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尤恬睡到日上三竿,从一阵颇具动感的节奏里醒来。
要不是天花板上没有五光十色的吊灯,她都怀疑自己喝断片睡在了酒吧。
尤恬伸了个懒腰,又抱着被子滚了两圈,才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一眼找到噪音的源头——
许如星不知几时换上了她的运动装,正跟着平板里的视频拉伸蹦跳。
“我叫了早餐,你自己微波炉热一下。”听到动静,许如星头也没抬。
尤恬打了个呵欠,下意识就往厨房走,路过客厅时,忽然被许如星叫住:“你等等。”
“干嘛?”尤恬迟疑地顿住脚。
许如星一个鲤鱼打挺从瑜伽垫上弹起来,走到尤恬面前,把她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你起来还没照过镜子吧?”
“……什么意思?”
许如星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昨晚听着有些人鬼哭狼嚎的摇篮曲入眠,体验感很好。”
尤恬脑子还处于开机状态,认真地和许如星打商量:“不如,你拣点儿我能听懂的说?”
许如星翻了个白眼:“你哭了大半宿,现在眼底俩黑眼圈比眼珠子还大。”
但尤恬的关注点并不在于黑眼圈。
她拧着眉头看向许如星:“我为什么要哭大半宿?”
“别那个眼神看我啊,又不是我弄的。”许如星果断撇清关系,末了,没忍住好奇:“不过我也很想知道,你哭那么惨干嘛,他占你便宜了?”
尤恬缓慢加载了会儿,前一晚的事大致浮现在脑海,才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她老老实实地摇头:“你不如说是因为他坚决不肯占我便宜,听起来还更合……”
“理”字没说完,尤恬像被人无意中戳中要害,卡住了。
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记忆倒带至前一晚,她自以为清醒地和陆景同对峙的场景。
——我不想。
在陆景同说出这三个字以后,尤恬其实愣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把上下语境串联起来。
“但、但我年纪还不大,结婚有点儿早。”
“但如果你想——”
“我不想。”
结合上下文,尤恬被酒精麻/痹过的脑子对以上对话做出了史诗级理解——
她觉得陆景同实在是太体恤她,太为她着想了,所以宁愿克制自己委屈自己,也不要她难办。
她大为感动,更加坚定了要嫁给他的决心,当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用说了,我懂。”
说完,迈开脚往大门走。
陆景同半眯起眼,眼睁睁看着她极力想走直线证明自己没醉,结果却在酒精的作用下,迈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快到玄关时,尤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一会儿,就等这么一小会儿。”
陆景同:“?”
尤恬打了个酒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道:“我回家偷户口本去,很快,很快就回来。”
“……”
两人相对无言,半晌,陆景同眉梢一挑,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字:怎么还不走。
“要不,咱俩一起?”尤恬眨巴眨巴眼,瞳孔里倒映出陆景同无动于衷的一张脸,无视道:“反正……嗝……都是要见家长的。”
陆景同默了默,迈开长腿,走向玄关,而后,径直越过尤恬,微一躬身,握上了门把手。
下一秒,门开了。
喝醉的人思维总是异于常人的跳脱,好比眼下,上一刻还沉浸在自己脑补出的苦情戏码里的尤恬,这一秒忽然心领神会了陆景同的意思。
——他就差做个“请”的手势,再把“滚”字刻在脸上了。
尤恬眼圈一红,委屈顿时从四面八方涌上心头,紧跟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情绪说变就变,毫无征兆。
陆景同什么风云诡谲没见过,偏偏眼前这种局面不是他擅长应付的,饶是他,也茫然了一瞬。
“我写过这、这种,知道你不想我难办才推开我……别担心,我爸妈很好哄的……”尤恬继续自顾自地搭戏台。
倒是点醒了陆景同,让他瞬间神智归位。
——跟一个喝醉了酒还不忘自带剧本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陆景同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飞快摁了几个数字,按下最后一键前,他动作一顿,拇指虚虚悬在屏幕上方。
尤恬吸了吸鼻子不明所以,陆景同掀起眼皮,晃了晃手机,最后确认道:“你是想让物业的人来请,还是自己走。”
请?
原来他是想让她滚蛋……!
仿佛被人扼住了,尤恬打了个嗝,沉浸式自我感动戛然而止。
她前脚懵懵懂懂地走到门边,后脚门板就被毫不留情地怼上了。
门外,高阳和anda早没了影,走廊里一片寂静,身后那声“砰”的巨响,也就格外清脆。
尤恬悲从中来,觉得胸腔某处就跟寒冬腊月里的冰棱似的,脆得一碰就掉了一地冰碴子。
再然后,她悲愤抬手,猛地按下让许如星吓得差点儿想报警的门铃。
回想完前一晚发生的种种,尤恬只有两个想法:想死,想快点死。
起码从社会层面而言,她走得很安详。
高阳也是一玩世不恭的主,因为陆景同的关系认识了徐杨,俩纨绔子弟相逢恨晚,投机得像穿了一条裤子。
因此,“假正经背着兄弟窝藏女人”的谣言,经过高阳一番添油加醋,很快传到了徐杨耳朵里。
正巧,公司上市的事儿忙得七七八八了,徐杨得了空,一听说这事儿,转头就贱兮兮地和当事人八卦。
陆景同懒得理他,直接掐了电话,徐杨也不恼,乐颠颠地从h市飞到了a市。
要说藏女人这种事儿,放寻常男人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这人是陆景同。
用他和高阳常用来打趣的一句话说就是,千年王八万年龟,也见不着陆教授开荤。
徐杨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然后在陆景同家门前碰了一鼻子灰——不知是真没在还是不待见他,门铃都快给他摁烂了,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徐杨边跟高阳吐槽,边噼里啪啦发了一长串消息骚扰失联的陆景同,这才不情不愿地准备打道回府。
没成想,大概是看在他为了取笑兄弟不辞辛劳赶过来的份上,老天爷眷顾了他一把——
就在他伸手去按电梯的前一秒,咔哒一声,陆景同家对面那扇门开了。
徐杨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和尤恬四目相对的瞬间,耳畔回荡起高阳那句:那姑娘是他邻居也是他学生,但住一起影响不好,才特意让她搬到家对面的,懂?
而徐杨不知道,陆景同的原话是:她住我对面,来上过课,除此之外不熟,少想些有的没的。
卧槽。
卧槽卧槽。
徐杨转过弯来,可不就是他邻居么?餐厅那次,几人明明见过的!
他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亲嫂子般,大踏步走上去,不见外地套近乎:“哎呀,都是一家人,你说你上次瞒着我干啥?”
尤恬眨巴眨巴眼,疑惑地看了看左眼写“八”右眼写着“卦”的大高个。
过了两秒。
尤恬张了张嘴,一个“啊”字悠长地在嘴边打了个转。
巧妙地传达出“你谁”的潜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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