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裕和殿内。

    “陛下,奴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是安泰王身边自小跟着的太监。

    刚开始跟着安泰王时还是个年轻的太监,因为做事利索被挑走一起去侍奉年幼的安泰王,安泰王夺得皇位后,成了这皇宫中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全皇宫的太监头子。

    作为皇上的安泰王听到这句话后,脑袋微偏,看向走到他跟前,俯身跪下的老太监,这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忠心的奴才,是好几次遇险都舍命相救的真正事事为他想的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安泰王的声音不再像平常一般中气十足、带着些狂躁,反而此时的声音略带沙哑,竟有些令人难以察觉的温柔。

    老太监跪在地上,脑袋垂着,十分恭敬,听到如今的皇上的话后,双手向前交叠,磕头道:“奴才是惠安师太挑来侍奉陛下的。”

    安泰王听了这话后,眼里明显的不可思议怎么也掩盖不住,惠安师太怎会派人来照顾他?惠安师太派人照顾他又与他的身世有何关系?

    老太监保持着姿势,继续说道:“当年奴才的父亲在黑赌坊里嗜赌,欠了许多钱,为此还要将奴才的母亲卖去青楼,母亲跑去佑安皇寺祈求佛祖,惠安师太听见了母亲的心愿,发善帮了奴才一家。

    您当时过于年幼,惠安师太十分担心您在宫中遇险,在挑选人时后发现奴才恰巧刚被送进宫中,便找了奴才。”

    老太监的声音有些苍老,音调不高却十分有力量。

    安泰王在龙椅上挪了挪,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起了身。

    “你且告诉朕,惠安师太与朕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陛下,您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吗?惠安师太才是您的亲生母亲啊”老太监双手微微颤抖,声音竟带着些哽咽。

    安泰王盯着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双眼瞪大,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就这么站着,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老太监抬头瞧了一眼安泰王,继续说道:“陛下,已是如此了,还是保着条性命要紧啊。”

    老太监说完后,安泰王没有接话,就这么静默了半刻。

    随后安泰王一个箭步走到老太监身边,俯下身抓住他的肩膀,呲着牙,眼球瞪大了几乎掉出眼眶,抓着老太监的手上青筋十分明显,

    仿佛没有听到老太监的建议一般,高声激动地说道:“所以朕是父皇的儿子!朕是父皇的儿子是不是?!是不是?!”

    老太监看着安泰王因极度绝望想要抓住一点点希望而失去理智,表情痛苦地摇摇头。

    “你说话啊!告诉朕是不是?!”安泰王急不可耐地晃着老太监。

    老太监低下头,低声说道:“不是惠安师太是您的亲生母亲,先衡南王也是您的亲生父亲”

    安泰王听到这句话后,愣住了,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仿佛没站稳一般往后跌了两步,老太监急忙起身去扶他。

    安泰王甩开老太监的搀扶,眼神木讷:“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朕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老太监表情痛苦地点点头,安泰王突然暴怒,瞪着老太监,猛地一推,吼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敢造谣皇室血脉之说!朕是被堂堂正正养在宫里的皇子!如若是这般,惠安师太怎可能还能在佑安皇寺清修?!”

    老太监被推得摔在地上,头上的帽子歪了,脸上欲哭无泪的表情,整个人狼狈不堪:“陛下,顺乾帝爱惜惠安师太啊”

    安泰王再次愣住了,身上的龙袍早已不整齐,鬓发也有些许根散落下,他没有再看着老太监,转过身看着自己的龙椅,呆滞地静默着,一步步缓缓走过去。

    怎么说也是夺得皇位的人,话说到这里安泰王哪里还不明白。

    他的生母是前衡南王送去的婢女是假,顺乾帝为了皇室颜面将他养在宫中是真,惠安师太自请去皇寺清修为大裕祈福是假,与王爷私通被废是真。

    所以这就是父皇从小对朕没有舐犊之情的原因吗?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父皇要将皇位传给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屁孩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泰王想着想着就笑了,笑着笑着涕泪横流。

    安泰王看这龙椅,看着这金碧辉煌的裕和大殿。

    这一切,辛辛苦苦,机关算尽得来的,原本他以为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料却本来就不属于他。

    如今这一切也该没有了吧,只是,凭什么,衡南王他何德何能可以坐上这皇位?他有什么名分?

    安泰王心中悲痛突然转为了不甘与愤怒。

    安泰王转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老太监,说道:“朕非顺乾帝之子,衡南王他是吗?”安泰王脸上面无表情,仔细却可瞧见眼眶边有着突起的青筋。

    老太监恢复了跪立姿势,低下头,道:“陛下,衡南王是您的兄长啊,是先衡南王嫡子,幼帝已去,这皇位按规矩”

    “放屁!”老太监话还未说完,安泰王扬起手重重给他扇了一巴掌,老太监被打得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险些晕过去。

    “朕还是惠安师太的儿子,他算什么东西?”安泰王在殿内吼道。

    吼完了便又安静了,吼是没有用的,发怒也是没有用的,果真是这些年机关算尽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吗。

    “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简直是阴险小人!算计朕,让朕夺皇位,又从朕手中夺走!他名正言顺?!朕不可能让他如意!”

    “微臣参见皇上!”

    这一声厚实的声音打破了安泰王的怒吼。

    “滚!谁让你们进来的!”安泰王一边怒骂着,一边用力一甩手,转过身,看到杜玄峄站在那,弯着腰拱手行礼。

    安泰王立刻镇静了下来,眯着眼看着他说:“你怎么进来的?并没有通报,朕也并未传你。”

    杜玄峄就那么立着,没有言语。安泰王盯着他,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般的静默令安泰王心中不安加剧了:“朕的禁军近卫呢?御前侍卫呢?!来人!”

    就这么喊了许多声,并没有人理会他,倏忽间,安泰王顿时反应了过来,对着杜玄峄,问道:

    “你做了什么?!你要干什么?!”此时的安泰王早已没了皇帝的气势,眼底里全是无法掩盖住的惊慌。

    杜玄峄仍然一副恭敬的模样,拱着手,微微欠身,道:“微臣来助陛下留住性命。”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未等杜玄峄说话,又道,“留住性命?怎么留?!”

    “臣请陛下拟旨,禅位于衡南王,迎衡南军入城。”杜玄峄依旧是面无表情,以毫无波澜的语气说出令安泰王崩溃的话。

    “呵,呵呵呵呵……朕瞧你是疯了,拟旨?凭什么?朕宁愿将皇位给塞北王!”

    杜玄峄听了这句话后,慢慢走向前。

    安泰王见他向前,防备地往后退了两步。

    杜玄峄以最恭敬的姿态说道:“陛下不用自己拟旨,王府尹和中书省群臣都在外头候着,就像往常一样,陛下交给他们就行了。”

    安泰王半张着嘴,嘴唇上下微微动着,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禁军统领权在杜崇锡手上,现在多半已是在衡南王手中了,禁军近卫被王国农和杜玄峄控制着。

    这皇帝像极了当年的傀儡幼帝,四面受制,惟有乖乖听话。

    安泰王就这么任由着杜玄峄走到御案前,取出一张卷起的黄色布帛缓缓展开。

    这时,杜玄峄抬头看了一眼安泰王,道:

    “哟,陛下请恕罪,微臣忘了陛下还站着了。”提高音量对着殿外道,“来人!还不进来侍奉陛下?”

    话音刚落,本还倒在地上,口鼻被扇出血的老太监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走到安泰王身边,想要搀扶他。

    这时,殿外的王国农等中书省一派众臣走了进来,个个如同杜玄峄一般姿态恭敬,仿佛对着的还是他们愿意效忠的主子。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了,不过两个时辰,顺泰帝颁发罪己诏,禅位于自己的嫡兄长衡南王,迎衡南王入裕安城。

    朝堂上朝堂下一片哗然,任谁都已做好了杜崇锡战败,衡南军攻破裕安城防守,谁知竟是这般结尾。

    佑安皇寺内。

    文亦清披着那件素色长披风,身上依旧是一身素色,一根素簪簪在发髻里,发髻简单却精致,黄雎盘发的手艺是极好的。

    文亦清已经不需要再躲避什么了,她走出自己的小内院,穿过佑安皇寺的长廊,闻着香火味,任寒风吹过脸颊。

    尽管在寺内生活简陋,文亦清仍然是肤如凝脂,只是因着饮食素淡,脸上没有多少血色。

    文亦清是顺着每次幼帝回去的路走的,攥着披风的半露的手指骨节发红,微微颤抖,天是冷的,但文亦清的手却不是因为天冷而颤抖。

    穿过一片矮树丛,转两个弯,一个小院露了出来,这个院子比文亦清的小院还要小许多,挨着的是寺后山最偏僻的一角,矮树丛将小屋后边包着一圈。

    虽是看起来简陋,也格外冷清,但院内十分干净,看着便知道有人时常打扫收拾。

    文亦清转头扫视着四周,瞧见了几小棵柿子树在小屋的旁侧,是了,那应该便是幼帝来找她玩时时常提起的柿子树。

    文亦清走近那丛小柿子树,看到已是光秃秃的树枝干上有着用利器刻出来的小字画。

    那是孩子的画,画得是小兔子,幼稚得可爱,字迹歪歪扭扭,但每一笔都十分认真,上面写着“白雨”,估计是这兔子的名字吧。

    文亦清看着竟笑出了声,幼帝,真是个可爱有趣的孩子。

    这么想着,文亦清的笑颜逐渐消失了,所以这么好的孩子为何要遭遇这般,幼帝,也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啊。

    文亦清转过身看向那房门紧闭的小屋,这一刻,文亦清竟觉得十分熟悉,过去的八个月里,她不就是这般吗?

    无法走出房门,看不到新鲜的面孔,每天面对的都是自己的那间小屋,文亦清的内心充满了灭门时的悲伤,能不能出门,倒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幼帝是个天性烂漫的孩子,他是如何忍受着这份寂寞的呢?

    文亦清脑海里浮现出了幼帝捧着柿子的期待的脸庞,浮现出幼帝听到黄雎讲的笑话时开心的笑脸,心中的难过又多了几分。

    文亦清踏上台阶,用手轻轻叩门,里头没有反应。

    文亦清又抬手叩门,仍旧是没有丝毫反应,周围十分安静。

    文亦清轻声说道:“是我,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

    文亦清放下手,看来是她带给惠安师太的话起作用了,幼帝已经不在这了,也是,衡南军即将入城,幼帝在此是不安全

    “吱呀——”门从里边打开了。

    文亦清被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得盯紧门后。

    是惠秋师太。

    两人四目相对,文亦清甚是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惠秋师太先发话:

    “文小姐不知找贫尼有何事?”

    文亦清被惠秋师太这句话问得更是说不出话来,微微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

    文亦清交换了一下双手交叠的位置,内心思考了一下,决定问道:“惠秋师太可曾见过这住着一个孩子。”

    惠秋师太笑了笑,道:“贫尼从未在佑安皇寺见过什么孩子。这里一直都是贫尼的住处,文小姐可是忘了。”

    文亦清听到惠秋师太的话,明白了,惠安师太已经将幼帝藏到了别处,这处小院子便让惠秋师太住着。

    往常惠秋师太都是在惠安师太跟前当差,住自然也是住在惠安师太那,若说单独开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寺里的尼姑们也并不清楚,无法否定。

    良久,文亦清再次开口:“请惠安师太定要护他周全。”

    “小姐请放心,佛家庇佑无辜之人。”

    得到了惠秋师太的肯定回答,文亦清的心中好受了不少,毕竟有惠安师太的庇护,定是比文亦清一人没有能力光是想要保护幼帝的强。

    文亦清往回走着,抬头再次望着这天空,冬日的天空总是这么一个样子,就那么灰白灰白的,一朵云也没有。

    只是这外头的天又要变了呢。

    文亦清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脸,微微晃脑,可脑海里的那个人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报恩,回家,这位世子还真是武侠戏文本子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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