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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上就开始紧张,他紧张时候的动作居然和我一模一样,眨眼的频率比平时高,手上做无意识的节拍。强行扯出一点微笑,让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的样子,紧张时候小动作真多,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你别紧张呀。”
“我每次开演唱会会避开你们省,我怕我会忍不住,就像刚才看见你一样,你长得很像他,尤其是鼻子,嘴巴,还有下巴,你知道多么克制才没有抱紧你。”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我手就在衣兜里。
他的睫毛像被打湿的芦苇,我也好想抱着他。
“我小时候家里从来不看春晚之类的大型家庭联欢节目,初中买你的海报,他第一次和我发脾气,撕了我手上的海报,病的时候痴痴的叫我小夜子,出自生命的本能又跟杜鹃啼血一样,我爸这一生都是克制的,除了面对你,原来你们都是克制的。”
我忽然想让他们变回孩子,在面对想要见的人,顾及被激动的忐忑代替,张开幼小的胳膊,不顾一切飞奔过去。
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的,我担心我父亲的感受,我怕他见到梁夜太激动直接休克。
他对着窗户在整理自己的发型,练习微笑,甚至调整呼吸声,一遍又一遍,结果依然手足无措。
“兰夜,我老了,不一样了。”
“他也老了,一直都一样。”
不自觉加快脚步,我只能小跑才能跟上他。
到了门口他顿住,微微张口费力呼吸,我握紧他颤抖的手,另一手帮他打开门,我爸还未清醒,他垫着脚尖,不发出一点声音移动,他看着我父亲面庞好久,这是我在任何人眼中从未见过的深情,像海的旋涡轻而易举席卷一切。
我们都沉默着,听我爸微弱的呼吸声,他垫着脚又朝外面跑去,我赶紧关上门追出去,他靠在楼道上满脸狰狞哭着,像是困兽的垂死挣扎。
看见我过来他问道:“怎么会这么瘦,他怎么会这么瘦。”
“在做化疗。”
护士给我打电话说我爸醒了,我回到病房梁夜并没有跟上来。
“你去哪儿了?”后面几个字我爸没有发出来,是我看见他的嘴型猜测的。
“回去睡了一觉。”
“兰夜,我的身体可能熬不过去,你要和你妈的钱分开,她忍不住补贴你舅舅,还有……”
“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舅舅家而已,我可不会补贴他们。”他虚弱又欣慰笑了笑,我从他的笑容里看到解脱,交代我的事情后他就可以安心离开,也许死亡对他来说才是生活,放下所有全副武装,也不用被夜夜折磨。
“你说人有来生吗?”
“不知道。”我笑的比哭还难看。
“要是有来生我还会遇见小夜子吗?我就远远看他一眼就好了,我好想看看他……”
他痴迷望着门口,眼神是经常看我的满足、宠溺。
我转头梁夜已经推门进来,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两个人的眼睛,一个是梁朝伟,他的眼睛充满人间所有沧桑,轻轻一瞥就看见其中荡气回肠的故事。梁夜是少年的太阳,任凭世事变迁、风起云涌,他似乎从未变过,清澈、光耀。
他依然是初次见到长风悸动的少年。
外面的树叶随风摇摆,为风而生。
我起身给梁夜腾开地方,他已经不像刚才在楼道般憔悴,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就是脸被冻得通红,我猜他大底用冰冷的凉水抹去哭过的痕迹。
床上的男人只是笑着,温柔缱绻,他费力想要抬起右手,梁夜坐下握住他的手,他不断用拇指摩挲梁夜的手背,又轻轻抬起他们的手,梁夜又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他狠狠吮吸梁夜手的味道,他每个没有成功的动作梁夜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以为阎王要带走他所以出现幻觉,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做心中极其想做的事。
我不想破坏他们之间温存的气氛没有大喊一声:这不是梦,这就是梁夜。此时此刻能喘气的物种尴尬的只有我。
所幸护士进来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家属让一下,要换药了。”
梁夜转过头看她的眼神竟然嗔怪起来,他本来就好看,这样委屈的表情怪让人心疼的。
护士的声音提高几分又碍于医院小声喊道:“梁夜,真的是梁夜,啊,梁夜,我喜欢你,我妈也喜欢你……”
伴随护士的声音,我爸的表情变得僵硬,他的眼睛像受伤看见狼的小鹿一样惊恐,又忍住不住看梁夜的背影,他的心电图剧烈变化,瘪瘦的脸上嵌着泪水。
护士立马按他床头的按钮,医生赶来迅速围住他,梁夜在拥挤下不得已向后退,猝不及防间他的手一把扯住梁夜的手,死不瞑目一样盯着梁夜。
“求求你,一定要没事,我求你了。”梁夜另一只手也匆忙抓他的手,几乎泣不成声说道。
梁夜是被医生推出来的,推搡中我不小心碰到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比另一个人的心电图还快。
“你放心,见到你,他才舍不得死。”
我试图减轻他的压力,可是他抬起头来看我眼神根本不对焦。
二十分钟后医生出来看了梁夜一眼对我说:“以后不要让病人有这么大压力,家属也不要过于劳累。”
进去的时候,他的手保持梁夜离开时候的样子,手心攥着的不是另一个人的手而是空气,梁夜把自己的手顺着空隙放进去,那两只手现在连空气也挤不进去。
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眼梁夜,梁夜又转头看我,我知道他的眼神向梁夜传递某种消息,但是我接收不到具体内容,梁夜对我说道:“我在这边照顾他,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我以为自己像一个闪亮的电灯泡,打扰他们久别重逢的约会,当我来到酒店的镜子前,发现我僵尸一样的黑眼圈一鸣惊人。
被子没有盖直接趴在酒店的床上睡着了,从他来杭州这几天我没有睡一次,当他睡着的时候我办理住院手续,给我妈和外婆扯谎,忙完所有在他床位的椅子上小憩一会儿,以为不累,可连揭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睡醒手机上一条短信:睡醒打我电话——梁夜。
从我给他电话不到十分钟,他给我整整一桌子食物。
“我打电话给助理,她给你准备的,我想通知你一件事情,我们和好了,现在能够阻止我们的只有你,所以你的态度很重要。”
“现在能阻止你们的不是我,是法律,你现在专业一点叫小三。”
“那他就是那个渣男喽。”
“是,如果上法庭,那我爸要净身出户的。”
“我养他喽。”
“你们聊了什么,怎么就和好了。”
“一句话也没说,他的嗓子说不了话。”
仅凭声音,原来梁夜这么神采奕奕富有生气,不是那个冰冷,抑郁的少年在电视上唱着撕心裂肺的歌,底下哭成一片。
“我可以答应了,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那是我大学的时候,有次逃课让舍友帮我代课,她本有约,为了我推掉,因为我长得很像梁夜,她坚定我们之间一定有种缘分,如果我见到梁夜一定帮她问那把旧吉他。
梁夜有一个关于旧吉他的采访,主持人梁夜:为什么现在不写让人听了想恋爱的歌。他说:很久以前呢,别人送我一把吉他,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把琴,它的面板,琴轴、音色所有都非常完美,就是那把琴写下以前那些歌,后来和别人吵架我把琴砸了,上天对我的惩罚就是再也写不出惬意轻松的歌儿。
“小夜,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偶像说关于吉他的故事。”
“上帝之琴?”
“你要是见到梁夜帮我问下有没有那把琴。”
“你为什么要纠结那把琴,这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
毕业后我和她视频,她已经不是青年背着画板蹦蹦跳跳,她平和告诉我她考过招教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了。
她在没有当老师之前只卖出去一幅画,那幅画是我偷偷买的。
“所以你为什么要砸掉那把对你很重要的琴以至于写不出歌。”我问道。
“那把琴根本就不重要,早期的歌甜得发腻是因为我当时正在和你爸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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