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传“裴湮是魔”这个谣言的。
——虽然这是个事实。
不过正因为是事实, 谣言才能久攻不破,才更能坐实。
说不定还能诈出些劲爆消息。
系统梳理着思路。
郁岁误会那几次。
裴湮与墨青接触过。
在竹林那一次。
了之更是直截了当的讲,裴湮有另一层魔尊身份。
种种迹象都说明裴湮已经与魔界接触颇深。
它又心想。
出家人不打诳语。
魔尊身份应当也是真的。
于是。
系统亲自上阵, 冒充说书先生, 在茶楼传播“裴湮是魔”的谣言。
推波助澜之下, 必然能够露出马脚。
它心情极好的回了丧葬阁。
然后就在家门口。
听到了关于“裴湮是魔”的谣言。
系统沉思。
这不可能啊,谣言速度能传播这么快吗?
竟然还有人来蹲点?
苦于毫无头绪,它只好回了郁岁身边。
而此时此刻的郁岁。
仿佛身在世外桃源, 正悠哉悠哉地吃着糖,看着话本。
系统:我要保持沉默,免得露出马脚。
它紧紧闭着嘴巴。
过了会儿,又开始担心, 郁岁若是一直都不出门, 怎么能得知谣言?
系统轻咳一声。
【系统:外面好像聚集了很多人哎。】
郁岁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呢。
完全没有搭理小系统。
系统不死心地又咳嗽两声。
完全没能引起对方注意,只好闭上嘴巴。
郁岁看完这本书的时候。
了之进来了, 他神色严肃,“阁主, 裴剑尊要出事了。”
郁岁放下书,轻轻眨眼。
“他……准备自宫了吗?”
了之沉默。
郁岁不好意思地咳了声,“抱歉, 我最近一直在想无情道。”
“大师请说,是怎么了?”
了之生出几分好奇, “阁主猜猜看?”
郁岁思来想去, 想起了幻境中的真实裴湮,一言难尽说,“他是疯了吗?”
郁岁的脑回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了之给出中肯回答:“差不多。”
“也就是出现了‘裴剑尊是魔’这个谣言。”
郁岁:“谣言?”
了之惊讶:“难道还是真的?”
郁岁担忧的看向了之,“大师最近要照顾好自己的眼睛啊。”
了之从善如流, 语气荡漾,“阁主关心我了呢。”
这双眼是上天的恩赐。
只要他没犯重大错误,这双眼就不会出问题。
但他也是真的没有看出裴湮是魔这件事。
——毕竟是裴湮是九重天的神仙,不可能看的太透。
可裴湮怎么会是魔呢?
他与陈邵九一同从九重天下来,是九重天的神仙,职位又是仙尊,怎么可能是魔呢?
一只魔,居然能当仙尊吗?
“大师知道师父在哪里吗?”
郁岁问。
了之微微摇头。
“许是心情低落,找地方偷偷哭鼻子了。”
这是一句玩笑话。
裴剑尊怎么可能偷偷哭鼻子呢。
直到。
郁岁在寒潭之中找到裴湮。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师父今天有出门吗?”
裴湮穿了件粉白色的寝衣,浸泡在寒潭,冰冷寒气如烟似雾,缭绕在他周身,只叫人觉得他今日好似极为柔弱,透着一股子惹人怜爱的气息。
……她只在系统扮演的裴湮身上看到过几分柔弱。
“师父。”
裴湮抬抬眼。
水滴沿着浓密鸦睫滑落,仿若一滴璀璨珍珠,墨色眼眸,欲语还休。
郁岁微微吸了一口气,“师父可以说一句脏话吗?”
“……”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是系统打破了平静。
【系统:真不是我,你要相信,裴湮,也是个人呐。】
是人。
总是会伤心难过的。
郁岁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主要真正的裴湮也是不可能骂脏话的,太崩人设了。
她走到裴湮身边。
“师父是听到外面的传言了吗?”
裴湮声如玉石,“不必忧心。”
明明与往常一样的运筹帷幄。
一样的安全可靠。
然而郁岁却偏偏感受到了几分脆弱。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眼尾微微落下,浸在寒潭,湿漉漉的,宛若猛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郁岁生出一种,好想温暖他的冲动。
【系统观察许久,镇定点评:一般这种行为,我们有一个专业名词。】
郁岁终于理会它了。
“什么?”
【系统:钓系美人。】
郁岁:“……”
我谢谢你。
心中的冲动都没了。
她干巴巴安慰裴湮,“没关系的,我们在丧葬阁,他们也不会冲进来。”
裴湮淡声说,“为师会去澄清。”
郁岁:“师父准备怎么澄清?”
裴湮:“实话实说。”
“……”
怎么突然如此实诚了?
……哦对,裴湮向来也不屑撒谎。
郁岁盘腿坐在池边干净的地方,认真思索:“如果坦诚回应,恐怕师父会饱受非议,我们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裴湮漠然,“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如果有。
那也得没有。
他就是要饱受非议。
不然安排岑疏狂散播这种谣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要被全天下人唾弃。
然后得到郁岁的同情。
——《追妻套路千百条》曰:同情一个男人,是爱情萌芽的开始。
裴湮如今要的是郁岁的心。
一定是要浇灌出爱情萌芽的。
他温声安慰郁岁:“岁岁不必担忧,为师会处理好的。”
郁岁不是很放心。
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绝妙主意。
“不如师父收了魔界,做魔尊吧。”
裴湮默然。
郁岁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魔界归顺一十三洲,即便师父是魔,这些修士也无话可说。”
她好像浑身都充满了了之的佛光。
“我们要用爱感化魔界。”
“一十三洲的修士也要充满爱。”
裴湮:“……”
郁岁搂住裴湮的脖子,感受到一阵凉气,正要缩回时被裴湮握住了手掌他,她只好用这个姿势问,“师父觉得怎么样?”
裴湮觉得,不太行。
他微微抿唇,轻轻说,“我不喜欢魔。”
郁岁唔了声。
其实也能猜的出来。
裴湮身为魔,却成为了一十三洲的剑尊,还为一十三洲建立起结界——
他的内心。
充满了对光明的向往。
郁岁越想越心疼。
也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如何挣脱身份束缚,一步步成长到如今无坚不摧的模样。
裴湮内心的某个角落,一定是破碎的,布满血淋淋的伤口。
她搂紧裴湮。
“师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裴湮勾了下唇角。
看起来这本书,也并非全然无用。
系统满脸惊诧。
【系统震声:你不要同情男人!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系统:而且裴湮,他一点也不难过!他就是个疯批啊!疯批怎么会因为自己是魔而难过,他只会兴奋好不好!】
郁岁充耳不闻。
系统骂骂咧咧。
朕乏了。
不远处。
传来了之的声音,“哎呀,奚掌门,顾施主……鹤施主?裴剑尊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做啊,你们最好不要去。”
掌门态度格外强硬,“出现这等言论,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
言罢。
大步向前走着。
然后,与郁岁和裴湮对视。
沉默两秒。
迅速转身离开,“白日……”
到底是自己师父,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了之替他补充完整,“白日宣-淫,成合体统。”
他双手合十,温声说:“奚掌门别害羞嘛,人家只是一起泡了寒潭而已。”
“顾施主与鹤施主就格外淡定。”
顾西辞是落后了一步。
因为上次被训斥过,如今还不知如何面对裴湮,走的慢了一些,再掌门折返时便停下脚步。
鹤寻云纯粹是因为。
他见过更刺激的,这种合衣泡寒潭简直是雕虫小技。
了之见他们沉默,微微笑了,“不如我们去会客厅等?”
他的目光掠过这三人。
最终落在了鹤寻云身上,颇为意味深长。
鹤寻云一惊,心慌不已,手脚竟有几分发软,错开与了之对视的视线,率先去了会客厅。
了之笑容落下了几分。
似是轻轻叹息。
情爱一事,实在太过磨人。
…
会客厅。
鹤寻云一直低头喝茶,郁岁跟着裴湮进来时,刻意地没有去看他们,仍然低头喝茶。
他在两位师兄当中,存在感向来很低,议事的时候也不爱说话,更多的是在聆听,因此这种举动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等裴湮落座。
掌门就迫切询问:“师父可曾听到外面的谣言?”
裴湮微微颔首。
“听到了。”
郁岁正在剥糖,她递给了裴湮一颗,“甜的。”
别担心。
都会解决好的。
掌门看的一阵火大,都什么时候,还满脑子情情爱爱,他勉强克制住情绪,“也不知晓是哪里传来的谣言,师父要出面澄清吗?”
前半句意有所指般。
——郁岁是魔主,谣言是从魔界岑疏狂口中传出来的,这两者会不会有关系?
顾西辞也是这般想的。
这一桩桩谣言,势头猛烈,要将裴湮彻底拉进泥潭般……
他看向郁岁。
郁岁正关切地看向裴湮。
了之温声问:“顾施主怎么总是看阁主呢?”
“难不成也是倾慕阁主之人?”
顾西辞面露几分嫌恶,“大师不要乱说话。”
了之叹息,“出家人,话不会乱说的。”
“况且,恋幕阁主并非难以启齿之事,顾西辞,要坦诚。”
顾西辞冷笑连连,“我可以立誓,自证清白。”
了之:“不必如此。”
“贫僧信顾施主。”
鹤寻云喉结滚动,咽下一口茶水。
这段对话像是刻意说给他听一般,要坦诚,坦诚面对自己的内心。
其中也不必如此在意。
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情丝,哪里便要如临大敌了。
他将注意力重新扯回来。
一如往常般轻声细语,颇有几分腼腆,“师兄,我们来是商讨谣言之事。”
顾西辞冷哼了声。
“谣言内容本身是件小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为什么会传出这种谣言,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裴湮语气玩味,“目的?”
目的自然是郁岁。
之前有段时间他很喜欢看别人费尽心神的推理,如今却觉得索然无味。
“我本就是魔。”
他轻描淡写的抛下重磅话语。
几人耳边仿佛凭空炸起了惊雷。
震聋发聩,有那么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掌门不可置信的睁大眼,随即又强颜欢笑,“师父是在说笑吧?”
“没有。”
裴湮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衣衫,觉得他们这表情倒也十分有趣,不枉他来这里见他们一面。
说来也是古怪。
他只是收了他们为徒,免他们饿死,又分了些耐心教导他们成才,从未要求他们回报什么。
可他们却要求众多。
最好一辈子都待在他们设想的条条框框之中,但凡有一点点没能满足他们的期待,便如丧考妣。
裴湮揉捏着腕间的铃铛。
欣赏着他们滑稽的表情。
可转念一想。
也许郁岁知道他真实身份时,亦会是如此,或者更甚的反应,那点有趣便烟消云散了。
恹恹垂了眼。
“若是没有别的事,便离开吧。”
三人回神。
竟不知说什么的好。
顾西辞最无法接受,他接二连三遭受打击,透出几分可怜之态,问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师父,当真是魔吗?”
裴湮颇感无趣:“是。”
顾西辞忽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极了。
明明他们已经相识千年。
他却好像头一次认识他一般。
“送客吧,了之。”
郁岁小声与和尚说。
了之自然说好,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请他们离开丧葬阁。
郁岁又将这层结界加固了几分。
不再放任何人进来。
她问系统,“剧情里,有这段吗?”
系统心下一惊。
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系统最终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没有的。】
不然万一再问起后续剧情。
也实在不好填补。
郁岁哦了声。
虽然面对裴湮时格外恋爱脑,但冷静下来,细想之下有几分不对。
是顾西辞提醒了她。
目的。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郁岁想了又想,决定去魔界走一趟。
既然谣言是从岑疏狂那里传来的。
目的也能从他口中问出来。
系统心想。
去魔界好啊。
快点去吧,说不定能有不得了的收获呢。
【系统兴奋:亲亲,这里有闪送技能哦,您需要吗?】
郁岁:“……”
【系统解释:绑定后会有许多许多技能呢!毕竟您是要成为地表最强的!】
郁岁纠结两秒,坚定拒绝了。
与系统过多接触是不好的。
绑定越深,越没有办法送走它。
临走之前。
见了裴湮,她看着裴湮如今憔悴苍白的脸庞,眼中浮现出几分心疼,“师父,别伤心,我要去给你准备个礼物,马上就回来。”
倘若系统知道它脑海里的想法。
一定痛骂恋爱脑。
哪里就憔悴苍白了?
明明和往常一样好不好!
裴湮静静望着郁岁,幽幽说:“第三个了。”
郁岁:“?”
“什么第三个?”
裴湮举起手,比了个数字三的手势,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般认真,“三个礼物了。”
郁岁早就忘了自己做的承诺了。
但想到裴湮今天的经历,心灵的打击,她眼神充满几分怜爱,决定实现裴湮的愿望,“好的,我会给师父带三个礼物回来的。”
“师父乖乖在家待着,好吗?”
裴湮乖乖点头。
《追妻套路千百条》诚不欺我。
……但还是瞧瞧跟了上去。
郁岁对御剑飞行虽然不太在行。
但她可以氪金。
乘坐飞舟。
眨眼之间就到了镇安城。
时隔几个月。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郁岁颇有几分难言的感触。
【系统幽幽提醒她:半月前,埋陈邵九的时候,你才来过。】
郁岁:“……”
心情全被打碎了。
她说:“多谢提醒,我等会儿去祭拜一下陈公子的。”
【系统惊讶:为什么?】
不是没有一点点感情吗?
郁岁:“我是女人。”
【系统:?所以?】
郁岁冷静回答:“这是我的直觉。”
系统无话可说。
于是一人一系统,还有后面跟着的“幽灵”裴湮,以及再后面因为好奇跟着的“幽灵”了之一同进了魔域。
队伍在不知不觉中庞大了起来。
裴湮猜测她会去找岑疏狂。
了之也是这样想的。
但谁都没料到,她最先找的居然是陈邵九。
站在陈邵九的坟前上了香。
摆了一束花。
仪式结束之后,郁岁站起身,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其实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有一种直觉。
既然来了,便祭拜一下。
再之后就是正事。
因为不久之前的造反,岑疏狂要处理的事务很多,还要完成裴湮时不时的骚操作,过得可谓十分煎熬。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问手下,“让你散播的谣言,做的怎么样了?”
手下笑着回:“您放心吧,小的任务完成的妥妥的。”
岑疏狂有几分不太放心。
他实在不明白裴湮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可毕竟是魔尊的吩咐,便也没有想太多,执行就是了。
直到——
手下连滚带爬,“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打进来了……”
岑疏狂:“???”
他甚至都没有惊讶,只是懵逼。
懵逼谁能够打进来。
然后他看到了李四岁。
瞬间扬起笑脸,激动说。
“魔主,您回来了!”
郁岁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层身份。
岑疏狂狗腿地请她坐下,殷勤沏茶,“殿下,您是准备回来继承皇位的吗?”
他真的太想要一个能够干实事,又不发神经的代理尊上了。
郁岁没有这个打算,直接步入正题,“一十三洲刮起了一波谣言。”
岑疏狂适时装傻。
郁岁将留影石拿出来。
话语清晰极了。
——“剑尊竟然是魔?假的吧?”
——“这还能有假,这可是魔尊麾下第一猛将岑疏狂亲口所说!”
郁岁看向岑疏狂。
岑疏狂沉默两秒,忽然笑了,“原来我竟是第一猛将,嘿嘿……”
郁岁:“……”
他是怎么做到,不开口时笑容狂拽酷炫,一开口就是村头二傻子的?
在郁岁看智障的目光中。
岑疏狂立刻敛了笑意,认真说,“是我做的。”
郁岁:“给个理由。”
岑疏狂清清嗓子:“事情是这样的,我听闻魔主是裴剑尊的小徒弟,又与裴剑尊谈了场绝美师徒恋。”
“可惜,一十三洲修士实在太过死板,问天宗居然将您逐出了师门。”
郁岁纠正他,“是我们主动走的。”
岑疏狂点点头,“嗯嗯嗯,当然是咱们主动离开的!问天宗不配!”
郁岁:“……”
他真的好真情实感啊。
岑疏狂情感充沛,“属下在魔界听闻了这件事,便想着为您报仇。”
郁岁慢条斯理的接话:“为我报仇?”
言行举止,俨然是上位者的姿态。
岑疏狂:“是的呢。”
“听闻裴剑尊为了得到您,竟然不惜用下作手段,给您下蛊虫,属下听闻此事,实在气不过,便想着为您报仇。”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污蔑裴剑尊是魔。”
郁岁沉思片刻,盯着岑疏狂的眼神愈发深沉:“没有下次。”
岑疏狂连忙说是。
谎话,真真假假的一起来。
这,应当是糊弄过去了吧。
然而下一秒。
郁岁便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说实话。”
岑疏狂:“……”
李姑娘,你真的好会演戏啊。
他绞尽脑汁,最终在剑贴近脖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郁岁:“?”
魔界的魔,都如此脆弱吗?
岑疏狂跪在她身边,就差抱着她大腿,哭哭咧咧的说:“殿下,求求您别为难我了!”
“不久之前,剑尊才来找过我啊!”
“您看看我的脖子,就您剑指着的地方,我的伤才刚刚好哇!”
“呜呜呜呜……”
郁岁被他的哭声吓到,艰难找回声音,“他找你做什么?”
岑疏狂声泪俱下:“您身为魔主的消息传到一十三洲,他担心您身份暴露惹来非议,便主动自爆身份。”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特地威胁我去传这消息。”
这般话。
【系统生出不好预感:你信了?】
郁岁沉思:“信了。”
“逻辑很通顺。”
【系统:日!】
紧接着,它就收到了违规提醒。
系统又是一阵乱码。
郁岁在细节上求证,“剑尊是怎么威胁你的?”
岑疏狂:“下蛊虫。”
毕竟这种威胁方式,剑尊是有前科的。
郁岁唔了声:“真是万能手段。”
岑疏狂心中没底。
虽然这套说辞逻辑通顺,但到底是谎话,经不起推敲。
郁岁收了剑。
“不如你和我一起回丧葬阁吧。”
岑疏狂:“……不合适吧。”
郁岁:“哪里不合适?”
岑疏狂擦擦泪,羞涩说:“我怕剑尊见到我会喜极而泣。”
回头裴湮一进家门。
好家伙,麾下第一猛将居然就在家里。
这得是多么高兴的一件事啊!
郁岁冷静戳破他的幻想:“不可能的。”
岑疏狂最终以“魔主帮忙处理魔界政务”为条件,和郁岁去了一十三洲。
丧葬阁。
裴湮依旧呆在六楼看书,假装自己从未出去过。
了之呆在二楼。
望着陈邵九的长明灯,叹了口气。
抬手帮他擦拭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又温柔又恶心,“小九呀,今天阁主去了魔界,她特意看了你一眼,还送了你几朵菊花。”
长明灯的烛火跳动。
似是在回应他。
了之抿抿唇。
实在不知道再说什么了,站起身,“贫僧下次再来看你。”
甫一出门,就见到了郁岁。
了之:“阿弥陀佛。”
“阁主吓到贫僧了。”
郁岁:“抱歉。”
了之:“没关系。”
“……”
郁岁重新拾起思绪,她说:“大师,我现在有两个策略。”
“一个是说实话。”
“一个是度化别人。”
“您觉得应该选择哪个?”
她最近养成了一个遇事先问问了之的习惯,可能是因为了之身为佛子,天然有一层光环——求神拜佛向来让人心安。
了之沉默了。
他也是跟着郁岁去了魔界的,但为什么这两个计划,他都猜不到具体内容呢?
思索再三,祭出万能语句。
“阁主随心便好。”
郁岁说好。
“我选第二个,度化他人。”
她自我肯定道。
“做人,就是要有一种舍己为人的精神。”
了之崇拜看向郁岁:“阁主英明。”
郁岁:“大师愿意帮我吗?”
了之:“自然。”
“贫僧的使命就是度化众生。”
…
茶楼今天沸沸扬扬,全是在议论裴湮是否是魔这件事,因为本尊尚未回应,所以事情愈发扑朔迷离。
但多数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有人为裴湮说话。
“是魔又怎样?他没有保护一十三洲吗?没有保护我们吗?”
“倘若没有裴剑尊,一十三洲早就完了!”
附和的不在少数。
其中也有反对的声音,吵吵闹闹,仿若菜市场一般。
但也没有吵闹太过。
他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并不像与裴湮结仇。
如今邪魔未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而裴湮在囚山秘境又大放异彩,实在惊艳。
说白了,他们需要裴湮。
正在此时。
“众位可有认得我的?!”
楼上楼下的,都望了过去。
“这人谁啊?”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哎!”有人一拍桌子,“岑疏狂啊!”
“他是岑疏狂!我见过的!”
“魔尊麾下第一猛将!”
“什么!?他就是岑疏狂!?”
霎时间。
茶楼乱成了一锅粥,大多数都拔了剑。
修士厉声呵斥,“岑疏狂!你来做什么!”
岑疏狂闭了闭眼。
劝慰自己,丢人就丢人吧。
一切都是为了美好明天。
他睁开眼,扬声说:“没错,就是我,爷爷我就是岑疏狂!”
“日哦!也太嚣张了!”
“能不能揍他?”
“揍脸可以吗?”
岑疏狂闻言立刻说,“揍脸不行。”
郁岁二楼雅间望着他。
岑疏狂心想,拖延是没有用的,还是要尽快步入正题,早死早超生。
“不久之前,魔主降世。”
“不久之前,我做了件错事。”
听众:“???”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岑疏狂继续说:“我散播谣言,称剑尊是魔……”
话音未落,满座哗然。
大多数都在痛骂岑疏狂的。
岑疏狂无所谓。
甚至觉得这些人心理承受能力真不行。
单单是知道裴湮是魔就这种反应。
那要是知道裴湮是魔尊呢?
岂不是要吓死?
岑疏狂抬手压了压,“这件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魔主告诉我,若是想要真心忏悔,便要真心赎罪。”
他闭上眼,最终还是逃不掉社死命运。
“我此生谎话连篇,屡教不改。”
“常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所以——”
“我准备出家!”
最后几个字说的震耳欲聋。
细品之下,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不过也没人细品。
岑疏狂语速很快,“为了让魔主看到我的诚意,我特意请来佛子为我剃度,在诸位的见证下,出家!”
这剧情发展。
实在太过荒诞。
众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然后,佛子真的走到了台上,浑身散发着亮闪闪的金光,这可是一十三洲独有的金光,谁也无法冒充……
荒唐感达到了巅峰。
有人抽了自己一耳光。
“我是在做梦吗?”
友人连忙问,“疼吗?”
那人茫然,“我不知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离奇古怪的事情,竟连疼痛都感知不到。
友人说:“我来!”
她拉着那人的衣领,啪啪啪扇了两嘴巴子。
随后松手,喃喃说。
“一定是在做梦。”
“往常这样,他早就拔剑了,如何会乖乖让我打脸?”
虽然声音极低。
但他们都是修士,这点声还是听得到的。
那人忽然皱巴着脸蛋,双手捂脸,呜呜咽咽,“疼……”
友人连忙哄道:“没事啦没事啦。”
“我们还能看一场免费的剃度。”
她一抬头。
见佛子还没开始剃度,“你们真的要剃吗?”
了之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礼貌说,“岑施主,请吧。”
岑疏狂闭上眼,认命了。
他想到之前,宁不为剃度。
又想到后来,墨青剃度出家。
如今又自己也要不如后尘。
长发掉落在地的那一刻。
岑疏狂发出悲痛感叹:“佛子。”
“我是魔尊麾下第一猛将啊。”
千军难当的猛将。
宁不为是魔界新秀,天纵奇才。
墨青卧底一十三洲,事业出众。
直到他们都遇到了郁岁……
了之嗓音充满包容性:“往后会更辉煌的。”
岑疏狂落下一滴清泪。
“无所谓了。”
已经无所谓了。
头发一剃,六根清净。
岑疏狂说,“我无欲无求。”
了之趁机为郁岁拉徒弟,与岑疏狂传音入耳,“阁主最近自创了一套功法,修成即可飞升。”
“岑施主非常适合拜阁主为师。”
岑疏狂眼泪汪汪,“真的吗?”
他能以这种方式留在丧葬阁吗?
了之点头说,“是的呢。”
“练此神功,必先自宫。”
“岑施主六根清净,自然适合。”
岑疏狂顿时支棱起来,“不满大师,我又充满了对世俗的欲望。”
楼下进行着剃度。
郁岁坐在二楼,笑意盈盈,“师父不必再担忧谣言了。”
裴湮支着下巴。
看了几眼剃度现场,又将视线放在了郁岁身上,对上她的笑容,心跳忽而乱了节奏。
——他传播谣言,试图遭人唾弃,让郁岁同情,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计划没有问题。
只是他没有考虑郁岁的反应。
原来,她也会为他奔波。
裴湮似是无意的问:“若是岑疏狂不同意,岁岁要怎么办?”
郁岁眸色潋滟,她拿出了留影石,传出了一阵对话。
岑疏狂的话。
——“听闻裴剑尊为了得到您……干脆污蔑裴剑尊是魔。”
紧接着是郁岁的声音。
——“没有下次。”
这是刚刚在魔界的对话。
一旦公布。
裴湮是魔的谣言便不攻自破。
怪不得她在魔界与岑疏狂讲话时,刻意维持了上位者的形象。
原来如此。
裴湮喉结滚动,垂下眼,目光落在手腕的铃铛,似是吐出了火舌,要吞噬了他。
他将衣袖拉好。
平日里总是爱玩弄铃铛,如今却连看也不敢看。
“你若如此做,便会身陷囹圄。”
她没有剑尊名号加持。
身为魔主的谣言一旦传出,便是万劫不复。
郁岁嗓音软甜:“没关系啊。”
“只要师父好好的就行。”
好久。
她都没听到裴湮说话。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在看她。
郁岁被看的不好意思,摸了摸脸,“师父,我要去找一下岑疏狂。”
裴湮轻轻啊了声,“去吧。”
找岑疏狂。
无非是为了他再敲打岑疏狂,免得事情败露。
不知过了多久。
茶楼的人都快要走完了。
裴湮端起茶水喝了口。
涩涩的,不是很好喝。
可他却喝完了。
“裴剑尊的心,跳的好快。”
裴湮微微侧头。
了之笑了,“春心萌动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你们还是道侣。”
裴湮没有回话。
春心萌动。
他眼神含着几分冷意。
郁岁是来渡情劫的。
而他,也绝不可能动心。
了之又说,“裴剑尊要去看看医修吗?”
“您心跳维持一百二以上,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春意萌动往往是在一瞬间。”他认真分析,得出结论,“裴剑尊,这是有病啊。”
裴湮淡然起身。
了之捂住脸,“不可以打脸。”
“贫僧还要成亲。”
裴湮漠然路过他,声音浅淡,“本尊对情爱一事,毫无兴趣。”
了之:“……”
就是有病。
…
岑疏狂剃度之后,是要去灵禅寺的。
他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让李姑娘亲自送他。
哦不对。
不应该是李姑娘,是郁姑娘。
岑疏狂客套:“送到这里就行了。”
然后又立马保证,“您放心,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不会说。”
郁岁满意点头。
灵禅寺的住持在旁边微笑,慈祥极了,“这是郁施主的补偿吗?”
郁岁:“?”
住持讲的明白了点,“了之最近可好?”
郁岁懂了。
这是在说她用“三个和尚”换了一个佛子。
她假装没听懂。
“佛子,最近挺好的。”
住持说:“好?”
他冷笑,“也不说回来看看贫僧。”
郁岁沉默两秒,为了之正名,“大师昨天才回过的。”
住持冷哼,“今天呢?”
郁岁眼神飘忽。
住持也没为难她,客套问,“郁施主要来参观一下灵禅寺吗?”
郁岁望着寺庙。
“好。”
最近多灾多难的,上柱香,求求平安。
佛前虔诚许愿。
“佛祖在上,希望裴湮余生顺遂。”
然后捐了五万上品灵石。
住持微笑:“阁主,心诚则灵。”
“虽然不知道您许了什么愿望,但一定会实现的。”
郁岁:“借您吉言。”
与住持告别后,死活找不到回去的路。
系统忽然开口。
【系统:宿主小心!别出声!前方高能!】
郁岁虽然境界不高。
但法器很多,掩藏身形不在话下。
比任吟那个要厉害许多。
虽然系统平时不靠谱,但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听一听的。
她掩藏住身形,向前走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说话啊!”
郁岁了然。
这是情侣吵架啊。
……等等,不对啊。
这是灵禅寺,哪里来的情侣?
郁岁循着声音找过去。
然后。
她看到了宁不为。
对面是岑疏狂。
岑疏狂捂住宁不为的嘴巴,紧张说,“小点声,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宁不为挥开他的手,冷冷说,“不该说的?”
“有什么不该说的?”
“是不该说魔尊为了一个女人耍的我们团团转吗?”
“我看他早就不想做魔尊了,他巴不得为那女人只做个光风霁月的剑尊……”
郁岁愣住。
魔尊?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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