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安皇寺一片狼藉,只有供香客上香的前殿还保存着皇家寺院的体面,只是那佛寺本该有的香火味,已经被那刚刚浓郁呛人黑烟味掩盖得所剩无几。

    衡南王听闻皇寺着火,令救火队和衡南军迅速援助,此时火已经全灭了,秦文曜的暗卫也已经撤离。

    衡南军在迅速收拾残破的场面,救火队则在熄灭可燃点,衡南军医和御医都在为受伤的尼姑们包扎上药。

    文亦清安静地躺在前殿的木床上,发髻已被黄雎松下,青丝散落在枕边,嘴唇依旧发白,肤色依旧没有血色,纤长的睫毛在禁闭的双眼上因着窗外漏进来的寒风微微翕动。

    惠安师太在军医赶来之前便已经稳定了文亦清的情况,此时黄雎和衡南军的军医候在一旁,以防万一。

    秦文曜静静地站在床边,身子靠在床杆上,一身丝绸常服沾染上了灰尘,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略微显得有些疲倦,一双异眸看着文亦清姣好的面容,文亦清安静的时候真的能让人的心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舒坦感。

    此时带金的异眸没有了那般令人战栗的戾气和邪气,眼底的温柔让眸中的金色泛起一丝丝波浪,这双带金异眸竟有着前所未有的迷人。

    “殿下。”季京突然推门进来,躬身俯首道。

    秦文曜转身皱着眉瞥了他一眼,眼底的温柔霎时消失,恢复了凌厉和戾气。文亦清此时需要静养,这小子是皮痒了吗?

    季京自知做事不当,垂下头,往后退,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很焦急的样子。这么急的事,他在外边等了好一会,世子殿下一直没出来,他只能进去找啊。

    秦文曜见着季京这副样子,十分不耐烦,但又知道绝对有急事,于是在对着季京翻了个白眼,嘱咐黄雎和军医照顾好文亦清后,还是走了出去。

    “殿下,属下带人在排查疑点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却又难以查证。”待秦文曜一走出房门,季京便压低了声音道。

    秦文曜眉头锁得更紧了,道:“难以查证就不去查吗?是不是你觉得最近衡南军越来越好混了,还是说跟着我越发好混了?”

    “属下不敢!”面对着秦文曜那眼神里散发出来的怒气,季京是怎么也不敢抬头直视的,头只有更低了。

    “属下发现,纵火之人好像和刺客并非一伙人。”季京担心秦文曜发飙,赶紧说道。

    秦文曜听了这话后,异眸中的怒气有些消散,邪异的气息再次充满眼眸,问道:“纵火之人要取的是谁的性命?”

    “属下在带人查看之时,发现佑安皇寺中所种的部分竹林和矮树林在两天前还青翠,可这今日便已经变得微黄,若是近看,可见其是干枯如柴。

    而恰巧的是,从后山竹林开始,连续到文小姐院中的植株都出现了类似情况,而靠近其余院的,并未有这般迹象。”

    看着秦文曜浑身的戾气随着他的话持续加重,季京有些浑身凉飕飕的,于是补了一句,道:“但是佑安皇寺植株烧毁严重,属下也只是初步判断。”

    “王府养着你是让你给我做猜测的吗?!这寺摆在这有哪处不能查?!”秦文曜对着季京怒斥道,声音并非用吼的,但声调语气都令人胆寒,更别说那双异眸此时散发出的戾气。

    季京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正要跪下认罪,此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是衡南军医,姓江名州业,是秦文曜最信任的军医,出生于衡南领域有名的医家,自小与秦文曜、苏宏斌交好,年岁也一般大,不过秦文曜和苏宏斌是一同上战场杀敌,而他是在战场上救死扶伤。

    和苏宏斌一样的是,他对秦文曜也丝毫不客气。

    “醒了。”江州业对着秦文曜朝屋里努努嘴。

    秦文曜听了此话,没有理会季京了,直接快速大步走进屋内。

    江州业看着难过的季京立在那,笑着道:

    “他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现在有了个宝贝看起来想个正常人了。你且快去办你的事吧,哎呦,小爷我累了快一天了,到醉笼阁歇息去咯。”说着伸了个懒腰,踏着大步走了。

    季京叹了口气,醉笼阁是裕安城有名的青楼,唉,这在裕安城待久了,会不会裕安城的人都说,这衡南王府的人都不正常啊。

    想着摇了摇头,又对着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们偏了偏头,示意他们继续查证。

    当秦文曜进入屋子,文亦清正被黄雎扶起半躺着喂药,披散的青丝落在双肩,身着惠秋师太送来的新的素色衣裳,眼眸清冷,纤长的睫毛上下翕动着。

    听见秦文曜进来的声音,文亦清转头看向门外,四目相对,秦文曜的眼底还是无尽的温柔,文亦清眸中已不再是之前那般冰冷。

    看着秦文曜没有戾气的样子,黄雎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只觉得浑身发毛。

    文亦清心中知道此事该答谢秦文曜,但这位世子殿下所做的,她还是有些抗拒,那么多暗卫可以在危急时刻出现,便是在一直监视她了。

    这位世子殿下心中究竟在谋算着什么,文亦清也有些不确定了。

    文亦清看着秦文曜一步步走过来,用眼神示意黄雎,黄雎明白过来,轻轻让文亦清靠在枕头上,走上前,向秦文曜躬身道:“此次小姐能够脱险多亏了世子殿下,但小姐此时不方便有外男探视”

    话还未说完,秦文曜已经走过了她,到了文亦清床边。

    秦文曜也不是没有听黄雎在说什么,只是,开什么玩笑,刚刚在这守了这么久也没见你说什么,现在你家小姐一个眼神就想拦我?

    文亦清见此也是十分无奈,这位世子殿下脾性实在是暴躁到有些残忍,黄雎若惹怒了他,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秦文曜看着文亦清,轻声问道:“可觉得好些了?”

    文亦清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江州业那混子可有说什么?”秦文曜又问,这次是向着黄雎。

    黄雎一脸疑惑,看了看文亦清,文亦清没有说话,等着秦文曜示意。秦文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补充道:“就刚那个大夫。”

    黄雎恍然大悟,行了个半蹲礼,道:“回殿下的话,江大夫说小姐平安醒来后便无大碍了,按时吃药,脚伤便按时搽药,这段时日脚不落地,不劳累便是。”

    秦文曜点点头,这江州业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这惠安师太吧,也就不去找她麻烦了。

    “亦清,皇寺已经被毁了,你总不可能就这么在前殿,我已经令人回去打点了一切,我带你回家。”秦文曜轻声地说,黄雎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真的衡南王世子了,刚刚救火时明明还像个魔头一样的。

    文亦清沉默着,泛白的嘴唇抿在一起,思索片刻般,道:“亦清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只是亦清与殿下并没有熟到殿下可以直接唤闺名的程度,还望殿下自重,

    至于回家,亦清已经说过了,亦清早已没有家,殿下要去哪里打点……”文亦清说到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误解了秦文曜的意思,回家,是这般的吗?

    文亦清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秦文曜,道:“世子殿下所说的回家一直都是让我去你们衡南王府吗?”此时文亦清说话已经有了好些敌意。

    秦文曜一直是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是轻的,回了句:“是,我想你跟我。”

    黄雎在一旁听得下巴都要掉了,这这这怎么这世子殿下怎么突然竟是这般直接……

    文亦清盯着秦文曜,两人四目相对,文亦清双眸冰冷,丝毫不惧秦文曜的那双异眸。

    盯着盯着,文亦清冷笑了一声,撇过头去,眼里有了些许湿润。所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呢?原以为的回家,不过是自己的美好幻想和自作多情罢了。

    这位世子,不过也就是寻常的纨绔罢了。

    “世子殿下请回我,只要惠安师太愿留我一日,佑安皇寺都会是我的家。”文亦清的话语已经是冰冷,眼中也恢复了清冷。

    秦文曜也沉默了,这是无视了自己表达的心意吗?只是,这地方如今破破烂烂,刺客和纵火之人的底细还没查清,怎能将她留在这里。

    于是道:“我已经命人打点了一切,这里很不安全,你必须和我回去。”

    “世子殿下不是安排了很多暗卫吗?既是这般都不安全,那我去衡南王府又有何用呢?”文亦清声音中带着嘲讽,没有看秦文曜。

    “衡南王府的暗卫数量比这里多很多,终归是不一样的。”

    文亦清抬头望向秦文曜:“若是我不想跟你走呢?”

    秦文曜再次沉默了,良久,道:“我说了这里不安全,而且你一个女子住在寺庙前殿,这不合规矩……”

    “世子殿下如今会和我提规矩了?我还当真以为殿下不知道有规矩这一说呢。世子殿下有家室了吧?那殿下接我回去算什么呢?”

    文亦清还未等秦文曜说完,便打断了,言语间都有些激动,嘲讽和质问都存在着。

    “你不必管她。”秦文曜只有回这么一句话。毕竟,他别无可说。

    黄雎在一旁看到自家小姐鲜有的露出了激动神情,心中却是有些着急,这江大夫说过让小姐要静养的,这世子怎么这样啊。

    “那么世子殿下也不必多说了,如今大局虽定,可想必你们衡南王府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未真正得到吧,世子殿下在我这里耗费时间不值得。”

    纵然是青丝散落,未着妆容,病容显露,这文亦清眼中的决绝和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息愈烈。

    秦文曜盯着她,眼中多了些无辜,怎么不值得了啊,而且杜颖盈也不是他要娶来的啊,这皇寺已经破成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的。

    “为何不愿与我回去?”秦文曜微微弯腰轻声对文亦清问道。

    “那么世子殿下带我回去算什么呢?现在裕安城都已有传言我是你的外室了,殿下现在是打算让我做你的禁脔吗?”文亦清没有看着秦文曜,面无表情,神情冷漠。

    秦文曜皱了皱眉头,这词确实不是女子该说出口的,但秦文曜还是道:“你就这么想我吗,现在只是时候不对,我定会将你明媒正娶进府的。”

    “明媒正娶?殿下是有家室的人,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了。亦清虽是罪臣之女,命如草芥,但亦清自小受母亲教,宁为贫妻,不为贵妾,今生便是断发为尼在此,也绝不可能为人妾!”

    文亦清抬起头死死盯住秦文曜,眼神异常冰冷,极具攻击性。可在秦文曜眼里看来,此时的文亦清就像是一只发了怒的猫咪。

    正打算开口顺顺毛,旁边的黄雎打断道:“世子殿下,季京侍卫好像在门外等你有急事。”

    秦文曜怎么可能没听到季京用习武之人才能听到的给他发的信号,心中实在是埋怨为何他和文亦清就找了这么两个坏事的侍从呢?浑身的戾气都加重了。

    当然,文亦清是不会这么想的,她心里是爱极了黄雎这般举动的,只是面不表露地向秦文曜道:“殿下既然有急事,那边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毕竟如今时时都会有变故。”

    秦文曜哪里不知道季京只有在得到要紧消息时才会这般打断他,可最近这要紧之事是不是多了点?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想到刚刚给季京下达的命令是查纵火之人和刺客的身份,便对着文亦清说了句,推门出去了。

    秦文曜一出门,黄雎就快速走到床边,一脸紧张激动地向文亦清道:“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衡南王世子怎么这么强横呢?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文亦清对着黄雎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上,看了看门外,黄雎的声音立刻笑了下来,但神色依旧焦急如焚。

    文亦清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寺突遇此变故怕是真如秦文曜所说,是向着我来的,幼帝可有事?”

    黄雎摇摇头,回答道:“奴婢见惠安师太那边并没有焦急神色,小姐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是惠安师太先救了你,江大夫才来的。”

    文亦清松了口气,微微点头。若是幼帝被发现,惠安师太那边必不会这般淡定,毕竟藏着幼帝,虽不知衡南王对幼帝的态度,但怕也是不会将惠安师太置之事外。

    “小姐,现在问题就是,你真要跟着世子去王府吗?若是不去,世子会不会一怒之下牵连惠安师太啊?”黄雎急急地向文亦清道。

    文亦清双眸微缩,她担心的可不就是这个么,只是:“我若不愿,他还能绑着我去吗?”说这话时,黄雎看到文亦清眼中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决绝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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