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寺是出了名的景色优美,翠绿掩映,皇家寺庙的白玉栏杆和金色房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领头的男人头戴四合帽,身穿墨色广寒圆领袍衣,面如冠玉,身形高大,阔步而来,行动随意,却自带威仪。
楚徽冬手指一缩,猛地掐住了自个儿的手心,自手心处传来的丝丝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
楚徽冬愣愣的瞧着男人走近,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紧,耳如擂鼓,直到玛瑙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袖边,这才意识到自己傻站着在此刻显得有些突兀。
她眸光一愣,猝然和男人投过来的目光相对,眼眸竟是控制不住的涌上了湿意,当初在火光之间瞧见的竟不是幻境吗?
他是谁?
“皇叔。”祁萧恭敬的声音自一旁传来。
男人神色冷淡,微微抬眉,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两人,随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楚徽冬听见了祁萧的话,心中一动,皇叔?
大祁如今的皇室,能被三皇子称得上皇叔的,只有一位,大祁定海神针,北定王祁云鹤。
北定王祁云鹤虽年仅双十,可关于他的传说即便是闺阁女儿亦是听了不少。
当朝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亲母虽一介农女,但奈何有天人之姿,在犹如吃人的后宫中长宠不衰却未诞下皇子,直到在先帝驾崩前诞下皇子,避免了殉葬的下场,日后也有了仪仗。
祁云鹤年幼时就天资聪颖,甚至不知何时民间开始涌现十五皇子乃真龙天子的传言。
没有强大母家的支持,却有着当朝皇帝的忌讳,当时可见祁云鹤母子处境之艰难。
年仅十二岁的祁云鹤自请边疆守卫,将母妃留在帝都。
这一守就是七年,这七年间他不光击退边境肆虐的部落,更是一击将日渐强大野心勃勃的北狄打回了荒漠之中,为大祁谋下太平。
功高盖主说的就是他,就在所有人都在瞧着这位先皇的幺子是不是要取皇兄而代之的时候,他竟是双手奉上军符,随即消失在众人视线里,到如今已经是三年。
他竟是出现在这里,但前世在这个时候她并未在此处瞧见。
想必是当时忙着和祁萧说话,脚步较快,并不如今日这般磨蹭,几人恰巧就错过了吧。
“冬儿?”祁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楚徽冬眉间不着痕迹微蹙,她掩去眼底的茫然和思索,垂眸瞧见了祁萧走过来的黑靴,心中思绪繁杂,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露出了心底的厌恶,她往后退了退,这才说道:“三皇子唤臣女为楚徽冬就好。”
祁萧眸光一凌,眼底带着审视瞧着眼前垂眸疏远的楚家女,难道是被她发现了兰儿的事情?
他年幼时第一次见楚徽冬,长相精致性子娇贵,明明他才是皇子,但却为了活命反而是要讨好一个娇蛮的臣子之女。
兰儿是他的表妹,家境并未因为他的母妃而改善很多,相比于娇贵的楚徽冬,兰儿的处境更像是和他一样的艰难。
楚徽冬和他那些皇兄皇弟都是一样的人,有丝毫的不满意就摆出一张高傲的脸色,如此的招人厌恶。
他直起身子,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淡:“冬儿心情竟是如此不好,本皇子都不知该如何办了。”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那身影明显是朝着北定王离开的地方去的。
楚徽冬嘴角轻轻一勾,泥人都有三分脾气,何况是原本就不喜欢自己的祁萧。
即便是再掩饰,在她的几次可以冷淡下,也会显露几分不耐烦,甚至是厌恶的情绪。
前世是她瞎了眼,满心满意的都是他,却没能瞧见他对自己的厌恶和排斥。
玉泉寺很大,楚徽冬扶着玛瑙的手走了一会儿,就脚底发软,双腿都微微的颤抖了起来,还没能走到她的住处。
此刻正是走到一处偏僻地,不似前院儿的华贵和精美,此处的景致倒是多了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美。
满池的荷花含苞待放,青松满山,山风吹过,只听松涛阵阵。
她的衣袖也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皓白的手腕露出些许,在日光下白的晃眼。
如此娇弱的人儿比这满池的荷花更为艳丽动人。
楚徽冬自瞧见了祁萧之后压抑在心间的烦闷,竟是随着这场风消散了几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也缓和起来,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走罢。”
她却是未瞧见不远处的一座高塔间,有两人坐于三楼的临窗边正在手谈。
执黑子的男人眉目冷峻的从荷花池边收回视线,将一子落于棋盘上,一瞬间原本散落不成气势的黑子犹如苍龙,直指白子老巢。
执白子的思空圣僧大惊,随即畅然一笑,将白子一粒一粒拾回棋篓子里。
“几年不见,王爷气势依旧。”
眸光从门口立着的三皇子身上略过,随即微微颔首,姿态闲适的退走。
只等着寺庙里开饭的时候,楚徽冬双脚酸软,都不能落地。
方才离开后就不见的祁萧此刻才出现,不知为何,神色瞧着有些憔悴。
“都怪本皇子,忘记冬儿身子娇嫩,那里走过这样远的路呢。”
楚徽冬此刻双脚红肿的连鞋子都不能穿,自是不能方便见人,祁萧立在门外,隔着门帘说道。
不用和祁萧见面,楚徽冬乐得清闲,眼不见为净,瞧着小心放在软和的床褥上肿大了许多的脚,心中却很是开心。
接下来的两日都不用和祁萧见面了,甚至回家,祁萧都怕是不能送她了。
毕竟如今的三皇子可是有官职在身的,需日日上朝做事。
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三皇子殿下不必自责,这是我自个儿身子骨不争气,那里能怪得了您呢。”
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接着说道:“只是三皇子说要带我去逛一逛庙会和吃素斋的事情,我怕是不能去了。”
祁萧闻言一愣,剑眉慢慢的蹙起,自今日见面,他总觉得楚徽冬对他很是冷淡。
有种让他失控的感觉,显然这种感觉并不好。
楚家,百年豪门,与国同长,每一代嫡长都很出色,而他如今自是需要楚家的支持,他咽下眼底的厌恶与烦闷。
“冬儿何须说这些,你这脚是动不得了,今儿就歇息在寺庙里吧,本皇子今晚也在这寺庙里陪着,你别怕。”
楚徽冬眉目清冷,漫不经心的玩着手腕上的镯子,说道:“我何德何能能让三皇子殿下耽搁政务呢,殿下心善担忧我害怕,我感激不尽,可若是因此而耽搁殿下政务,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话说到此处,祁萧也不能再做停留,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眼角却出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处。
他方才被楚徽冬几番的拒绝,早已不耐烦。
此刻瞧见了那沧兰,更是不想停留,他随口说道:“那我留两个侍从在你身边,你自个儿小心。”
“不必了,娘亲早就给我找了几个好手,就不麻烦三皇子了。”
祁萧一听此话,心中怒火更甚,竟是一句话未说,径直离开。
楚家女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凉她一凉,过不了几日她就会眼巴巴的上前来求和,而他就像是手持鱼竿的钓鱼人,钓住了楚家的宝贝,楚家的支持不就是犹如囊中物?
楚徽冬懒得管,其实她的脚瞧着吓人,用药水泡过,玛瑙细细的揉捏了一晚后,第二日脚就恢复如初了。
她在东宫里被关了几年,如今最是耐不住性子,一大清早起床,瞧见了僧尼洒扫就连连让玛瑙收拾收拾,几人打算出门玩耍。
今儿可是圣泉寺的庙会,定是很热闹,上一辈子她怕祁萧耽搁政务,昨儿吃完了斋饭就回了家。
即便是带着碍事儿的帽帏,亦是不能阻碍楚徽冬四处瞧着的视线。
其实即便是被熟人瞧见了,也定是看不出此刻一身月白色暗绣荷花长比甲,带着同色系帽帏,手中捏着糖葫芦串和小兔子糖人儿,从脚步上都能看出兴奋的女子竟是大祁最为端仪规矩的楚大姑娘。
但显然逃不过远处坐在茶楼上手中端着一杯茶水的祁云鹤的眼眸。
少女腰肢纤细,帽帏虽遮挡住了面容,但一娉一动间,却透露出风流仪态。
倒是比昨儿见到的时候灵动了不少。
祁云鹤停顿的时间较长,自是引起了对面男人的好奇。
“哟,虽瞧不清面容,就凭着这身姿就一定不是个无盐女。”大祁当朝大理寺少卿魏吉此刻姿态闲适的说道。
祁云鹤不置可否,长得确实是灵秀动人,只可惜竟瞧上了他那个野心勃勃,却又狼心狗肺的皇侄儿。
魏吉狡黠的眼眸一转,继续问道:“表哥,姨母如今颐养天年最是舒坦不过,最为忧心的可就是你的终身大事了。”
堂堂北定王竟直到如今尚未婚配,这其中到底是不能成婚,还是不愿意成婚,或许两者兼有吧。
魏吉心中叹了口气,皇帝心胸到底是算不上宽大,而他的表哥却又是最为出色的那个。
当初在姨母的资助下,他和几个哥哥一路科考,入了官场又在表哥的暗中支持下平步青云,如今已是朝中新贵了,时光冉冉,已经初见表哥布局。
祁云鹤懒得搭理表弟的伤春悲秋,眸光转往窗外,那抹倩影亦是走远了不少。
即便是娶妻,楚家女的家世背景就是个阻碍,实权家族,更是招人忌讳。
突然,那倩影似乎是瞧见了什么,竟是横着人流走去,还好她周围有几个好手和健硕的婆子,才不让她被人流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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