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没有什么底气似的。
那少女一见他立马怒了——当然不是因为韩生的这幅怂样。
少女挥起个扫把就面部狰狞地要往韩生那里冲。
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好歹是没让那扫把落在韩生的脑袋上。
“宋安宁!”
名叫宋安宁的少女正作势要骂他,一回头见到这张脸突然骂不出口了,她在那人身旁,愣了半天,才迟疑着、有些不确定的叫出了那人的名字:“马马军?”
马军看着少女欣喜中又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轻轻地“嗯”了一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宋安宁和马军都没想到,好几年没见过的故人重逢,竟然是这么一副尴尬的场面。
没时间让这俩人叙旧,异变又生。
整个教室已经被围观群众包围住了,一见又有人持凶器闯入,秉持着有热闹不看王八蛋的光荣传统,围观群众纷纷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来。
来人肩抗一把铁簸箕,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子很高的“小”弟。
只见此人把簸箕往地上一撑,笑眯眯地问道:“请问韩生同学在吗?”
此人长着一张能让人想起古时候书生的脸,线条很温和,可不管是鼻子还是眼睛,单独看起来都很锋利,不笑的时候眉眼冷冷地,一旦笑起来就又温温柔柔地,锋利的眉眼都化进温和的脸部线条,看起来无害极了。
裴景深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望向他,一下就被惊艳到了。
啧真是一种让人刺挠的美啊!
裴景深如是想到。
裴景深不知道这韩生脑袋上是有几门官司,只觉得在宋安宁同学的衬托下,这位看起来很“刺挠”的同学显得格外有礼貌。
这位“有礼貌”的同学正是姚嵩,身后跟着的小弟是于然。
宋安宁侧头看了姚嵩一眼,姚嵩也正向这边看过来。
两人一对视,大眼瞪小眼间意见对方手中拿着的凶器,便同时冒出了一个想法。
宋安宁心想:他没扫把了?
姚嵩心想:最后一把趁手武器给她拿走了?
然后他们又很默契的别过脸去了。
裴景深没这么多想法,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围观群众有不少人往他这儿看,他搞不清为什么,但一种“我是正义小使者”的感觉却油然而生了。
他还挺自豪。
自豪完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时,马军一个疏忽,宋安宁便挣脱了,所有人包括裴景深都以为那扫把会落在韩生的脑袋上,没想到宋安宁突然虚晃一枪,临时转了个弯。
扫把带着凌厉的劲风落在了裴景深的脑袋上,把它那根桀骜不驯的呆毛打下去了。
宋安宁怒吼:“擒贼先擒王!嗷!”
倒下去的那一刻,裴景深浮光掠影的回顾了他短暂的一生,还有另一个裴景深的一生。
最后,他漫无边际地想到:“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当个‘王’”
“深深,听话,等你长大了,我就不用学吉他了”
“等你中考结束,我就把奶奶接到咱家”
“等你大学毕业了,你就去做你自己喜欢的”
后来
后来他不讨厌吉他了,初二那年奶奶去世了,大学毕业后被迫考公了。
裴景深有些迷糊,他身处一片黑暗中,一会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一会有透过黑暗游走在另一个人的回忆中。
“小孩儿,你把那个烟头捡起来,吸一口,我就给你钱”
吞云吐雾的男人靠在一棵大榆树下,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烟头,示意面前的小男孩将它捡起来。
小男孩儿大约七八岁,低着头,死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用两个小小的发旋儿对着男人,半天没有动弹,他似乎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景深怒了,也不管这到底是在哪里,便捏紧了拳头,向那两人走去。
还不等他近身,便听到那男人又缓缓开口了:“裴景深”
裴景深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男人。
而男孩儿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男人一笑,含着万般恶意,轻轻地问:“还想上学吗?”
男孩盯着男人的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是不敢相信,有似乎是在恳求男人放过他。
小小的年纪,很多东西还不太懂,但其间意思却总能领会一二,小男孩儿知道,男人这是在侮辱他。
骄阳下,几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插着耳机,打闹着从身后经过,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也没有注意到裴景深。
笑声顺着风灌进了男孩儿耳朵,打在他的心上,他竭力地想装作不在意,眼神却还是跟着他们飘走了。
男人也不急,又过了半晌。
男孩儿动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支烟头,蹲下身将他捡起来,闭上眼睛,也不在意那烟头上的土,只是胡乱的吸了一口,然后转身看向身后满意的男人。
裴景深被那男孩儿的眼神震撼了。
他两只眼睛的瞳色其实不太一致,左眼颜色很黑,右眼却浅一些偏棕。
泪水只在他的右瞳氤氲着,却不落下来。
左眼眉梢则稍稍挑起,像是含着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裴景深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自己的脸。
男人又笑了,笑得很没有温度,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扔向了男孩儿。
“那小贱人打我们家生生,我们要告她!”
“你小声一点!别吵到恩人!”
裴景深皱了皱眉,微微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涂了八层厚的中年妇女的脸。
这位女士正俯下身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一见他醒来,大猩猩似的立马从病床上蹦了起来,用隔壁病房都能听得见的超大音量向周围人宣布:“恩人!恩人醒了!”
恩人崩溃地怀疑自己进了野生动物园,生怕面前这个生物捶胸顿足的给他表演一个倒立吃香蕉,绝望之间觉得自己还是昏过去比较好。
“大猩猩”此话一出,一群人立刻从各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窜了出来,纷纷俯下身脑袋对着脑袋研究起裴景深来。
霍,这个视角。
裴景深又是一阵头晕,觉得自己不是来参观大猩猩的,自己就是个大猩猩,被别人参观的。
“恩人!谢谢你救了我们家生生!!这么大的恩德,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中年妇女激动地紧握着裴景深的双手,不等裴景深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啊,我是韩生他妈!”
裴景深微微笑着,目光在病房内扫视了一圈,瞥见韩生那货鹌鹑似的缩在墙角尴尬的“面壁思过”呢。
他忙回握住韩生妈妈的手:“阿姨,我没事!不用什么报答”
韩生妈妈眉头一皱,用着责怪的语气说了句:“那哪能呢?!”
“真不用阿姨!见义勇为可是我们当代青少年所共有的美好品质,况且”
况且他又不是主动去挨的这一棍,是宋安宁突然转变的目标,要说也是他自己倒霉,要是韩生他妈妈给他什么报答他还觉得是自己受之有愧呢。
这话他没好意思说,只好囫囵地说:“哎呀,反正真不用阿姨,我养几天就好了”
韩生妈妈听完思考了一下,站了起来,轻轻拍拍裴景深的手,叹了口气,妥协地说道:“那这‘谢谢’你可得收下了!”
她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让周围的几个大老爷们四散开来,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站着疑似是韩生他爸的人物。
几个七大姑八大姨站在裴景深的病床前,不知道都从哪儿抽出来一堆花红柳绿的丝巾,将这些丝巾高高扬起,摆出了一个大鹏展翅的造型。
裴景深没见过这阵仗,当即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
韩生妈妈被众星捧月似的捧到了c位,面含春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韩生爸举着手机拍起了视频,期间还场外援助的给韩生妈递过去一个锦旗。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韩生妈带头唱起了歌,剩下几位妇女默契的给韩生妈唱起了和声。
裴景深听的头痛欲裂,直接打断热情的韩生妈实在有失风度,只好佯装享受的鼓起了掌。
一曲唱罢,韩生妈意犹未尽的举起那副锦旗,喜气洋洋地将他递给了裴景深。
裴景深忙从一边的拿起自己的眼镜,往上一带。
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好人裴生,救死扶伤”
裴景深一头黑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好人,韩生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死伤”
裴景深不拘小节的接受了锦旗,终于以“伤后需要静养”为由送走了这一大伙人。
哦,韩生妈还强硬的把韩生留在了这里。
没想到这伙人刚走,一直在门外躲着看好戏的姚嵩和于然就进来了。
看见他妈走远,韩生才敢抬头看了裴景深一眼,畏畏缩缩地走过去,低着头红着脸对裴景深说道:“对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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