴。然而参加宫宴的人都是定数,当姚家成为了那个“特例”,自然就会有人被迫退出,这退出的便是这位勋贵女儿的意中人。年轻人嘛,为所爱之人一怒冲冠也是可以理解,只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这勋贵女儿欺负的便是姚家嗣子的嫡长女姚若绾,姚若绾正着急自己的衣服被撒了汤,偏偏衣服又是个浅色料子,汤汁在衣服上显得十分醒目。正在此时,一位宫女走到她身后,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姚若绾抬头向主位望去,见到长宁对她微微颔首,心下一定,对身边的姚夫人耳语两句便跟着宫女出了大殿。
因为之前在宫中安插了一些眼线,所以姚若绾的衣服刚被弄脏玉人便收到了消息,在禀告给长宁后安排了一位信得过的小宫女将姚若绾引至偏殿换衣服。长宁正好觉得宴会无聊,于是让玉人把姚若绾带去启祥殿,毕竟她如今住在承天殿,涉及朝中机密,只能选附近的启祥殿。
长宁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示意他低下头来,皇帝从善如流地低头,而且贴心地将耳朵凑近,然后就听到乖女儿奶声奶气地对他说:“我去看看姚家表姐,她好像被欺负了!”皇帝听到“欺负”两个字,眼中寒芒闪过,大概是长宁每次告状都是自己被人欺负了,如今皇帝一听到“欺负”两个字就下意识想砍点什么。然后皇帝才反应过来这次不是长宁被欺负了,于是他揉了揉长宁的小脑袋,温声道:“去吧。”
长宁撇了撇嘴,对于皇帝喜欢揉脑袋的行为表示无声抗议,但抗议无效,于是长宁撤离了无聊的宴会,准备去认识一下那位姚家表姐。
长宁到启祥殿的时候姚若绾已经换好了衣服,衣服是玉人准备的,她猜是玉人自己的珍藏,因为那件衣服看起来就很新,但是款式又不是今年的款式。反倒是姚若绾摩挲着手中细腻的料子,心中暗暗惊异。因为姚家当初行军打仗时收获的一些战利品,除了供奉族地的一部分,大部分都在当初姚梓梧出嫁时作了嫁妆,剩下的一部分在嗣子承嗣姚家时又与两位庶子分家分出了一部分,但姚大人只是一个五品清闲官,且十分守规矩,很少使用姚家的家财,只靠微薄的俸银维持一家生计,身上原先弄脏的那件衣服的料子甚至还比不上如今新换上的这件,但款式是旧款式,倒也不会显得出格。姚若绾虽然生在逐渐破败的姚府,但她早前也是经历过姚府最后的荣光,且又是按嫡长女的规格培养,因此眼界并不低。姚若绾想,不管这件衣服是二公主自己吩咐或是二公主身边的人安排,她都可以肯定这位二公主必定不是一位简单的角色,尽管她只有三岁。那么二公主如今想见她自然也不会是简单的姐妹相亲,姚若绾心中忐忑,但面上还是保持沉静,只是她如今年岁小,家中简单,经历不多,面上还是带了一些忐忑,但这忐忑在见到蹦蹦跳跳笑着走来的长宁时便随风消散了。
当姚若绾多年后再次回忆起长宁时,不禁感叹长宁的魅力,她想,她这一生能遇到这样惊艳的人,或许就是她的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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