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两位侍郎自然是不肯承认曾贪污了修河坝的银子,更不曾给过周波银子,工部尚书赵叙大人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是据理力争,说那些都是污蔑之言,工部一心为天子办差,从不曾贪过官家半两银子,黄河的堤坝更是固若金汤,绝无偷工减料之事。

    直到三日后,朝廷收到奏报,开封一带黄河决口,百姓群起已有半月之余,当地官员欺上瞒下,不肯及时奏报,眼看乱民要攻破开封城了才上奏请求朝廷支援。

    太后娘娘震怒,当殿将工部尚书李叙等人下了大牢。

    早朝过后,太后娘娘召了左相及各部大臣商讨赈灾安民一事,令他们今日拿出章程来。

    众臣告退之后,太后娘娘疲倦地靠在榻上,以手抚额,沈秋意与王香之在一旁整理奏章,今日太后娘娘恐无心批阅,二人需捡了重要的折子出来。

    片刻之后,有通传太监进来禀报,“启禀娘娘,封统领求见。

    “宣。”

    “是。”

    又片刻,封义大步流星的走入殿内,“臣封义参见娘娘,”

    太后娘娘抬了抬手,“免礼吧!

    “谢娘娘。”

    “封统领有何事?”

    “臣为乱民一事而来。”

    “哦,说说看。”

    “百姓受灾,朝廷自当赈灾安抚,但也要派军镇压乱民,恩威并施,双管齐下,如此乱民才可更快平息。”

    “说的有理。”

    “臣向娘娘举荐一人,由他带军可平开封之乱。”

    “封统领要举荐谁?”

    “都城卫左卫将军顾叔霖。”

    沈秋意心中了然,封义与顾叔霖可谓交情匪浅,前有端午龙舟赛替顾叔霖求剑,这会儿又替顾叔霖说项,此番平乱必定成为顾叔霖升迁的功绩。

    太后娘娘思忖片刻,“就依封统领之见吧!将此事报给左相由他安排。”

    “是,臣遵旨。”

    待封义告退之后,赵运来上前道:“娘娘,奴才也有一事禀报。”

    “讲。”

    “是勤泰殿的总管太监一事,奴才为陛下选了御茶间的李又林,他为人可靠,又是宫中老人儿,但陛下不满意,说他已有人选,是陛下身边的小太监叫白镜林的,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太后娘娘如今哪有心思管永延帝,挥挥手道,“随他去吧!”

    “是。”

    沈秋意倒是没想到,永延帝竟让白镜林做他身边的总管太监,毕竟白镜林入宫时间尚短,又不是太后娘娘的亲信,此时,但凡太后娘娘有一分精力,便不会让永延帝胡来。

    入夜,长信宫灯火通明,左相与各部大臣将整理好的赈灾平乱折子连夜报与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拟旨加盖印玺,待明日早朝当殿宣旨。

    沈秋意下值已是亥时三刻,王香之已先走一步,此时,她独自一人走在回住所的路上,今晚乌云蔽月,手提的宫灯都暗淡了几分,她穿过宫巷,在走到住所附近的墙角时,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拉向左侧,沈秋意右手迅速将宫灯的挑杆倒拿,在撞上对方之际,挑杆顶上了对方的咽喉。

    在看清咫尺之人的面容时,沈秋意瞪他一眼,“卫副统领是闲的吗?”

    卫莫寒垂眸看了一眼抵在脖颈处的挑杆,放开了沈秋意,轻笑一声,“开个玩笑,别生气。”

    “找我何事?”

    “此地不宜谈话,你随我来。”

    卫莫寒将沈秋意带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他推开了一处偏殿的门当先走了进去,并对身后的沈秋意道:“进来吧。”

    偏殿内很干净,显然是常有人打扫,卫莫寒走到桌边又道:“过来坐。”

    沈秋意边走边问:“这是什么地方?”

    “曾是先帝玉妃的住所,玉妃失宠之后这里再无宫妃入住。”

    沈秋意坐到桌前,略带几分好奇的问:“听闻先帝对玉妃曾宠极一时,她为何失宠啊?”

    卫莫寒笑道:“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哪知道?这宫里恐怕只有太后娘娘知道为何了。”

    沈秋意再好奇也断不能拿此事去问太后娘娘的,“我给你的药,你可交给陛下了?”

    “给了,还替你去看了白镜林,他只是皮肉伤,已无大碍。”

    “多谢。”

    “杀害周波的凶手可找到了?”

    沈秋意哼笑一声,“如今这种情形,谁还管一个杀太监的凶手?”

    卫莫寒叹口气,“凶手可以不管,但工部尚书李叙要管。”

    “哦?”

    “不瞒你,李叙是我们的人。”

    沈秋意了然,工部尚书李叙是皇族一党啊,“这就难办了,太后娘娘不会轻饶了他的。”

    “所以凶手一定要找,贪污案一定要查清,只要证明李叙未贪污修筑河坝的银子,那他也只是御下不力,有失察之过。”

    沈秋意点点头,“想法到是不错,但太后娘娘既然拿住了他的痛处,他贪与未贪已经不重要了,太后娘娘已经先下手为强,开始铲除异己了。”她朝卫莫寒勾了勾手,低声道:“哎,左相大人有一房小妾是他从一个戏班子里买来的,那个戏班的班主与追杀周波的高利贷相熟,还有那间赌坊,是孙家暗中的产业,你说巧不巧?”

    “你什么意思?”

    “一看你就没混过江湖,这明显是一局仙人跳啊,我猜啊,高利贷与赌坊联手让周百立欠下了巨额银子,又指使他找周波要钱还债,周波是孤儿,家中只有这一个叔父,自然不能不管,于是他便敲了工部左侍郎赵免的竹杠,一次不够又敲一次。”

    “所以是赵免派人杀了周波?”

    “不一定哦。”沈秋意道:“赵免一介侍郎怎么有能力在别院安插人手行凶?事后竟还留下了一把工部库里的匕首,这是想自我暴露吗?”

    “凶手是故意引着往工部查。”

    “嗯,凶手似乎想将火引到工部,你说他是谁的人?”

    “……太后娘娘的人。”

    “左相大人设局,孙家做推手,引出工部贪银一事,李叙保不住了。”沈秋意叹道:“此局只怕在半个月前左相大人他们知晓黄河决口时就设下了,黄河决口可以说是天灾,但是河坝偷工减料致百姓家园被毁便是人祸了。”

    “你是说左相他们早就知晓黄河决口却瞒而不报?”

    “我只是猜测,并无实据。”

    “呵,瞒而不报至百姓群起便不是人祸了吗?”

    “在上位者眼中权力比一隅百姓重要的多,你该比我更懂。”

    卫莫寒无奈的一笑,“是啊,我懂。”

    “这一局你们输了,李叙保不住了,工部尚书之位恐怕也保不住了,今日封义举荐了顾叔霖去开封平乱,待顾叔霖凯旋归来,拱卫皇城的都城卫也难保了,兵部尚书武宁侯投向太后娘娘之后,你们还有几分筹码?”

    卫莫寒沉默片刻才道:“顾叔霖或许与封义结盟,但武宁候未必会投向太后娘娘。”

    沈秋意莞尔,“同你提个醒而已,陛下年幼,你们还需早做打算。”

    卫莫寒盯着沈秋意,似乎想看进她心里。

    “看我作甚?”

    “你……是真心要为陛下做事吗?”

    “……”沈秋意这便有些不高兴了,卫莫寒竟敢质疑她的人品,“我答应的事定会做到,不过,容我提醒卫副统领,我只答应了陛下,与你也只是合作。”

    “你别误会,我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你知道陛下是太后娘娘控制的傀儡皇帝,而我们要保的是楚家江山……”

    沈秋意轻笑一声,“你们要保的是楚家江山而非陛下,陛下并不是你们满意的皇帝,待必要时可将其舍去另立明主,是不是?”

    “是。”

    沈秋意叹道:“陛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所以,不管是太后娘娘的事,还是陛下的事,我都不希望你过多参与。”

    “怕我被牵连吗?”

    “是。”

    沈秋意心中有几分不解,“卫副统领对于我的人身安全似乎格外关注。”

    “你明白就好。”

    “……”

    待沈秋意回到住处已是子时将过,她走到窗前,铺好纸张,思忖一番提笔落字,待写满一张,晾好收起才去洗漱就寝。

    第二日,沈秋意一早出宫去了炊饼巷,她将夜里写好的纸张交给了风四娘,“千面书生可在京中?”

    “在,只是不知在哪出寻花问柳。”

    “让他照着武宁侯的笔迹将此誊写于信稿上。”

    “好,我今日便去找他。”

    “告诉他,若写差了一笔,我定会找他算账。”

    风四娘噗呲笑道:“好,姑娘放心。”

    “写好之后装于信封,以蜡封存,盖上武宁侯的印章,设法找到岳定郡王的线人,想个法子让那线人“偷偷”将此信截获。”

    风四娘微微皱眉,“竟要如此大费周章?”

    “哼,卫莫寒不是不信武宁侯会投靠太后娘娘吗,我偏要将此事做实。”

    “……武宁候的印章怕是不好找。”

    沈秋意哼笑一声,“还有海阁拿不到的东西?”

    “我明白了,定给姑娘取来。”

    “嗯,我会看着武宁侯沦为两派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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