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为没说完。

    就被岑疏狂捂住了嘴巴,  他四处张望,目光掠过郁岁所站的地方,没有发现端倪。

    又扩开神识。

    随即才压低声音与宁不为讲:“魔尊想要做什么,  那是他的事。”

    “我们要做的,就是听他命令行事,  懂吗?”

    宁不为眼神愤愤。

    显然是不懂的。

    他瞪向岑疏狂。

    岑疏狂无奈地看了眼这孩子。

    他知晓宁不为对裴湮的崇拜——

    年纪轻轻,  尤其是处在叛逆期的,  都对裴湮有股癫狂的崇拜。

    好像阴鸷与残忍是多么棒的代名词一样。

    岑疏狂没法教育他。

    他也是疯狂崇拜魔尊的一员,不然也不会不问缘由就执行魔尊的命令。

    岑疏狂设了结界,松开宁不为,含着几分警告。

    “这些话以后不要说了。”

    宁不为绷着脸瞪他。

    然后转身就跑。

    郁岁若有所思。

    跟在了宁不为身后。

    宁不为与了悟住在一起。

    后来墨青出家,他们仨便在一起。

    ——四人寝,恐怕以后还要加个岑疏狂。

    如今了悟不在房间。

    只有墨青。

    见宁不为气汹汹的回来了,颇为惊讶。

    他不知道宁不为之前在魔界是什么样的,  但现在宁不为在灵禅寺,  妥妥的就是个面瘫。

    竟然还有这种灵动的生气?

    墨青好奇问:“怎么了?这是谁惹到你了?”

    他到底是在花楼浸淫久了。

    又是头牌。

    半倚在床上,  姿态妖娆,  语调也不怎么正经,  腔调婉转极了,自带着一股的勾人。

    郁岁嘶了声。

    卿本佳人啊。

    ……奈何出家了。

    墨青若是知道她的感叹,  一定得气的吐血。

    他出家是因为谁!

    因为谁!

    不过此时还是岁月静好。

    两人都没发现房间多了个人,自顾自说着话。

    宁不为倒也没莽到见谁都说魔尊的不好,但还是年轻气盛,  没忍住,问,“一十三洲正传言裴剑尊是魔。”

    墨青没他那么迂回,慢悠悠的说,  “裴剑尊,那不就是魔尊吗?”

    “这儿又没别人,说这么委婉干嘛。”见宁不为瞪他,他岔开话题,“怎么了?”

    宁不为闷闷:“没事。”

    墨青啧了两声:“前几日魔界反叛军杀到王都,岑疏狂本来是领兵杀敌,后来不知道魔尊为什么回去了。”

    宁不为竖起耳朵。

    久久没有听到下文,难免有几分焦急,“然后呢?”

    墨青心想,这小孩真单纯。

    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叫声哥哥,哥哥告诉你。”墨青逗他。

    宁不为冷哼,没有理会。

    反正岑疏狂也在,到时候直接问岑疏狂就好了。

    墨青跳下床,压低声音说了句,“自然是按照老规矩,挑了几个魔修,剥皮制成人皮灯笼挂在琉璃塔呗。”

    宁不为眼神亮了起来。

    墨青嗤了声。

    这小变态。

    这时。

    了悟走了进来,隐约听见了几个字,“你们在讨论魔尊吗?”

    宁不为修闭口禅。

    又不说话了。

    墨青自然而然的说,“是啊。”

    “在说魔尊残忍,剥人皮,制人皮灯笼呢。”

    了悟点点头,“可不是嘛。”

    “魔尊可残忍了。”

    他又说,“你不要和不为师弟说这些他,他年纪小,不经吓。”

    墨青:“……”

    “行行行,不为师兄。”

    谁都有人宠着。

    就他没有。

    …

    系统在她脑海里炸开了。

    一句卧槽行天下。

    乱码了一阵后。

    【系统心有余悸:没想到裴湮居然制人皮灯笼!】

    郁岁:“别胡说。”

    “也许是假的。”

    系统才不信她这句话呢。

    倘若她认为是假的,恐怕就要走出去,然后说一句“你骂句脏话”。

    这才是正常反应。

    【系统:宿主,坦诚交流可以使我们更加信任彼此。】

    郁岁一点也不信任系统。

    她只相信自己。

    于是又去了一趟魔界。

    这一次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人跟着。

    郁岁直接去了王都。

    找到了岑疏狂那个手下。

    她拿出留影石。

    留影石的画面显露出来,是裴湮正温柔笑着说:“岁岁。”

    ——这块留影石,记录的全是裴湮。

    郁岁担心自己会在某天又重新回到混沌之境,所以便用留影石记录下与裴湮相处的一点一点。

    手下茫然看着留影石,结结巴巴问,“殿,殿下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他真的怂。

    但是,岑疏狂都被带走了!

    他不得不怕啊!

    郁岁:“认识这人吗?”

    手下点头,乖乖回,“认识。”

    “魔尊嘛。”

    郁岁眼前猛地发黑,但还抱有一丝侥幸,“骂句脏话。”

    手下迟疑,但不敢不从。

    特意骂的脏了些。

    “【哔哔哔——】”

    郁岁熄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琉璃塔是做什么的?”

    手下理直气壮回:“当然是放人皮灯笼的。”

    “若是谁入了魔尊的眼,魔尊便会将其制成人皮灯笼,挂在琉璃塔,时时欣赏。”

    郁岁:“……”

    【系统:好【哔哔——】变态。】

    谁说不是呢。

    郁岁心情复杂。

    收了留影石去王都其他地方转悠。

    造反一事才刚刚结束。

    八卦的魔很多。

    “……打仗那天你真在城门口见魔尊了?”

    “那还有假,你是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魔尊长什么样子?”

    “没看清。”

    “穿了件红衣服,比城门口流的血颜色还要红,特别好看。”

    红衣。

    郁岁想到裴湮穿红衣的那天。

    他也想到了幻境中裴湮的内心。

    地点在魔界。

    还去了琉璃塔。

    郁岁不死心的又问:“琉璃塔是做什么的?”

    那两个魔被打断了对话原本有点不开心,见郁岁面容娇嫩,容貌绝佳,对美人多了几分宽容。

    “当然是放人皮灯笼的。”

    “魔界谁人不知啊。”他说,“姑娘是外地来的吧?”

    “修士?”

    郁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贫僧失礼了。”

    “……”

    魔惊呆了,“你是和尚?”

    郁岁:“贫僧男扮女装。”

    魔:“你叫什么?”

    郁岁:“了无。”

    “了无生趣的了无。”

    她现在真的很想出家。

    魔:“……”

    “阿弥陀佛。”他礼貌说,“失敬失敬。”

    另一只魔问:“你什么时候信佛他?”

    魔说:“当我需要佛的时候。”

    “平常尊敬点总归没错的。”

    “……”

    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也恭敬说,“阿弥陀佛。”

    郁岁:“……”

    魔界的魔,智商好像都很崎岖。

    …

    一十三洲,镇安城。

    郁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一次次求证后。

    尘封的记忆逐渐展开。

    在奉鹤山,深夜。

    裴湮与墨青用传音符密谋。

    在一十三洲酒楼顶层。

    裴湮与墨青会面,她打破了他们的会面,后来裴湮被雷劈了。

    回到奉鹤山后。

    她发现裴湮受伤,因为是他招惹了气运之子所以才被雷劈。

    ……等等等等。

    还有很多次,她都以为是系统假扮的。

    对了。

    丧葬阁那次。

    了之说裴湮是魔尊。

    郁岁也以为系统假扮。

    可仔细想想,了之有一双看透因果的眼睛,修为又高,他说话也不会无的放矢……

    啊啊啊。

    还是无法接受。

    郁岁恹恹趴在桌子上。

    怎么可能嘛。

    裴湮怎么可能是杀人如麻的残虐魔尊?

    这不是真的。

    一定是系统。

    一定是它搞的鬼。

    【系统快冤死了:真的和我没关系,要不你睡一觉吧。】

    【系统语调温柔:睡一觉,醒来。说不定万事大吉呢。】

    【系统越发温柔:说不定现在这一切都是梦哦。】

    郁岁沉默两秒,“你别这样,我害怕。”

    这语气。

    太毛骨悚然了。

    【系统:你怕了?我在模仿裴湮哦。】

    郁岁:“……”

    她没再理会系统,乘坐飞舟,回到了丧葬阁附近。

    慢吞吞的表丧葬阁走着。

    堪称蜗牛爬行,时不时还退了几步。

    然后转身去了月华宫。

    今天月华宫围了不少人。

    男男女女都有。

    郁岁迟疑:“不是说,男士止步吗?”

    守门弟子认识她,放她进去,回了句:“今天是相亲日。”

    郁岁:“?”

    修士的相亲?

    ……有一丢丢奇怪。

    她沿着抄手长廊走着,忽有一名男子走过来,脸色微红,将手中的小折子递给了她。

    郁岁疑惑,指了指自己。

    男子点点头,将折子又送了送。

    郁岁迟疑地接过来。

    【系统大为无语:你们俩是在表演哑剧吗?】

    郁岁没理会系统。

    她现在对什么都了无生趣。

    翻开折子。

    【姓名:祁无命

    性别:男

    职责:医修

    简介:性情温驯,热爱花草动物,无不良嗜好,有飞舟有洞府,天地灵宝众多(超过百件,皆是上品),财产丰厚……】

    郁岁懂了。

    这是相亲简历。

    【系统看的津津有味:这人是富一代啊,把握住,上!】

    郁岁无语:“胡说什么呢?”

    【系统:裴湮已经废了,可以考虑别的男子了。】

    【系统颇为大方:无情道不限制你与男子谈情说爱。】

    反正绑定以后。

    心中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情情爱爱。

    如果有。

    一定是错觉。

    不是真的情爱,只是追求某种刺激而已。

    或者像现在这样。

    追求的是一个完美收藏品。

    【系统:我们可以把杀夫证道这件事,提上日程吗?】

    郁岁:“不能。”

    她面无表情的合上折子,礼貌拒绝,“抱歉,我是来找人的,已成亲。”

    祁无命失落垂眼。

    接回折子,手指无意识地扣着小折子,他失落的好像落水狗,浑身湿漉漉的,可怜巴巴淌着水。

    【系统于心不忍:你好残忍,你为什么不能给这个男子一个家?】

    郁岁用同样的话反击:“你也好残忍,你为什么不能变成我的样子,给这个男子一个家?”

    “反正他爱的只是我的脸。”

    【系统:你爱的也是裴湮的脸。】

    郁岁心说,才不是呢。

    她哪里是那么肤浅的人?

    她爱的不止是脸。

    还有,裴湮的光风霁月,裴湮的兼济天下……

    “妹妹,一个人想什么呢?”

    梨娘递给她了几颗糖,“见你上次爱吃糖,特意给你备着的。”

    郁岁接过来,要剥开糖纸,却又没了食欲,她叹了口气。

    原本是想要问问梨娘,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可不断的求证。

    反而会有几分心累。

    郁岁咽下要问的话语,换了话题:“如果……”

    梨娘点点头,等她的下文。

    不远处一对男女正在吵闹,大概原本就是一对有情人,吵架了之后便赌气来这个相亲大会。

    女子说:“别想要我原谅你!我没还没结为道侣呢,你便有那么大的事瞒着我,若是结为道侣呢?”

    男子保证:“不会了。”

    “绝不不会了!卿卿原谅我吧!”

    “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

    女子:“我不信。”

    “我娘说了,赌博的男子不能要。”

    男子:“我真的不会了……”

    后面又是吧啦吧啦一大堆解释。

    郁岁沉默两秒,点评,“她娘说的没错。”

    梨娘:“行了妹妹。”

    她拉着郁岁到亭子里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是因为裴剑尊?”

    郁岁说:“如果道侣之间,有重大的事瞒着对方,应该怎么办?”

    梨娘:“……”

    “你是指,裴剑尊是魔,这件事?”

    郁岁冷漠脸:“难道还有别的?”

    梨娘干笑:“当、当然没有。”

    【系统:她在说谎!】

    郁岁也看出来了。

    梨娘这般阅历,又做到了一宫之主。

    怎么可能连谎话都不会说?

    是故意叫她知晓。

    郁岁深深叹了口气。

    “是啊,师父他是魔,这要怎么办?”

    梨娘:“你怎么想的?”

    她心想,平常挺聪明的,怎么今天这么笨?

    可她若是直接说,裴湮是魔尊,估计郁岁也不会信。

    ——别说是郁岁了,一十三洲的修士们,谁听了都不会信。

    郁岁:“我不知道。”

    她之前得知裴湮是魔时。

    只觉得裴湮好可怜。

    人是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的,而魔又格外遭人唾弃,好像魔象征了所有肮脏的一面。

    郁岁不在乎魔与人的区别。

    她甚至会心疼,敬佩。

    敬佩裴湮身为魔,却能够做到剑尊,又保护了一十三洲修士们。

    但她在乎魔与魔尊。

    仅仅一字之差。

    她叹了口气。

    这般忧愁美人,实在太过惹人怜爱。

    梨娘摸摸她的小脑瓜,“傻妹妹,这才哪到哪呢。”

    几乎是在明示。

    裴湮身上还有更劲爆的。

    郁岁快难过死了。

    她咬牙说。

    “裴湮是骗婚。”

    梨娘:“……”

    这个角度,也没错。

    郁岁朝嘴里塞了颗糖,只觉得好苦,“我想和离。”

    梨娘:“妹妹可要考虑好啊。”

    她委婉说。

    “裴剑尊,脾气好像不是很好。”

    顿了顿,又补充道。

    “咱们俩联手都打不过他的。”

    郁岁:“……”

    实力差距,真令人难过。

    梨娘又给她致命一击,“你的灵府,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他动动手指都能叫你生不如死。”

    郁岁都快哭了:“……”

    她愤然起身,坚定说,“我要和离!”

    裴湮是魔尊。

    杀人如麻的变态魔尊。

    她不在乎魔尊是谁。

    但她在乎她的道侣是不是魔尊。

    梨娘:“冷静点。”

    “妹妹,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郁岁等不了了。

    她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就是裴湮。

    如今裴湮的完美形象破裂。

    她简直丧失了对世界的兴趣。

    郁岁说:“你放心,我不会说我曾经来过这里的。”

    梨娘:“……好的。”

    这时。

    守门弟子又进来了,“宫主,裴剑尊来了,要接道侣回家。”

    梨娘感叹:“好强掌控欲。”

    【系统:他关注你的行踪,一定是为担心你受到伤害,这都是他爱你的表现呢。】

    郁岁:“……少阴阳怪气。”

    她沉默的走出去。

    裴湮换了身茶白色衣服,立在不远处,如松如竹,风采绝绝。

    周围人来人往,全被他衬托成了胭脂俗粉,谪仙风范尽显无余,仿若

    系统非常心安。

    他已经控制住岑疏狂的那个手下了,完全没可能给岑疏狂通风报信。

    一分钟后。

    郁岁望向裴湮,眸波流转,欲语还休。

    系统盯着瞧了会儿。

    立刻大喊。

    【系统:喂!!!】

    郁岁呆呆说:“我不叫喂。”

    【系统都绝望了:他是魔尊!】

    郁岁:“许是传言。”

    “魔尊也有好有坏,他们是亲眼见了如何剥皮,如何做人皮灯笼吗?”

    【系统:……】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它深吸了好几口气。

    最终实在没有忍住,将毕生所学的所有脏话全都骂了一遍。

    郁岁走到裴湮身边,眉眼含笑,“师父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

    裴湮微微垂眼,似是蕴藏宠溺,“为师见你许久没回来,便出门寻你。”

    “正巧见你进了月华宫。”

    郁岁:“师父怎么不叫住我?”

    裴湮:“为师以为你有事呢。”

    郁岁:“那师父怎么又来找我了?”

    裴湮抬手拂去她飘落的碎发,别在耳后,声音极轻,“为师想你了。”

    轻的仿若夏季的热风。

    刮进了人的身体,燥热不堪。

    郁岁眨巴着眼睛,“师父今天吃糖了。”

    嘴巴真的好甜哦。

    裴湮失笑。

    大大方方的牵着郁岁的手离开。

    快要出门时,微微侧头。

    眼神冰冷凌厉,准确地锁定住祁无命。

    祁无命一惊。

    抱紧了自己的小折子,像只受惊的小鹿般,惶惶然不知所措。

    梨娘见状无语:“你别一直盯着人家妻子看呀。”

    总盯着人家妻子看。

    不挨揍才怪呢。

    更何况,这还是魔尊。

    祁无命点点头,冲着梨娘颔首,转身离开了月华宫。

    走到无人的巷子。

    仙鹤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它飞到他身边,蹭着他的衣衫,黑珍珠般的眼睛在询问结果。

    祁无命……

    不,应该说是鹤寻云。

    他变回自己的脸,喃喃说,“我遇见她了。”

    来月华宫也不是为了相亲。

    只是因为月华宫出现的时机太过古怪,而骂声又居多,所以问天宗便派人来瞧瞧。

    掌门与二师兄因为“裴湮是魔”这个消息备受打击。

    鹤寻云便领了这个任务。

    说实话,裴湮是不是魔,他不在乎。

    他自己都病魔缠身。

    哪里有资格要求别人纯洁无瑕。

    况且,裴湮只是魔。

    又不是魔尊。

    鹤寻云只是想要接了这个任务,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不想要满脑子都想着情情爱爱。

    可进了月华宫,没多久就见到了郁岁。

    鬼使神差的拿着折子递给了郁岁。

    鹤寻云摸了摸仙鹤脑袋,呓语般问:“你就如此喜欢她吗?”

    “当然!”

    回话的声音嘶哑嘲哳。

    鹤寻云猛地垂头看仙鹤。

    仙鹤正享受抚摸,察觉到他的东西,懵懂歪头,望着鹤寻云,仿佛在问“你怎么了。”

    “是我。”

    那声音猖狂又空灵,“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吗?”

    像是毫无经验与天赋者拉二胡一般。

    实在太过难听。

    鹤寻云面色微变。

    “我是你的病魔啊。”

    他桀然一笑,“你不喜欢我吗,嘻嘻。”

    鹤寻云按在仙鹤的脑袋,脸色苍白。

    怎么会这样?

    明明精神体分离了出去。

    他怎么会更强大了?!

    病魔:“害怕了吗?”

    “不用害怕。”他宛若一只看不见的幽灵,趴在鹤寻云耳边蛊惑说,“我可以帮你的。”

    鹤寻云抿紧唇瓣。

    病魔:“我知晓你喜欢她。”

    “我可以帮你得到她的。”

    鹤寻云充耳不闻,闪身回到拂明峰,回到洞府,闭关打坐。

    病魔的声音一直不断。

    “你不想得到她吗?”

    “我知晓,你梦里全是她,打坐睡觉也全在想她。”

    “你去丧葬阁的时候,一直低头喝茶。”

    “你看到她鞋面的珍珠了对吗?”

    “你心想,这若是东海蚌精打磨出的珍珠就更衬她了。”

    鹤寻云咬牙,“少胡说八道。”

    病魔听他的才怪。

    自顾自说着,“你还看见她裙摆绣的芍药,你心想芍药很衬她,但她更应该是牡丹,国色天香,玫瑰也好,娇艳欲滴……你想的太多了。”

    鹤寻云脸色更白了。

    摇摇欲坠般,仿若风雨中的小白花。

    “鹤寻云,你是个变态,你知道吗?”

    “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低头喝茶,看女孩的脚。”

    “看她脚上的铃铛……”

    “你是不是,偷偷硬了?”

    “嘭”。

    一声巨响。

    石桌应声而碎。

    鹤寻云大口喘着气,手中聚攒起的灵气还未消散,眉心隐隐透着一点红,渐渐愈发明显,宛若泣血一般。

    他咬牙冷声说:“闭嘴。”

    病魔才不怕他。

    鹤寻云越是欲念缠身,他越是强大。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

    “我帮你得到她。”

    鹤寻云闭上眼。

    不再去和他进行争论,一遍又一遍念着静心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的意识仿若沉浸在了一个玄妙空间,四周笼罩着一层雾气,白茫茫,而他飘飘然,游荡在雾气之中,自由自在。

    忽地。

    一道强光袭来。

    鹤寻云猛地睁开眼睛。

    此时。

    他哪里还在洞府修炼,分明已经到了奉鹤山。

    到了郁岁曾经住过的房间。

    ……曾经睡过的床铺。

    一切都保持着她曾经居住时的样子。

    病魔故意发出深吸一口气的声音,“少女的馨香,多么令人痴迷啊。”

    鹤寻云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

    站在床边,望向着凌乱的床铺。

    他忽然说。

    “我应该去出家的。”

    病魔嗤笑:“出家了,便能克制住欲念了吗?”

    鹤寻云又说:“我应该去拜郁岁为师。”

    病魔啧啧两声:“师徒恋更刺激哦。”

    鹤寻云说,“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病魔无所畏惧,“残破的身体,往往意味着更变态。”

    他压低嗓音,“你知道无根之人,如何在床笫之欢得到满足的吗?”

    鹤寻云平静下来:“你要逼我自尽吗?”

    病魔耸耸肩,“好吧。”

    鹤寻云的心灵可是脆弱极了,若是逼的紧了,指不定要做傻事呢。

    丧葬阁,寒潭。

    郁岁穿了件寝衣正在泡寒潭。

    她迫切需要静神。

    不行。

    不能一看到美色就被迷惑。

    绝对不可以!

    郁岁心想,我要冷静。

    【系统为她加油:扛过去!】

    【系统:扛过美色,你将无坚不摧。】

    它还特地调出了云觅的脸。

    【系统:看看一十三洲的美人榜首,看看这个美人榜,这么多的美人,何必单恋一枝花。】

    郁岁将脑袋埋进水中,无助说:“因为这朵花,堪比一整片花海。”

    【系统:……】

    它是真的不想管这个恋爱脑了。

    乏了乏了。

    但想了想,它是社畜。

    没有资格消极怠工。

    只好疲惫的振奋起来。

    【系统:睡一觉吧,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郁岁唔了声。

    许是心情太过糟糕,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这是系统第二次说“睡觉”这句话。

    ——多次重复的话语,不一定是安慰,也可能是个阳谋。

    于是。

    郁岁久违的做起了梦。

    …

    深冬,大雪纷飞。

    整个世界蒙了层惨白色调,透着几分衰败颓废。

    她穿了件寝衣,披着白色斗篷。

    光着脚,小巧玉足陷入雪地,冻的惨白,唯有脚腕的铃铛是一抹颜色,红丝线的绳子宛若火舌般围在脚间,缠住了她。

    娇小,苍白,脆弱。

    裴湮则与她相反。

    穿着霜叶红的长衫,红的刺眼,与这雪色形成鲜明对比,炽烈张扬。

    他容貌极艳,雪色的肤,血色的唇,像是海棠花开到荼靡。

    “徒儿要去哪里?”

    她冷漠说,“去没有你的地方。”

    郁岁垂下眼。

    盯着自己的脚,其实不冷。

    裴湮给她施的有保温法术。

    一滴热泪砸在雪中。

    抬起头。

    阳光刺眼,却也冰冷。

    她说,“别消磨掉我对你的情意。”

    裴湮笑了声。

    与往常的作风截然不同,倒是与幻境之中的相似几分。

    墨色眼眸染了红色。

    泣血般红,仿佛哀叹一般。

    “岁岁对我还有情意呢。”

    郁岁抿唇不回话。

    眨眼之间。

    裴湮左边便多了道丑陋长疤,从眉骨那里,一路眼神到脖颈,将左半边谪仙般的容貌全部毁掉。

    “这样,你对我还有情意吗?”

    郁岁:“……”

    她后退一步。

    裴湮的脸骤然苍老起来。

    他活了上万年,即便没有死,老了也很不好看。

    添了皱纹。

    好像一个干瘪皮囊套在骷髅架上。

    左脸又有疤。

    郁岁后退两步。

    闭上眼睛,“别这样。”

    裴湮嗓音也逐渐苍老,逼进她:“你的情意,多么浅薄。”

    郁岁跌坐在地。

    她沉默两秒,“我接受强取豪夺,但人不能丑。”

    “毕竟,我是个花季少女。”

    没有人回应。

    郁岁差距到他走到了自己面前,又说:“你把障眼法撤掉了吗?”

    她试探性地睁开眼。

    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苍老的容貌浮现在她眼前,疤痕愈发丑陋,宛若一条蜈蚣爬在脸颊……

    郁岁登时惊醒。

    这次睁开眼又是哇的一声。

    裴湮俊美无俦的容貌就浮现在她面前,墨色眼眸还有几分茫然,歪歪脑袋,“怎么了?”

    郁岁:“……”

    她深呼吸几次,“做噩梦了。”

    裴湮朝她走过来。

    郁岁忍不住后退。

    裴湮微微蹙眉,鸦睫落寞垂下,“岁岁可是在嫌弃为师是魔?”

    郁岁艰涩回:“没有。”

    与梦境相比。

    魔算什么?

    不对。

    裴湮不只是魔。

    是魔尊。

    她是要与裴湮和离的。

    郁岁沉入寒潭,冰凉的潭水打湿肌肤,凉意自肌肤渗入骨髓。

    清醒了。

    她清醒了。

    冒出潭水。

    “我有事要与师父说。”

    裴湮浸泡在寒潭,池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蓬勃曲线,肌肉感很强,多看一眼都叫人脸红心跳。

    偏偏他面色清冷,还有几分迷茫的注视着她,静静的,乖乖的。

    郁岁再次沉入寒潭。

    半分钟后。

    再次冒出。

    裴湮疑惑:“什么事?”

    他眸色有几分担忧,“你怎么了?”

    郁岁完全说不出口。

    裴湮这个模样。

    好像她说出和离,是天大的伤害一般。

    再次沉入寒潭。

    反复几次后。

    她放弃了。

    对上裴湮疑惑的视线后,她镇定找理由,“我在练习憋气。”

    裴湮轻轻眨眼,眼睫沾染的水滴随之落下,好似垂泪一般,“可是,你一次比一次憋气的时间短。”

    郁岁憋屈死了,“我不得要领。”

    裴湮弯了弯眼眸:“为师教你。”

    郁岁:“……”

    她说:“不用了,我大概是没有天赋。”

    裴湮充耳不闻。

    来到了她面前,抬手替她擦掉脸颊的潭水,温声说,“深吸一口气,闭眼,沉入水中。”

    郁岁被美色迷惑。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依言照做。

    沉入水中。

    在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唇瓣忽然贴到了软软的东西,递过来了一口气。

    郁岁在水下睁开眼。

    裴湮放大的容貌就在眼前,近在咫尺,甚至能在他墨色的眼中看到她的身影。

    ——她好像在裴湮眼中看到了星星。

    这么漂亮纯粹的眼睛。

    不是红色的。

    也没有入魔。

    ……可却已经是魔尊了。

    郁岁心想,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所见到的,都是裴湮的善良。

    裴湮做了剑尊万年。

    又创建了问天宗。

    ——万宗之首,每个弟子都具备着良好品质。

    他唯一做出格的事,就是谈了场师徒恋。

    这样的人。

    即便是魔尊,哪又如何?

    说不定有什么计谋呢?

    例如,卧底?

    郁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搂住了裴湮的脖颈,加深这个吻,放任自己沉沦。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才浮出水面。

    郁岁手臂搭在裴湮肩膀,在水中沉沉浮浮,她唇瓣艳红,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师父身上好凉。”

    裴湮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为师体温低。”

    郁岁:“为什么?”

    “因为体温低。”他说。

    简直是废话。

    郁岁思绪完全不在线,她脑海中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吐出的话语全是不想干的——

    “我听说体虚的人,体温低。”

    裴湮:“……”

    他意味深长。

    “为师身体很好。”

    郁岁微微叹息,“明明很虚,哪里便身体好了?”

    裴湮勾着她的腰,将她朝怀中带了带。

    郁岁微微怔住。

    好像贴在了一个滚烫的地方,烫的她有几分涩然。

    “师父……”

    裴湮:“为师身体很好。”

    “我不是说这些。”郁岁试图躲开这个东西,“好奇怪。”

    太奇怪了。

    而且还在慢慢变化。

    也太可怕了。

    她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真的有事要与师父讲。”

    裴湮:“为师也有事要与你讲。”

    郁岁:……?

    “师父是什么事?”

    裴湮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垂头直视她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沾染了水的缘故。

    湿漉漉的,又黑白分明。

    裴湮心跳更快了。

    他压下莫名其妙的情绪,说,“为师想与岁岁办婚礼。”

    ——《追妻套路千百条》曰:要懂得宣示主权,劝退一切潜在威胁。

    郁岁愣住。

    婚礼?

    这是,求婚?

    她其实对婚礼并没有太多期待,不然也不会那么自然的隐婚。

    脑海中的某个小人好像占据了上风。

    求婚哎。

    美人对自己求婚哎。

    裴湮:“岁岁?”

    郁岁懵:“师父的求婚太简陋了。”

    这便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裴湮笑,“婚礼不会简陋的。”

    他又问,“岁岁是想要告诉为师什么事?”

    郁岁还懵着呢,“想和师父说,和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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