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万安。”姚若绾规矩地见礼倒是让长宁提高了几分对于她本人的兴趣。

    长宁弯了弯眼,笑道:“姚家表姊不必见外,唤我小字阿若便可。”

    姚若绾面上温婉应是,但不敢直呼长宁的名字,仍以公主敬称。长宁见此也并不意外,这是一个聪明谨慎的世家女,如果她表现得太过亲近反而会让姚若绾感到恐慌,而她其实也并非真的想上演“你侬我侬”的姐妹之情。

    长宁屏退小宫女,只留下玉人在门外守着。长宁突然想见姚若绾不只是为了替她解围,也并非是对姚若绾感兴趣,只是不方便给外面递消息罢了。姚家在云京的倚仗如今只剩下她,而她也只能依托姚家在宫外的势力去做她想做的事,可是姚家如今在京中举步维艰,这个局当然不能靠姚家自己去破,但长宁也不能随意决断姚家的去处,所以她需要与姚家递个消息。虽然不会有人觉得三岁的小孩子就能看清朝堂之事,但长宁也并不想给这架着自己的火再添一把柴。今日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叙情,长宁不说,姚若绾不说,便没人能知道长宁所做之事。

    长宁领着姚若绾坐至榻上,先与她聊了些席上的菜品。

    “不知表姊今日宴上吃得如何?我最喜欢那道山药芙蓉汤,只是我年纪小,父皇拘着我不让我多饮,说是小儿积食。”

    姚若绾自然不敢说皇帝的不是,只能应和称是,“陛下视殿下为掌中明珠,自然事事着心。”

    长宁莞尔一笑,“表姊有所不知,父皇只是怕我晚间不肯入眠,吵他罢了。”长宁话头一转,又问道:“听闻舅母年轻时颇有文采,不知表姊是不是也常在家中读书?”

    “阿母名下确有几间书铺,家中也有阿母搜集的许多名家典籍,只是我愚笨远不如阿母,如今也只览读十之一二罢了。”

    长宁知道这不过是姚若绾的自谦之话,实际上若不是姚家没落,前世的姚若绾本应配得上更好的人家。

    “那表姊可知道山药何处生长为宜?我实在喜爱山药,若是能偷偷种一园山药,日后父皇便不能阻止我食山药了!”长宁眨巴着期盼的眼神看着姚若绾。

    被长宁盯着的姚若绾下意识便张口:“薯蓣即山药,又名山芋,味甘,温。主治伤中,补虚羸,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长肌肉。山药生山野向阳处,喜温暖,耐寒,以怀州为佳。”

    长宁笑着道:“先前表姊还说自己愚笨,我看表姊胸有诗书,怕不是有许多才子抢着娶你回家?”

    姚若绾今年十三岁,若无意外的话,如今正是相看人家的年纪,偏偏今年皇后太子突逝,姚家一落千丈,从前或许确有人想求娶,如今姚家已是门可罗雀,无人再差媒婆上门了。姚若绾苦笑,回道:“我一无姿色,二无才情,哪里就有公主说的那般好?”

    “那表姊可有意中人?”长宁的眼神弥漫着八卦的光芒。

    姚若绾愣了愣,“未曾。”

    长宁猜她是有的,只是不愿说。长宁倒也不强求听八卦,而对于他人的感情,长宁也只是保持不参与的观望状态。所以长宁爽快地跳过这个话题,与姚若绾聊起了京中其他的八卦。毕竟京城那么大,也不是所有的八卦都会传到宫里来,而那些充满着家长里短的街头巷尾的八卦反而让长宁觉得更有生活气息,长宁想,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冰冷的深宫。

    长宁又拽着姚若绾聊了些八卦,才被时刻注意着时间的玉人提醒道:“殿下,宴会还有半个时辰便要结束了,家眷们须得提前半刻钟谢宴。”

    “知道了,姑姑送表姊回殿中罢。”

    玉人听到长宁这样说便知她是想逃宴会,于是严肃地喊道:“公主。”

    长宁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坐在榻上撒娇,“姑姑~”

    玉人早已被她磨炼得心如磐石,坚定地说道:“请殿下移步。”

    长宁不情不愿地起身,走路比蜗牛还慢,沉默地表达抗议。

    玉人无奈地福身,“请表小姐随奴婢回殿。”

    姚若绾心中微惊,但十分乖巧地跟着玉人走了。

    姚若绾走后,徐行才从暗处现身,挤走了身后的小宫女,亦步亦趋地跟在长宁身后。

    “阿行,你觉得怀州如何?”长宁用着徐行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怀州,徐行默默地咀嚼这个地名,没有说话,长宁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

    怀州地处白河之南,有水利之便,虽富饶不比江南,但此地胜在有归山。归山乃太行山之首,而太行山横亘怀、豫、冀、兖、并五州,在广袤的山野之中,很适合偷偷地做些什么。

    长宁的脸色,在被夜风吹动的灯笼的摇曳下显得更加深沉,烛火明明灭灭。空中突然飘起了雪,长宁停下脚步,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还未等她将手缩回来,雪便在她手中化为水滴,长宁刚想拿帕子,徐行已经先一步上前用帕子将她的手擦得十分干净,动作小心而温柔。长宁注意到,那是她之前为了控制时间故意挑刺的一批帕子,不由得出声问道:“这些帕子,你还留着做什么?难道我还能缺你帕子不成?”

    徐行顿了顿手,回道:“这是主子的心血,虽不是主子心中最好的,但奴婢也会好好收着。”

    徐行擦完长宁的手,又将帕子仔细规整折叠起来放入胸口,试探地说道:“主子若是觉得不妥,奴婢回去便将这些帕子都剪成碎布扔掉。”

    长宁摇了摇头,“你喜欢那便留着吧,我也不是那般苛待之人,况且,你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徐行听着长宁认真地说到他与别人不同时,心里便如打翻了蜜罐一般甜滋滋的。徐行知道长宁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便故意示弱,博得长宁的宽容。虽然他知道这些帕子原本不是送给他的礼物,可如今这些帕子全在他手上,他就会像对待送给他的礼物一样珍而重之。

    走到半路,玉人匆匆赶了过来,还带了一件披风。长宁想,其实这宫里也不算太讨厌,毕竟她的身边一直有玉人和徐行这样温暖的人陪着她。

    虽然玉人非常“严肃”地训斥她今夜妄图逃跑的恶劣行为,但长宁却十分受用地听训。

    皇帝带着长宁参加宫宴本就是将长宁置于朝臣的注视之下,若是长宁今夜谢宴时缺席,恐怕礼部明日都能不计休朝要狠狠地参她几折子。“骄纵无度,不尊礼法。”长宁都能想到那些人会说些什么。其实长宁如果真的这么做了,皇帝也会压下来,但长宁想,为了不让母后提前见到讨厌的皇帝,她还是努力做个乖巧的公主吧。

    宫宴散后便是守夜了。

    承天殿后殿,地龙烧的旺着,皇帝与长宁只身着中衣加一层单衣在榻上对坐,殿中无人,李德与玉人都在门口侯立。

    小桌上摆着棋盘,长宁不会下棋,云珈若会,但现在的长宁应当是“不会下棋”的,因此棋子下在哪里全凭长宁看哪里顺眼。

    “阿若今日见到你表姊说了些什么?”皇帝又下了一子,堵住了长宁的出路。

    长宁将棋局搅乱,回道:“不过是聊了一下京中的趣事罢了。”

    “哦?可有什么有趣的说与阿父听听?”

    “唔……”长宁撑着下巴作思索状,“不知道李家的狗夜间狂吠结果被王家抓到李家大郎夜间偷吃李家婆婆偷藏给张家鳏夫的烤鸡算不算有趣?”

    “有趣!这是你表姊讲与你听的?”“

    长宁摇了摇头,笑道:“这是我刚刚编的,哈哈,父皇被我骗到了!”

    皇帝长臂一伸,一把将长宁抱过来,挠着长宁的痒痒窝,直挠得长宁大笑求饶。

    “哈哈哈……阿父、我错了……哈哈哈哈、阿若以后不骗你了……哈哈哈……阿父饶、饶了我吧……哈哈哈哈!”

    皇帝闻言挑眉,停下手中动作。

    刚要开口说话,长宁眼疾手快地拿过一块枣糕塞进皇帝的嘴里,皇帝无奈地咀嚼,意外发现这枣糕味道还不错,吃完又张口道:“再来一个!”

    长宁一边喂,一边说道:“我看表姊一点也不喜欢参加宴会,为何表姊还要来呢?”

    “阿若觉得你表姊不该来吗?”

    “人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听说舅舅家本就不够格参加宫宴,强求而来,只能得到一个为人所欺的局面,而他们若是不来参加宫宴,或许就不该蒙受这本不该有的欺凌。”

    “可他们并非任人欺凌之家,有阿若在,谁敢欺负他们呢?”

    “可是前朝灭亡之例中,奸臣蒙蔽圣聪也不在少数,皇帝都有人敢蒙骗,更何况我不过是小小公主,不将我放在眼里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皇帝闻言沉思良久,长宁也不再多说,点到为止即可。

    皇帝思考的时候,长宁则开始吃她特意让小厨房准备的山药泥。皇帝的眼神被长宁一勺接一勺的动作给吸引住了,忍不住也要了一份山药泥上来,尝了一口发现确实不错,于是父女二人都开始一勺接一勺的动作,没人再说话。一份山药泥分量并不多,皇帝很快就吃完了,擦了擦嘴,皇帝问道:“今日宴上便用了许多山药,今日吃完这一份不许再食了,小儿食多积食。”

    长宁嘴角下撇,回声道:“知道了,父皇是个啰嗦精,略略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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