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是尤恬大学期间认识的一位数学院师兄。
两人在一场校辩论会上狭路相逢,恰好抽到同一个辩题的正反持方。
如果说尤恬当时参赛是为了积累写作素材,那宋峥这种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兴致缺缺的人,就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浪费时间和人唇枪舌战打比赛了。
后来熟悉起来她才知道,宋峥的确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就是毒舌得人尽皆知,所以被他们班的人一致起哄摁着报了名,哪成想,真就天赋异禀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了半决赛。
再后来,尤恬进一步了解到,宋峥整个就一变态级学霸,本科三年都是数学系第一。
当大家都以为他是奔着保研去时,他又不按常理出牌,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名额,选择跨考经济学研究生,最终还以专业第一通过了复试。
其实说起来,宋峥这人其他方面都挺好,但嘴上不饶人还不自知,再加上多少有些天之骄子的自命不凡,已经到了一开口就容易让人想掐死他的程度。
以至于她无数次被气得恨不能拖着对方同归于尽时,都会心生感慨。
——这人能平安长这么大,得多亏我国健全的法律制度。
但眼下,因为有求于人,尤恬决定不论宋峥说什么都把它当个屁放了。
她点开语音,捏着嗓子假笑:“宋峥哥哥,你看这些题,像不像我们大学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光?”
所谓美好时光,特指宋峥拿着数学题和她拿着抽象空泛的文学概念互相羞辱对方的日子。
这次那边久久没有回复。
就在尤恬猜测对方是没看见还是被她那句“哥哥”恶寒到保持沉默时,屏幕亮了起来。
几张图片加载出来把屏幕占得满满当当,总耗时二十来分钟,除去书写的时间,几乎是看完题就开始作答的节奏。
原来这就是数学系跨经济学系的大佬做题。
尤恬喜滋滋地拿出本子准备誊答案,不料一条文字消息随之而来。
【。】:s大就在你隔壁省,这么怀念那段时光怎么不来找我。
【。】:也没见你平时想起过我。
【。】:小没良心。
尤恬噎了噎,捧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回什么。
她和宋峥之间长期处于一种互怼状态,上面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看起来总有些奇怪。
好在他似乎只是开个玩笑,没等她想好怎么回,便撤回了后面两条消息,率先打破尴尬:来感受一下学神气息,省得这种题解三道你还能错一道。
“学神”是以前尤恬常用来调侃宋峥的戏称,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水平的脑子,已经不是“学霸”俩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正常的说话风格。
尤恬飞快地在输入框里敲下两行字。
【不甜吗】:不,你错了。
【不甜吗】:就连那三道也不是我能解的。
【。】:……高估你了,对不起。
熟悉的对话模式回来了,尤恬无端松了口气,选中刚刚被她刻意忽略的那行“s大就在你隔壁省”的文字,点击引用,就着那条消息回了过去。
【不甜吗】:a市也在你隔壁,你怎么不来(握拳jpg)
发完她就点开大图,开始勤勤恳恳地搬运答案。
等她看到宋峥的最新也是最后一条回复,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前不久拿了a大投行的offer,很快就会去了。
自从代课睡觉被抓包以后,尤恬的心情就很沉重。
在收到了三千字检讨大礼包和一份她根本不可能解出来的试题后,这种沉重明显加剧了。
和赵心悦商量出继续若无其事去上课的结果后,这份沉重在瞬间飙升到顶峰。
尤恬原本以为自己会怀揣上坟的心情去上这门课,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
有宋峥做后援,她简直无所畏惧。
就这样,尤恬心情多云转晴,蹦跶着窜进了陆景同授课的教室。
这次她去得算早,教室后排还剩了些空位,上次的史迪仔还是在老地方,见是她,热络地招了招手,尤恬笑笑,摇了摇头。
思索两秒,她果断走向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厚重的窗帘稍微一挡,基本就与世隔绝了。
史迪仔下意识往后转身,目瞪口呆地看她拿出一副耳塞,再从包里取出一台轻薄笔记本打开,最后她又拉着窗帘横卡在面前那张桌子和前面的椅背缝里,做完这一切,她探出头,轻声问:“能看见吗?”
史迪仔摆了摆手,满脸都写着震惊。
窗帘居然还能这么用,一看就没少摸鱼。
尤恬放下心来,比个“ok”的手势。
她带电脑一是为了赶稿,二是为了防止自己又睡过去——哪怕睡过去,下课前也得醒来。
她想过了,如果下课后去陆景同办公室交作业,少不得会被他问两句解题思路,要是答不上来,说不定收获的可就不止十道题了。
饶是她脸皮厚,也不可能回回让宋峥帮她做题。
再说……尤恬条件反射地摁了摁胳膊,总觉得肌肉还残留着书写时的紧绷和酸软。
所以,她得一下课就把这份作业交到陆景同手上,然后溜之大吉,绝不给他留下半点儿刁难人的余地。
陆景同进教室时,拖延症晚期的尤恬正准备戴上耳塞写稿。
因为教室瞬间的安静,她从窗帘一角探过脑袋看了看,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虽然从这几次接触来看,对方本就喜怒不形于色,情绪也让人难以捉摸,但,她就是感觉不对劲儿。
大抵是因为写作的关系,尤恬对周遭的人事物观察会比常人细致,有时回过神,就连她自己也会感到惊讶。
譬如陆景同,他不开心时,眼尾会微微向下压,周身散发的气压也比平时低。
脸色细看的话,其实也不是很好。
在他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尤恬飞快地缩回了脖子。
两只耳塞到底被她放回了盒子,方便她随时观察课堂动向,另一方面,全程她敲键盘也敲得格外小心,加上软膜的作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起码今天这两节课,尤恬决定做只安静的鹌鹑。
好不容易捱到课间休息,尤恬暂时松懈下来,起身去了趟厕所。
厕所在另一头走廊的拐角处,她擦干手出来,并没急着回去,上百人的阶梯教室,待久了实在有些闷。
想了想,她下楼到大厅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苏打水,顺便换换气。
转身时,尤恬被人撞了下肩膀,对方仓促道个歉,和不少踩点上课的学生一起匆匆忙忙往楼上跑。
尤恬皱了皱鼻尖,不想和人挤,绕到了另一边僻静的楼道,拎着瓶子不紧不慢上到三楼时,兀地顿住了脚。
“所以,”熟悉的好听男声落入耳廓,没什么温度,“您想让我把这辈子都搭进去?”
风里送来淡淡的烟味儿,尤恬犹豫了下,从楼道拐角探出了脑袋。
正好瞧见陆景同捻灭烟头,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呵。”恰逢预备铃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似是失了耐性,挂断电话往教室走。
尤恬忙缩回墙后,愣了好几秒,才紧随着进了教室。
她的感觉是对的,他好像,真的心情不太好。
只是站上讲台,依然是那个让人觉得遥不可及的陆教授,神情看不出丝毫端倪。
仿佛窥探了别人的秘密,尤恬尽量不去想太多,长出口气,看陆景同几眼,注意力又渐渐移到了电脑屏幕上。
在这样需要高度耗费精力的环境中写稿,时间的流逝快得像是开了倍速。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尤恬把窗帘拨到一边,然后反手捏了捏僵硬的肩颈,盯着讲台前方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也许是感受到了无形的低气压,这次上去问题的人明显要少很多,两三分钟后,陆景同拿起课本往门口走。
尤恬抓起桌上的习题纸就往阶梯下跑,跑到一半猛地刹住脚,又折回去拿检讨,等她走出教室,陆景同已经快到楼梯口了。
见状,尤恬生怕截不住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挤开人群跑过去。
——结果用力太猛,没能及时刹住脚。
拍在陆景同肩上的那一掌变成强大的推力,正准备下楼梯的人毫无防备,脚底一空,随后就是一声闷哼。
刹那间,周围上楼的下楼的、从走廊上路过的所有人,齐齐愣怔在原地,连同空气都有微秒的凝滞。
然后,人群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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