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用再去上课,接下来好一段时间,尤恬都没见着陆景同。
倒是碰见过两回陆知遥,说陆景同最近除了上课,不在a市的时间居多,所以她过来帮忙遛咕噜。
那就很难碰上面了,尤恬有些焉巴巴的。
陆知遥只知道他们是邻居,不晓得她假装陆景同学生这一茬,话里话外笑吟吟地试探:“你跟景同关系挺好的吧,我都没想到他会把钥匙交给邻居,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尤恬心里默默补充,钥匙交给我是因为以为我是他学生,还顺带想拿咕噜吓吓我。
但后半句她就不是很理解了,什么叫做“而且还是女孩子”。
思考三秒,尤恬小心翼翼地问:“陆老师是性别歧视吗?”
陆知遥被她问得一愣,“噗嗤”笑了:“怎么可能,不过……”
似是有不太愉快的回忆,陆知遥笑意淡了些,没再说下去,冲她眨眨眼,巧妙地反问:“你不就是女孩子吗?”
这话实在模棱两可得有些暧昧。
带着纸片人在书里谈过无数场恋爱的尤恬不由得想,陆景同是不是,私下跟他姐姐,表达过对她的好感之类的。
嘻嘻,哈哈哈。
尤恬好心情地弯起嘴角,就听陆知遥说:“虽然他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
“……”尤恬笑不出来了。
不,你看不出来!
但凡他对我有丁点儿想法,都不至于连课都不让我去上。
尤恬在心底呐喊,脸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礼貌地跟陆知遥道别,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买了一堆日用品和零食,顺道解决了晚饭,一回家,瘫到了沙发上。
一边的手机震了下。
尤恬打开看了眼,是编辑的催稿消息:怎么最近才交这么点儿!明天我就要看到你日万!!
【不甜吗】: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催稿机器人】:你手总不可能又伤了吧?
【不甜吗】:不是的。
【催稿机器人】:那就好。
【不甜吗】:我的灵感制造机没了,我又双叒叕卡文了。
【催稿机器人】:……你说人在哪儿,我给你绑过去。
如果可以,她也想知道人在哪儿。
尤恬万分惆怅地拆了一包青柠味薯片,选择性过滤掉编辑的狂轰滥炸,一边仓鼠啃食一边点开朋友圈。
黎清有句话说得没错,全职之后,她的社交圈的确窄了很多。
倒不是说隔绝了人际交往,只是近两年不太认识新的人了,也懒得费力气经营一段关系。
在交友这方面,尤恬相信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许如星,比如宋峥,又比如中学时代的死党,大家即便忙起来很久不联系,再见面也丝毫不会觉得尴尬。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观点,一打开朋友圈,就看见了许如星最新的动态:拍了个大学校园剧,顺带翻了下相册,不知道小姐妹们有没有想我。
配图是毕业离开学校前,宿舍几人一起拍的写真。
即便现在就住在大学里,出门就能看到校道上青春洋溢的一张张脸,可尤恬看到照片里的绿茵球场和熟悉的面孔,竟只是更真切地感受到,往日不可追。
那是别人的校园,不是她们的了。
尤恬抽纸擦了擦手指,难得煽情评论:“呜呜,想你想你真的好想你!”
发完她就翻下沙发洗漱去了。
换好睡衣出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眼,许如星居然没有回复。
她点开对话框兴师问罪。
【不甜吗】:你不感动吗!为什么不回我!
【星星】:……又犯病了?
【不甜吗】:你没有心。
许如星懒得打哑谜,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去:“你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
尤恬嘎吱咬了块薯片,篡改了歌词曲不成调地哼:“该配合我演出的你却视而不见。”
许如星翻了个白眼:“人话不难学,不信你说句试试。”
“行吧,既然你确实还没看见,我就勉强——”尤恬重新点进朋友圈,翻到留下的那句评论,截了图正准备发过去,突然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再定睛一看,尤恬麻了:“完蛋,要死了。”
许如星也彻底懵逼了,沉默一秒,当即决定放弃无效沟通:“你组织好语言再来跟我汇报。”
语音中断了,但尤恬是真的要死了。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给许如星的评论!
会出现在陆景同的动态下面……
难怪评论的时候觉得页面闪了一下。
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结果也不知道是微信抽风了还是她自己眼花跳行了!!
啊啊啊不管,微信程序员出!来!挨!打!!!
“啪叽”一声,手机被她扔得老远。
又尴尬得扑在沙发上摁着抱枕捶了一通之后,尤恬坐了起来。
从加上好友之后就没见陆景同更过朋友圈,她刚晃眼看到备注就尬得原地去世了,根本没敢仔细看动态内容。
她慢吞吞地打开朋友圈往下滑了滑,找到许如星上方那条动态,把手机举得老远,只一眼,便心慌地一巴掌盖住了整块屏幕。
没眼看。
半天过去。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设,尤恬遮挡屏幕的手一点点往下挪,那条动态的全貌随之呈现出来。
内容转发自一个学术型公众号,尤恬点进去看了看,都是诸如均线结构洛氏霍克结构和什么形态这类专有名词,相应地配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理论图,她扫了两眼就火速退出了。
【陆】:缠论解读可以参考这里。
只有这么一句话,显然是转给他列表里学生看的。
尤恬有些走神,手一松,大半个屏幕没了遮挡,画风诡异的评论冒出来——
【不甜吗】:呜呜,想你想你真的好想你!
尤恬瞳孔地震了一下。
大抵是视觉冲击太大,她一直当机的脑子突然转过来了,伸手就要毁尸灭迹。
毕竟陆景同不是时刻住在手机里的人,也许压根儿就没看见这条评论。
她原想删评,一不注意连点两下,页面自动刷新了,等她再往下扒拉时,动态不见了。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以置信地把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又颤巍巍地点进陆景同的主页看了一遍,尤恬这才确信——
陆景同不仅看见了,他还删了。
因为那条辣眼睛的留言,陆景同把动态整、个、删、了。
算了,全世界晚安。
都是假的,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在做梦。
一直到临睡,尤恬都没再看一眼手机。
第二天,睡醒后的尤恬做的第一件事,是翻看手机相册。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揉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确认了无数遍,手机里那张截图都还在。
是谁说睡一觉起来什么事儿都能解决的。
都是骗!人!的!
大脑仿佛开启了自我麻痹机制,一整个上午,尤恬先里里外外做了一遍家务,就连搬过来才挂的新窗帘都拆下来扔洗衣机了。
眼看实在没事做了。
她试探地打开电脑坐了会儿,原本因为和陆景同闹不愉快,卡卡停停的稿子逐渐有了手感。
一口气埋头写下来,眨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尤恬一上午没怎么闲,直到点了外卖才喘上口气。
眼看又要不可控制地想起些什么,她赶紧捞过平板点开了最近追的一部综艺。
节目里嘻嘻哈哈的声音充斥了空荡的房间,主持人和嘉宾接连抛梗,卖力地讨好观众。
尤恬认命地叹口气,关掉了满室喧嚷。
逃避确实很快乐,但解决不了问题。
一想到她以后难免会和陆景同碰面,也总不能一直假装无事发生。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通知她外卖到了。
挂断电话没多久,门铃声响了起来,尤恬接过外卖道谢,不经意扫过外卖小哥的瞬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可能这就是宅家久了,看谁都觉得似曾相识。
吃过午饭,尤恬收拾了外卖盒子,连同上午打扫出来的垃圾一起放门口,准备下次出门时扔。
前脚刚把袋子规规矩矩地立在门边,头顶覆下一道阴影,
停留的时间很短,或许只是001秒的顿足,而后掠过她,径直走向对门。
尤恬倏地直起身:“陆老师——”
被叫到的人没应声,兀自拿出钥匙开门,她立马反应过来,脆声道,“陆景同。”
高大的身影顿了顿,转向她。
陆景同语气很淡:“什么事?”
尤恬没注意到他神色间的疲惫,眼珠子一转,指了指他身后:“我能进去说吗?”
默了默,陆景同侧过身,让出一条道。
身后的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尤恬深吸口气,刚鼓足勇气转过身,陆景同已经换好鞋,擦着她肩膀进了卧室。
卧室门咔哒关上了。
过了会儿,门内隐约传来冲洗的水声。
尤恬:“……”
招呼也没打一声,是真的很不拿她当外人。
她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陆景同已经快两天没合过眼了。
飞到h市,短暂地停留一天,又赶回来上课。
上楼看到门边弯着腰的那团身影时,他其实还有些恍惚。
然后她叫住他,声音一如既往,好似永远带着不知忧愁的天真与清甜。
一把将人从无尽黑暗拽回烟火弥漫的人间。
洗完澡,陆景同随便套了件t恤和休闲卫裤走出卧室,一边拿了干净的毛巾擦头发。
客厅挨着沙发的地毯上,咕噜四仰八叉地打盹,尤恬正在给它顺毛,听到响动,条件反射般抬起头。
然后,秀气的眉头拧了拧。
陆景同抿唇,静静等她开口。
“对不起,之前我不该装学生骗你,”她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接着说:“但陆景同,你这样是不对的。”
“?”
“你不要每次都随便让人进家门,而且还把人独自留在客厅,这样很危险。”
义正言辞得好像不是她主动要求进门的一样。
话一说完,显然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及时打了个补丁:“当然,我除外,虽然我不是你学生了但还是邻居,你可以放心。”
陆景同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意味深长道:“放心,对谁?”
他一字一顿地问:“对在别人朋友圈底下,留一些——”他停顿半秒,仿佛在思考措辞,“不当言论,的人?”
尤恬一愣,脸颊开始发烫,她慌忙摆手:“啊不是不是,这个误会有点儿大,事情是这样……”
半干的发丝凝气细小的水珠,滴落至锁骨,又很快一路下滑至领口,湿漉漉的,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陆景同没等她说完,抬脚准备去卫生间吹干头发。
刚一调头,尤恬以为他懒得听自己狡辩,起身的同时,低头解锁手机,翻出和许如星的聊天记录:“不信你看,那本来是给我闺蜜——”
一着急,没注意咕噜歪七扭八伸出来的腿,脚底狠狠一绊,尤恬消声的同时,失去了重心。
仿佛教学楼里的场景重现,她下意识伸手,拽住了目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唯一的救命稻草——大活人陆景同。
陆景同毫无防备,察觉到不对转过身,甚至都来不及作何反应,就被她这么一扑一拽,一阵天旋地转,彻底沦为肉垫。
尤恬懵逼一瞬,当即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这种戏剧性的场景怎么会真实地发生在她身上!!
没有电视里演的拥抱旋转,也没有深情对视,她只怔愣一秒,便扑腾着要爬起来,却不知是碰到哪里,耳边传来男人轻微的抽气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尤恬从他身上屁滚尿流地挪到一边,人还没爬起来,大门的锁孔忽然转动起来,“嘎吱”一声。
门开了。
陆知遥牵着沈嘉柯,一大一小,瞪圆了眼。
混乱中,陆景同衣服半掀,腹部隐约可见漂亮匀称的肌肉线条,尤恬长发披散神情慌张,也没好到哪儿去。
场面十分刺激。
还是沈嘉柯先开的口:“小舅舅,漂亮姐姐。”
陆知遥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他的眼睛背过身,压低声纠正:“叫小舅妈。”
顿了顿,又迟疑道:“我就过来拿个东西,要不,你俩继续?”
尤恬:“……”
陆景同:“……”
尤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
女孩子从耳根到脸颊烧成一片,白皙的皮肤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陆景同眼看着她手忙脚乱站起来,然后在陆知遥面前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般——
郑重地鞠了一躬。
陆知遥没忍住笑:“多大点儿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姐姐都理解,啊。”
尤恬脸更红了,佯装淡定:“不是您想的那样,没、没不好意思。”
结果窜出门的时候,身体僵硬,走路同手同脚,一摇一摆的,像笨拙的小企鹅。
陆景同暗自好笑摇头,一双桃花眼里隐约生出零星笑意。
像石子投入湖心,一圈圈在墨黑色的瞳孔里温柔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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