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极其讲究规矩和派头,经帮中老人一番掐算,大当家接任仪式的吉时定在了县主受封仪式的后几日。
天大地大,自然皇帝老子的事最大。
江澜儿难以推脱只好入乡随俗,首肯了他们的安排。
不到几日,漕帮风云变幻,人心浮动亟需安定。
目前帮中的大小事务暂由原本就是老管的李恒代理,江澜儿便让他放言出去:
“帮中弟子,曾被迫与江旭为伍但未作恶之人,只罚香板便不再追究;其他有伙同江旭行扒灰盗拢等恶行的,一律用先帝爷御赐的盘龙棍正法处死;若还有刺头闹事的,一并处理。”
此话一出,帮中人心大定。各堂口主事与诸多弟子都赞言新任大当家明理晓事,必然能带领漕帮兴盛昌隆。
欲攘外,先安内。
现在,江澜儿每日的生活便是照顾江老爷子和肃清府中的流毒,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东院的仆人。
江府已经被江澜儿来了个大清洗加大换血。大管家由吴氏换成了赵三娘,另又让赵三娘的儿子赵小旺做了管事,跟着学习。
此刻,已是东院管事的小桃正站在廊檐下,瞪着台阶下站立的众人训斥着。
她右手拽着衣角,有些紧张得声音打颤:“将谢婆子、马三这些人,按在院子里打。”指了指空地,“对,就这里。打一百大板,其他人不许走,就在这看着!”
听到“一百个板子”,谢婆子趴在板凳上直接晕了过去,随后又被小厮用水泼醒。
“湿打!”小厮们听到小桃的命令,知道这是下了死命令,立刻将受刑诸人都泼湿,举起板子就打了下去。
“一!”
“二!”
……
旁观的下人们听着那持续不断的板子打在肉身上的闷声,像是也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吓得胆战心惊,大气更不敢出一个。
杀鸡儆猴,不过而已。
小桃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顾自地回了屋,见自家小姐正靠在躺椅上翻阅漕帮的《漕帮纪事》和《切口秘本》看。
江澜儿也发现了她,旋即一笑:“怎么了?还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不,小姐是最好的小姐,才不残忍呢!如果你和老爷没胜过他们,如今死的就是咱们了,这不叫残忍,这叫小姐常说的……”小桃想了会,“以暴制暴!”
“嗯,不错,是个明辨是非的主儿。”江澜儿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桃只是看到血有些害怕。小姐,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小桃紧紧盯着自家小姐看个不停。
江澜儿也被看得不好意思,反问道:“变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变得好。”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呢?”
“我喜欢以前的小姐。”小桃顿了顿,咽了咽口水,“也喜欢现在的小姐。喜欢开朗的小姐,喜欢有勇有谋的小姐,都喜欢。”
“好,谢谢我的好小桃。那我们就做一对好姐妹,以后我要给你备份丰厚的嫁妆,把你许配给小旺,或者是其他人。你一定要选一个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江澜儿一字一顿地说道。
兴许是勾起了往事,令她想起了曾经无疾而终的大学恋情。先因为对方的颜值就答应了在一起,可最后却被劈腿了,可笑的是前男友倒打一耙还说都是她的错,因为她不体贴。
看来,有趣可爱的灵魂比好看的皮囊更为可贵。
“讨厌,小姐又捉弄人家。”小桃羞得脸颊通红。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少女声音:“禀小姐,老爷请了晏大人过去。”
江澜儿仔细一看发现是江老爷子房中的人,就是那面相老实的小丫鬟。她内心也明白,现在下人们都知道江府换了新主子,自然讨巧的人会络绎不绝。这是人之本性,也没有什么可瞧不起的。
“哦?听到是什么事了吗?”
“婢子没听,不知。”
江澜儿顿时觉得此人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岁数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
那丫鬟朗声答道:“婢子小翠,今年十四。俺们全家都是从北方逃难来的,只剩下俺和奶奶了。俺进了府,奶奶在给尼姑庵做事。”
“可读过书?”江澜儿见此妮子比小桃还小却逻辑清晰,回答声音也响亮,顿觉是个可造之才。
小翠答道:“上过几年村塾,后来鞑子来了把先生杀了就没读过了。”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像是在讲日常生活琐事一般,情绪也如同“早上吃了包子,中午要吃米饭”一样稀松平常。
江澜儿也是经历过几次战争数次生死的人,她自认为做不到像小翠一样的心态。思考了一会,方才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区别:她可以随时从炮火连天的战场回到发达国家的繁华都市,可小翠无法选择她的生活……
旋即下了决定,她望着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鬟说道:“以后你就叫小满吧,跟着我一起读书。”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小满立马跪下来磕头。
江澜儿一把将小满扶了起来,故意板着脸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自称婢子,更不许跪!”
她又看向小桃:“你也是!听到没有?”
“好!”两位东院小丫鬟齐声答道,相视一笑。
江澜儿常觉得自己心态过于老沉,正好有这一大一小的妮子在这闹着,也好一起做个伴。
忽听外面有人报道:“晏大人到。”
江澜儿觉得晏行一身白袍白得刺眼,散发出一种冷冽无情的气质,如同本人一样讨厌。
“江澜儿,为师问你,可知‘有容德乃大’”?
“学生不晓得,只明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既然你还承认是我的学生,也懂圣人之言,立刻撤去此刑场。”
听小桃说前几日晏行回了趟晏家祖宅,昨夜才归。这个人一来就给自己找茬,还是一个圣母,江澜儿在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本来她还想向晏行道谢替自己进献秘方的事,可如今瞧他这态度,就把感谢的话都咽了回去。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撇嘴道:“晏大人,既然你如此关心他人,为何对北边的事既不上书也不启奏呢?那些饿死的黎民百姓不更值你们当官的关心吗?”
在旁围观的小桃等人不敢插话,又听到自家小姐适才发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都僵在半空中。
虽说江澜儿即将成为江州县主,可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对晏大人指着鼻子骂吧。
现场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晏行和江澜儿的呼吸声。
江澜儿本以为晏行听到自己的话会恼或者怼回来,随后把她批驳得一文不值。然而晏行只是漠然地留下一句“等你受封完后照常上课”,便拂袖而去。
众人的脖子都梗着望向他们,见晏大人一走,立马又恢复如初:打板子的打板子,挨板子的挨板子。
“原来只是来嘱咐我上学的。”江澜儿内心犯起嘀咕,也觉得这打板子的声音有些刺耳,便带着两个丫鬟换了身衣服出府放风。
-
江州城去往漕帮码头的路上,一辆马车疾驰着。
“儿啊,我们终于可以离开江州城了。”
“娘,儿子、儿子恨!”
“你恨又能如何?大小姐好心地放我们走了,就该说到做到!”吴氏轻轻捏了下江玉郎的手,然后使了个眼色看向了马车外。
江玉郎也立刻明白了他娘的意思,闭上了嘴。
没过多久,到了目的地,吴氏扶着身体未愈的儿子下了车。
上午,江澜儿答应了吴氏的安排,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当即派小毛子护送他们母子乘船离开江州城,前提是必须得到毒药的信息。
小毛子在脑海里回忆着大小姐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表情复杂地望向那艘船。
三人上了船,见船夫没有上来,吴氏好奇地询问:“小哥,就你送我们吗?”
他严肃道:“大小姐说此事不能让李老管知道,恐对你们不利,便让小的偷偷地送你们出城。”
吴氏哪认得小毛子是谁,只当作是普通的漕帮弟子,“好,有劳小哥了,一出城妾身就把毒药的事情告诉小哥。”
小毛子“嗯”了一声。
漕帮弟子基本上都会引绳划船,小毛子的船划得又平又稳,很快就到了江州城运河的边界。
午后烈日悬空高照,此时两岸的居民都躲在屋里,停靠在岸边的船也寥寥无几。
太热了。
吴氏有些晕船直犯恶心,趴在船边呕吐。江玉郎却独自坐在船舱里,也不去关心他母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儿啊?替娘拿些茶水来。”
江玉郎不耐烦地看了眼四周,冲外面喊去:“这船上哪有茶,娘你忍忍吧!”
兴许是身体被去势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像公鸭嗓,刺得人耳朵疼。
吴氏又向小毛子求助,“小哥,还有多久到?妾身身子骨要受不住了……”
小毛子瞥了眼她,“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吴氏又哇哇地吐了起来。
见此地人烟稀少,周围都是树林,极为隐蔽,小毛子将船停靠在一处废弃的渡口上。
“到了,二位。”
吴氏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看了眼四周。
小毛子不紧不慢地指了下远处,“树林的后面有条小路可以穿到大路上,大小姐给你们准备了干粮和银子供你们路上使用。”
吴氏此时的头像是一碗被晃碎的豆腐脑,晕晕乎乎地点了下头,准备接过包袱。
小毛子一把将包裹收了回来,“二奶奶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哦哦,妾身头太晕了。”她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等儿子下了船再接着说道:“是江老爷常喝的人参酒。”
小毛子想起了大小姐说的话,“如果她说的是什么少见的东西,则一定是假话。”
传闻大当家习武多年,常喝人参酒养生。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有劳小……”
刹那间,小毛子先刺死了吴氏,接着又把吓晕过去的江玉郎也解决掉,随后把两个尸体装到麻袋扔进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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