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湮穿好衣服,  打趣道,“还没看够?”

    郁岁扯下丝带,固执地又问了一遍,  “是天雷伤到的吗?”

    “是啊。”

    郁岁走到他身边,扒拉开他的衣衫,看他胸口的伤。

    裴湮任由她动作。

    像一朵妖艳的话任君采颉。

    “扒开了,  可要承担后果呢,岁岁。”

    郁岁动作一僵,  紧接着就很愤怒,“你都受伤了,干嘛还开玩笑?”

    “这是怎么伤到的?”

    “疼不疼?药也没好好涂,伤口都崩开了。”

    裴湮敛了淡淡笑意,垂眸。

    能看到漂亮的黛眉紧紧蹙着,  唇瓣开开合合又是心疼又是恼怒的嘟囔着,  前者是因为他受伤,  后者是在骂伤到他的人。

    这般真心实意。

    裴湮也并非没有经历过,  别人不提,单单是他那三个徒弟见他受伤亦会关切与为他报仇,  只不过……

    心中的感觉是不同的。

    好似天光乍泄,  碎影掉落,暖了寒冬。

    难受。

    他心想。

    冰化成水,  是一个又漫长又难熬的过程,  暖阳灼烧的痛苦,  融化的哗哗水声,  简直聒噪的惹人心烦。

    裴湮抬手抵挡了她要重新帮忙上药的动作,卸下伪装,态度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冷漠,  “不必了,我上过药了。”

    郁岁动作顿住,“可是……”

    裴湮穿好衣服,又挂上了温润的伪装,“岁岁可知道天道宠儿这种说法?”

    郁岁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是不喜欢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模样才如此——毕竟他是剑尊,无所不能的剑尊,怎么能受伤呢?

    思及此,她收了药,坐在了裴湮身边,颇有几分乖觉,“天道宠儿,是气运之子吗?”

    裴湮颔首:“嗯。”

    郁岁眉头蹙的更紧了:“所以这个伤,是因为天道宠儿而受的吗?”

    裴湮坦诚说:“是呢。”

    他还算公道的点评了自己,“也是自作自受。”

    忽然见郁岁霍然起身,满面愠色,“欺人太甚!就因为他是气运之子吗?”

    他?

    他是谁?

    还有其他的气运之子吗?

    不应该呀。

    天道怎么可能同时宠爱两个人呢?

    稍微偏心一点,气运便会少一点,另一个也不会再是气运之子了,更称不上天道宠儿。

    裴湮不怎么走心的哄着:“别气。”

    “与气运之子没关系。”

    “怎么受的伤?”她问。

    就像一只凶巴巴的小奶猫。

    裴湮:“天雷劈的。”

    “许是我要渡劫飞升了吧。”

    郁岁漂亮的大眼睛瞪着他。

    一点也不信他说的话。

    怎么可能飞升?

    裴湮修为深厚,早就可以飞升了,如今没有飞升,显然是因为天道要让他做宁孤临的垫脚石。

    ——在系统给出的大概剧情之中,宁孤临是打不过裴湮的,而裴湮性格厌世,觉得这种生活无趣,于是破了一十三洲的结界,放出邪魔,整个共沉沦。

    这种剧情。

    更像是宁孤临无论如何都无法击垮裴湮,天道给宁孤临开了后门,出手灭掉了裴湮,还称裴湮给他安了个厌世疯批的反派人设。

    ——天道给宁孤临开的后门,就是让系统绑定她,让她修无情道,杀夫证道,杀了反派。

    再者说,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准刚完成任务就被赶回了混沌之境。

    至于后面的剧情。

    郁岁都能替天道写完。

    无非就是宁孤临击退了邪魔,重建结界,再秀一些,还可以让其彻底消灭邪魔,让一十三洲从此再也不需要结界,再也不用时时担心会有邪魔入侵。

    按照这种剧情发展。

    宁孤临才是一十三洲的救世主,而且成长经历的离奇与精妙,几乎无人能与之比肩。

    唯一一个能与之相比的裴湮,早就名声坏透,哪怕是提起他都会叫人觉得憎恶。

    如果让系统知道郁岁的想法,一定大呼冤枉。

    它虽然满口胡言,但也不是句句谎话啊!

    再者说。

    郁岁这滤镜得是有多厚,居然还能将裴湮包装成受害者?

    虽然系统不知道郁岁心中所想。

    但它还是忍不住出声。

    【系统:你不觉得,这个反派,他和酒楼的那个反派长的一模一样吗?不仅一模一样,连天雷的伤都一模一样呢!】

    郁岁压根没有将他的伤与酒楼的事情联系起来,但现下她还没找到办法反抗天道,苦思冥想,掷地有声,“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要带着师父。”

    裴湮面色不显。

    但那种感觉又来了。

    很难受。

    冰化成水,又含了糖,黏黏腻腻,他好了果然的血液都泛着浓稠的甜味。

    太腻了。

    太难闻了。

    他按了下郁岁的脑袋,但也压不下那种古怪的感觉,指腹按在她的唇瓣,“别说话,让为师安静一会儿。”

    郁岁见他眉眼透出几分疲惫,乖乖哦了声,呆在他身边。

    乖的像一只小奶猫。

    裴湮忽然说:“岁岁可愿意变成猫?”

    郁岁沉默两秒,碍于裴湮此刻是病号,对他宽容了几分:“哪种猫?”

    裴湮心说,猫不都一样吗?

    他温声说:“都可以。”

    于是郁岁变成了无毛猫。

    裴湮:“……”

    乍一看有些古怪。

    细品之下竟然有几分呆萌。

    裴湮抬手摸了摸,手感很好。

    像婴儿的皮肤,滑腻柔嫩。

    手指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冰凉与暖意交融,酥酥麻麻,落在尾巴骨的那一刻,郁岁没忍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挠了他一爪子。

    上次挠裴湮,还是在上次。

    如今没过多久,居然梅开二度。

    郁岁有些愧疚。

    尤其是他今天还受了伤,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但她是人形的时候也没和裴湮多亲密,顶多就是牵个小手,抱一抱,亲一亲的,突然全身抚摸很奇怪的。

    郁岁沉默了会儿。

    试图长出点毛。

    变成无毛猫也不是有意的,属实是她对变化之术还没掌握的太过牢固,也没时时复习——

    没毛变得确实要容易一点。

    但被人摸着的时候感觉就很奇怪了,郁岁给自己加了层毛以后才颇有几分安全感,迈着小短腿贴了贴裴湮手上的伤口。

    仰头猫儿眼无辜望着他。

    裴湮都要气笑了,稍微用力搜了她脑袋,又放缓动作轻轻抚摸。

    郁岁趴在他腿上,“师父,气运之子会得到了很多好处,还有可能牺牲掉一些无辜的人……你觉得他有错吗?”

    她垂着毛绒绒的脑袋,裴湮抚摸一下,猫耳朵就会顺势变成飞机耳,又慢慢恢复原状,循环往复。

    “如果这样,杀掉气运之子,我会觉得很有负罪感。”

    裴湮听懂了。

    他们俩说的气运之子不是同一个人。

    但被牺牲掉的无辜之人。

    都是他。

    “那便不杀。”他将这只毫无戒备心的小猫抱进怀中,轻挠她额头,见她舒服的微微眯眼,声音渐渐低沉,蛊惑的说,“气运之子在被迫接受书写好的人生,而无辜者不应该成为牺牲品,他们都没错,对吗?”

    郁岁耳朵发麻,晕晕乎乎的点头。

    “所言极是。”

    裴湮凑近她软软的耳朵,热气喷洒,嗓音温和而又含着丝丝磁哑,“岁岁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办的,对吗?”

    变成猫后,身体每个地方都敏感了许多,尤其是耳朵,很难受,但又觉得很舒服,郁岁心想,他是病号,忍一忍忍一忍。

    随后开始思索解决办法。

    其实也不是没有——

    “天道可以更换吗?”

    “换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裴湮笑了,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未曾听说。”他温柔说,“不过,总得有人试试,说不定呢?”

    “至于后果。”

    “万物皆有定数,倘若更换了,新的天道也是众望所归,不会有后果的。”

    只不过在新的天道形成之前。

    可能会经历一段动乱不堪,水深火热的黑暗日子,也许会重回混沌也说不定。

    裴湮一扫刚才的坏心情,对未来表示出了极大的期待。

    郁岁不知道想了什么,对其话语表示出极大的肯定,“师父说的对,应该灭天道。”

    裴湮笑容未变,似是奖励一般的抚摸着她。

    “别担心,岁岁。”他说,“我会陪着你的。”

    郁岁,“师父真好!”

    她深感裴湮拿的是美强惨剧本,明明是如此惊才绝艳,淑人君子,又什么也没有做,却偏偏被天道盯上,成为了气运之子的垫脚石。

    【系统小声哔哔: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丧葬阁的开业日子最终还是裴湮卜了一卦定下的。

    据说这天。

    宜开业。

    郁岁再三确定,“这一天,真的会低调吗?”

    裴湮耐心的回:“卦象是大吉。”

    郁岁点点头。

    准备离开。

    裴湮手上的伤还没好,他支着下巴,心机地将被挠伤的地方露出来,“岁岁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郁岁茫然:“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灵光一现,“对了,还要包红包呢,多谢师父提醒。”

    裴湮嗯了声。

    在郁岁再次离开的时候,用受伤的那只手拿起手帕捂着嘴轻咳。

    郁岁脚步一顿,忙折回去,忧愁说,“师父怎么越养伤越严重?”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装的?】

    怎么可能那么严重?

    就那一爪子的挠伤,裴湮的修为,一柱香的时间就痊愈了,哪里需要这么久?!

    郁岁没理会系统。

    胸口的伤触目惊心,一看就是伤到了内脏,说不定还会因此留下什么隐疾。

    “我去给师父熬点药?”

    裴湮虚弱说:“不必。”

    “为师最近在奉鹤山有几分烦闷,许是此处风水不好。”

    郁岁:“……”

    你都生活一万多年了,风水不好?

    她沉默了两秒。

    其实听懂了裴湮的暗示,知道他想要和她一起去,但是……

    郁岁扣着手指,“师父要乖乖养伤啊,不可以乱跑的。”

    裴湮是剑尊哎。

    万一有人认出她了,那她还怎么保持低调呢?

    裴湮露出手背的伤,那几道红痕愈发的显眼,红的像是在滴血般:“出去走走有利于伤病。”

    郁岁纠结极了。

    一边是愧疚,一边是妄图保持低调。

    【系统再次小声哔哔: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郁岁头一次接受它的“挑拨”。

    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高调,她还是决定将裴湮留下。

    裴湮温柔说:“为师可以变成蛇。”

    他受着伤,还这么温柔。

    还这么的脆弱。

    完全一副体贴的病美人模样。

    郁岁动摇了一瞬,“可是,我和二师兄说,蛇蛇被我留在了试炼场哎。”

    裴湮:“……”

    作者有话要说:  岁岁:以后不管去哪里,我都要带着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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