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迩安在坠月森林外围捡到了昏迷的江白。他运气好,没有被水流冲到森林中心,否则以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必定是凶多吉少。
二人一刻不停的赶回护城河,趁着若水之息尚未完全消散,用净瓶装了一瓶河水,又细细检查了河道附近,确定没有遗漏下什么线索之后,才一身疲惫的回到了驿站。
江白回去后立马修了一封密信,将水妖若水的事详细叙述了一遍,然后封上火漆,命人将信和净瓶一起百里加急送往了丹都。
他望着窗外明媚的日光,心底却笼罩着一层阴霾——倘若若水说的事是真的,那他们此次东行辰国恐怕不会太顺利了。
能轻而易举便杀了一国的护国精灵,可见对方手中一定是有比弱水还厉害的妖怪,只是不知道背后之人是哪方势力了。
但愿不是辰国吧……
他担忧了几日,还是没忍住去找了迩安,打算听听对方的想法,结果刚到门口就被她身边的侍女漫卷拦住了:“太子殿下请留步。我家公主的花藓病越来越严重了,现在……不太想见人。”
江白眉头一紧:“怎么更严重了,昨日不是敷了药吗?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还不去请大夫?”自他们从坠月森林回来,踏进辰国地界之后,迩安就染上了一种藓病,浑身都起了可怕的红斑,连脸上都是。
“太子恕罪,公主体质特殊,每回生病都是由漫舒医治的,从不假手他人。这事您也是知道的……”
“事关容貌你们怎么能由着公主胡来?让我进去看看。”
这种病一不小心就会留疤,虽然他知道迩安不是在乎容貌之人,可她毕竟是女子,容貌有损,对她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您也知道公主现在容貌不佳,怎能见人呢?”漫卷有些急道。
“我是她哥,又不是外人。”
“可是……”漫卷还在犹豫,屋里传出来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漫卷,让他进来吧。”
正主都发话了,漫卷自然也没理由拦着,只得开了门,等江白进去之后,又立马将门关上,生怕被别人窥见了屋中情形一般。
江白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
他站在门口,瞧见内屋里放下了厚重的帷帐,影影重重的青纱后显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猜测站着的那个应该就是负责迩安病情的侍女漫舒。
“迩安”躺在床上,咳了两声,开口道:“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有漫舒守着,没事的。倒是你,别没事就来看我,当心自己被传染了。”
江白皱了皱眉:“可是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要不还是请个大夫吧?漫舒虽说在国师身边待了两年,但到底还是不如专业的人在行。”
侍在床边的漫舒黑了黑脸——这太子殿下说话还真是直白呢,丝毫不避忌当事人。
她面无表情的开口:“漫舒才疏学浅,确实没弄懂公主是碰了坠月森林里的何物才生的藓。不过太子还请放心,这种花藓只要一直待在屋中不出门、不见风,饮食清淡,不出几日就会自行消散的。”
“迩安”也说道:“看吧,我都说没事了,你和使团先走吧,等我病好了就来追你们。”
江白一听这藓病是在坠月森林里染上的,也不敢再请大夫引人注意了,又听漫舒说养得好,旋即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让那几个老东西先走罢,我留下来陪你。”
“你和使团一起走吧,不必留下来等我。我这病有传染性,而且令人乏得很,你留下也陪我说不了话。况且有漫舒和暗卫在,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留下,日后赶路时还要平白吃苦。”
不知为何,江白总有种被自己妹妹嫌弃了的感觉。他倔强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的。你就安心养病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迩安”知道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多说。
江白看迩安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不再打扰她,默默出去了。
等江白走了之后,漫卷四处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之后,一溜烟的钻进房间,撩开了纱帐。那床上哪有什么迩安,只有用枕头被褥堆出来的一个人形。
漫卷紧张的问道:“漫舒姐姐,太子殿下没看出什么端倪吧?”
漫舒平静的摇摇头:“公主说得不错,太子果然心性单纯。”
言外之意就是没发现了。
漫卷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嘟囔道:“也不知道公主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连我们两个贴身侍女都不带,还要瞒着太子。”
“公主自有她的安排。”
“好吧……不过你刚才学公主的声音学得可真像,不愧是在公主身边待得最久的侍女,连我都差点以为公主回来了呢。”
漫舒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是啊,她是在公主身边待得最久的侍女,按理说应该是最了解公主的。可是很多时候,她根本不知道公主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驾!”偏僻小路上,迩安正紧握缰绳,纵马疾驰。她紧抿着唇,收起了在外人面前的慵懒淡然,神色严肃,隐隐还有点紧张。
十年了。
十年前寒家惨遭灭门,这十年间,迩安因种种原因,竟一次也没回过寒祁山。一开始困囿于暗楼,后来在战场上厮杀,最后两年又因江渊的忌惮蛰伏于丹都,只能通过雪宫了解寒祁山的现状。
雪宫脱胎于暗楼,是完全属于她的势力。
两年前她以攻打鹫周的名义带兵南下,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与一直追杀她的暗楼做个了断。
她亲手杀了步闫和他的亲信属下,接手暗楼,创立了以暗杀和搜集情报闻名的雪宫。
这两年她居丹都而知天下事,可唯独对寒祁山一无所知,只因她派去寒祁山的人在山脚下转转悠悠了半天,竟连山脉的入口都没找到。
寒祁山坐落于辰国边境,山势复杂,机关遍地,旁人确实不容易进入,所以这次出使辰国迩安特意请命跟了来,打算亲自回寒祁山一趟。
日头毒辣,炙烤着大地,路边一个人都没有,连野猫野狗都躲在了荫凉下,不肯出去觅食。
迩安却嫌太阳落得太快,马儿跑得太慢,即使汗如雨下也脚程不停。离乡十年,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恨不得在马背上插上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家去。
终于到了寒祁山,迩安翻身下马,举步间却有些踌躇。她暗嘲自己竟也会近乡情怯,深吸一口气,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往上走去。
十年未有人来过,疯长的野草已经封了路。
寒祁山险峻峭立,不熟悉此地的人一不注意就容易踩空掉下悬崖。不过这对迩安来说却不算障碍,她举步坚定的钻进了人高的草丛里,落脚不顿,原本与山连成一片的荒草林竟生生让她踏出了一条路来。
她对寒祁山实在太熟悉了。
【作者题外话】:花藓病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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