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府到佑安皇寺,秦文曜一路上是一身戾气,仿佛是要上战场去撕杀,道上遇到的行人或是马车都远远的便让道,对上秦文曜那双充满怒气的异眸,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跟在后边的季京头上冒着汗,他的骑术不及秦文曜但却要努力跟紧秦文曜实在是很费力,文小姐若是有什么闪失,他恐怕就不是去西南属国这么简单了。
秦文曜的内心就没有想那么多了,他只想着能快点到佑安皇寺。
从王府到佑安皇寺并未过多久,只是秦文曜这揪着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上,总觉着这路太漫长。
终于是到了大门不远处,亮眼的火光和成片的浓烟让他们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在大门外停下,距离百米就要下马。
秦文曜跳下马,将黑马缰绳丢给季京,迅速冲向寺中,不顾这火光,轻功一跃便翻进了寺内。
寺里前院倒不如寺外看起来的这般凶险,只是混乱不堪。
秦文曜的暗卫和佑安皇寺一些脱离危险地带的尼姑都从寺里的人工湖中打水扑火,瞧见秦文曜的也是迅速行个礼便继续救火。
四周都有火焰在乱窜,或小或大,后院看起来火势最大,从前院看着就是一片红光。
周围燃着的建筑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一些燃烧过的屋柱留下黑漆漆的焚烧痕迹,深入后院的建筑有些开始倒塌。
秦文曜看着不远处屋子房梁随着火势落下,心被揪得更紧了,心仿佛被人用麻绳抽了一下一般。
“那个丫鬟呢?”秦文曜问刚好在身旁的一个自己的暗卫。
那个暗卫见到秦文曜这锋利的异眸,背脊发凉,低下头迅速道:“文小姐的贴身侍女很担心文小姐,在后院火势危急处寻找文小姐。”
秦文曜迅速向后院去,正巧着季京也进来了,见着秦文曜正欲进到火海之中,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只有大声喊道:
“殿下里头没水,先浸湿了披风啊!”
秦文曜斜睨了他一眼,将披风丢进水中,压下水又迅速捞起,披上,低声问了句:“她好静,不会乱跑,可是因为那个小子?”
季京俯首同样低声道:“皇寺着火到现在,惠安师太那边几乎没有伤亡,也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情况,指派过人来问了好几次可有找到文小姐。”
秦文曜嗤笑了一声,丢下一句:“看好那个小子。”,便冲进了火海。
季京称了句是,随即迅速捞起一个空桶舀了水便往最近的火丛里浇,正欲往惠安师太暂时安身的空地靠。
这时,秦文曜的另一个暗卫过来,向季京道:“季统领,世子殿下一人进入是否太危险了些,要不属下等人一同前去?”
季京摇摇头,里头还有不少暗卫,况且他心里明白,这般混乱的场景,若是他们能找到文亦清早该找到了,或许世子殿下更了解那位文小姐会往哪边去吧。
秦文曜冲向后院,一路上木柱、门框都歪斜地砸在他的面前,只是秦文曜武艺精湛,全都一一躲过,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文亦清来说,都是致命一击,想到这里,秦文曜的步伐更加快了。
后院确实比前院要危急得多,燃烧形成的黑烟一缕缕在上空汇聚形成了那在远处可见的黑烟柱。
已经没有佑安皇寺的尼姑在里头救火了,出现的人影都是秦文曜的暗卫,他们一边救火,一边寻找着文亦清的下落。
秦文曜在人影中找到了黄雎。
黄雎正对着院子呼喊文亦清,脸上有着黑色的炭灰,发髻歪斜,鬓发也散乱了,脸上的表情也失去了昔日那总是乐呵呵的样子,嘴中的呼喊几乎变成了哭喊。
秦文曜见到此景,心中本就怒火中烧,更是烦躁至极,若非知道黄雎对文亦清有多重要,已经一脚飞踹上去了。
“你最后看见你家小姐是在什么地方?”
秦文曜走近黄雎,黄雎虽习武,但由于注意力都在燃烧着的屋内,没有注意到秦文曜,以至于秦文曜开口时,她被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是秦文曜后,却也是惊恐的样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秦文曜见是这般,极度忍耐心中想要一拳砸在黄雎身上的冲动。
转头自己去了更危险的深处。
其实实在是不怪黄雎,她没有办法告诉秦文曜,小姐是去救幼帝的路上碰到了刺客,和自己在刺客造成的混乱中走散。
当然她也同样没有想到,秦文曜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她告诉。
文亦清的嗅觉十分灵敏,在火势刚开始时,她便闻到了一股子烧焦味,而这味道,正是从曾经幼帝的住处传来。
文亦清想了一会,却想不明白为何惠安师太会在幼帝那院子里烧什么,准确的说,她无法把这股子烧焦味往好的方向联想。
最终还是忍不住,领着黄雎往那个小院子里跑。
两人在半路上突然碰上了一群刺客,文亦清第一反应是这群人是秦文曜的暗卫,他们发现了幼帝的踪迹而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
可这群刺客立刻拔刀向她发起致命的攻击,而隐藏在暗中的秦文曜的暗卫突然出现,助她躲避攻击。
可刺客太多,秦文曜的暗卫却人数很少,寡不敌众,一个个倒在刺客的刀下。
最后只有剩下一名的暗卫和黄雎拖住刺客,保护文亦清逃脱。
文亦清穿过一间里头只燃烧了些许的屋子,摆脱了身后的刺客。
而这时候,佑安皇寺的火势已经快蔓延到前院,幼帝那处院子已经升起了缕缕黑烟,而文亦清后方自己的院子也已被火势吞没。
刺客怎会如此简单被摆脱,文亦清的眼前又出现了几个刺客向自己冲来,她来不及担忧黄雎,只有掉头就跑,她的后面就是那只燃烧了些许的屋子。
可也只是暂时燃烧了些许的屋子。
秦文曜抓住自己的一个暗卫,问道:“季京说有刺客,可有抓到一个?”
“回殿下的话,刺客在一瞬之间突然撤退,留在这里的只有已经被我们的人杀了的。”
来势凶猛却在一瞬之间突然撤退,是目的达成了吗?
这么想着,秦文曜心里又是一紧,连带着盯着暗卫的异眸瞳孔一缩,问道:“最后在何处见到文小姐?”
那暗卫自然是被秦文曜这眼神吓得不轻,立刻道:“季统领在这处院子正后方的院子旁救下了黄雎姑娘和一个兄弟。”
秦文曜待他说完这句话,便纵身一跃,跳上了被火烧得快坍塌了的屋顶。
秦文曜一手用被浸湿了的披风捂住口鼻,同时透过黑烟望着附近的院子。
越靠近后山的火势越大,可这附近有间屋子的火势不符合这规律的大得出奇。
秦文曜一跃,在空中翻腾几下,落入了那个院子。
果然,门窗被人为堵死,大火在屋内熊熊燃烧,很难会觉得里面还有生命存在。
秦文曜叫来了几个暗卫,踹开了门窗,里头的灰烟统统跑出,秦文曜将披风一裹,钻了进去。
“殿下!殿下!”不顾后面暗卫的呼喊,秦文曜丝毫没有反头的意思。
秦文曜冲进去,里头是一片火光,木桌椅被燃烧得漆黑如炭一般,四处是倒塌的家具,所有燃着的火苗都扑簌簌地窜着,秦文曜喊了几声:“亦清!”
却无人应答。
文亦清确实是在这屋子里的,当时被刺客追逐着,被迫跑进这已经开始燃烧的屋子里,怎料刺客将前后门及窗户全部堵死。
文亦清就如同瓮中之鳖,跑不出去,呼喊声也被这寺内大大小小的呼喊声掩盖,随着屋子里火势越来越大,经过的暗卫都无法发现她。
文亦清被火光包围,看到的是一片红色,和外头传来的一些小尼姑的呼救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暗卫与刺客的打斗声。
红色的火光,打斗声,呼救声,源源不断,声音在文亦清的脑袋中不断被放大。
文亦清睁开眼仿佛看到了那天文家宅子也是这般被大火吞噬,自己的嬷嬷,文家的侍从们都发出绝望的呼喊,父亲手下都察院的侍卫们寡不敌众,丧命于刺客的乱刀之下。
火光晃得眼睛有些生疼,看到的东西也是模模糊糊不知真假。
文亦清看着眼前文家人在火海中模糊的影子,跌坐在地上,本被烟熏得发涩的双眼留下了泪水。
“爹……哥……”文亦清没有哭喊,只是呜咽着。
如果可以,当初真应该和你们一块走了,活着的人又怎会这般遭罪。
文亦清没有再站起来,鬓发散乱了,素色的披风也碰脏了,连里头的素色衣裳也凌乱了。
文亦清没有再发出声音,可眼里的泪水无声地落下,仿佛两行小溪在冷艳的脸庞汩汩流动。
火势越来越大,周围越来越热,浓浓的黑烟越压越低,文亦清鬓间微微出汗,呼吸变得困难了。
本就体弱,此时文亦清意识模糊了起来,但她并没有挣扎,流着泪的双眼微微弯着,嘴角出现上扬的弧度。
终于啊……我来陪你们吧……
文亦清在快要失去意识时,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好熟悉,高大,一双蹭亮的黑靴,丝绸的下裳,这个身影急急地弯下腰,文亦清想要伸手抓住那人,但在看清那张脸后放下了半伸出的手。
她对上了一双带着金色光芒的异眸。
得救了吗?文亦清嘴角微微弯了弯,闭上了流着泪的双眼,本就跪坐的身子彻底倒了下去。
秦文曜急忙接住文亦清,文亦清彻底晕死在了他的怀里。
秦文曜看到文亦清脸上的两行泪痕,泪痕下边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秦文曜心中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如刀割。
他伸手屈着食指擦了擦文亦清的泪水,敞开浸湿了的披风,将文亦清紧紧搂入怀中,拉上披风裹紧,躲过从屋顶落下的梁木,跃出了屋子。
秦文曜将文亦清带到了前院安全的未被火势染着的院子,将昏迷不醒的文亦清放在床上,这时季京和黄雎都跟了进来。
黄雎扑到文亦清身上,几乎是哭喊着叫了声“小姐”,又带着哭腔转头问秦文曜:“殿下,我家小姐可有什么性命危险?”
秦文曜沉着脸,衣裳已经凌乱了,满身的戾气令季京都离远了两步,他并没有回答黄雎,而是斜过眼,对着季京吼道:
“还愣着干嘛?不知道去叫军医吗?把衡南军里那帮子军医给我叫过来!慢了提着脑袋来见我!”
季京来不及哆嗦,称了句是便立刻冲了出去。
秦文曜想着觉得终是不行,将文亦清又抱起准备离开佑安皇寺,黄雎急忙跟在后头,紧张地问道:“殿下准备把我家小姐带到哪?”
秦文曜没有回答,继续快步走着。
“十分感谢殿下的救命恩情,但请殿下告诉奴婢,殿下要将小姐带到哪去?”黄雎一边小跑着跟上秦文曜,一边恳求着。
秦文曜自然是没有理会她的,大步走着。
这时,迎面走来了惠安师太一行人。
看到他们,黄雎仿佛看到了救星,而秦文曜双眸微眯,明显的敌意显现出来。
惠安师太依旧是那样宠辱不惊的面容,神色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一行人向着秦文曜行了佛礼。
秦文曜并未回礼,正欲径直绕过惠安师太一行人离开,这时惠安师太开口了。
“世子殿下救援佑安皇寺,贫尼不胜感激。”
秦文曜本就紧锁的眉头更皱了,但仍然没有开口,抬起脚绕过了惠安师太。
“文小姐乃是贫尼带入寺内的人,她的去留也经过贫尼的定夺,世子殿下是否太擅作主张了。”惠安师太转身对着秦文曜的背影说道。
秦文曜被气笑了,停了下来,异眸中的金光闪过,如果这人不是文亦清的救命恩人,真想让她们立刻消失啊。
惠安师太走到秦文曜身边,道:“贫尼的医术世子殿下应该听说过,文小姐此时怕是经不起折腾。”
惠安师太的医术确实是享誉裕安城,在她未出闺前,就时常救助伤病的妇人女子,有着“妙手观音”的美誉。
在封后之后也时常给当时的太妃太后们把脉调理身子,久而久之,那时的太后都不想要太医的平安脉了。
惠安师太的这句话令秦文曜犹豫了,他没有马车,路上颠簸,文亦清嘴唇发青,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没有了血色。
秦文曜思索了少许,转过了身。黄雎和跟着惠安师太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秦文曜转头对着惠安师太,异眸微眯,眸中的金光看起来邪异,令人畏惧,低下声音,道:
“别把我给你的面子都败光了,你的那个小崽子,若非她护着,我可没那么好心。”
惠安师太本面不改色的面容顿时有些无法保持,瞳孔微缩,旁人不可察觉地微微吸了口气。
是啊,这么多暗卫,早该想到这位世子不是等闲之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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