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城衡南王府内。
“呵呵呵呵”衡南王召集了杜玄峄、王国农等人在衡南王府中设宴,众人宴于席间,觥筹交错之间,衡南王瞧着如今这景象,自然是喜不自胜。
秦文曜身着深蓝色丝绸常服,在衡南王座下,晃着酒杯里的清黄酒,坐姿散漫,邪异的双眸在在坐的每一位身上游离着,似在意又似不在意。
裕安城见过秦文曜的官员都认为这位世子殿下,比衡南王更加难以捉摸,更加冷血残忍,更加需要小心伺候。
只有衡南王府自己的人才知道,笑里藏刀才是更大的危险,姜是老的辣,衡南王的和和气气背后是更为凌厉的杀伐决断。
“微臣敬王爷一杯,恭祝王爷万事顺意,福寿万年。”杜玄峄与身边的王国农碰杯后,便起身俯首向衡南王躬身。
此言此语无不僭越,向王爷自称微臣,而王爷又怎能称万年福寿?不过王爷身份也只是个形式了,谁还认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呢?
“呵呵呵呵杜卿总是这般客气,本王细数下来,杜家,功劳最大!”衡南王举杯却未饮,本就较黝黑的脸上此时因小酌了些许而微露红光。
杜玄峄也难得地咧开了嘴,可说着的仍然是恭敬的话,放下酒杯,拱手道:
“王爷哪里的话,在座的众位同僚都与杜家一样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办事而已,杜家哪里有什么超人之举?”
秦文曜差点嗤笑出声,这话不就是摆明了说他杜家能力最强吗?
衡南王神色如初,依旧红光满面,笑着道:“杜卿不必多言,本王心里已有论断,杜家乃第一大功臣。”
“杜家实在是愧不敢当啊。”杜玄峄仍旧是谦卑恭敬地拱着手说道。
“诶,杜卿莫要再谦虚礼让了,我们自己人不搞外面那套七拐八弯的把戏,说吧,杜卿需要何等赏赐,尽管开口。”
衡南王摆摆手,坚持道。
秦文曜酌着酒,异眸注视着杜玄峄。
杜玄峄仿佛稍稍斟酌了片刻,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本王说过了,杜卿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衡南王十分大气地甩甩手。
在座的都注视着杜玄峄,好奇着杜玄峄会提什么赏赐。
只见杜玄峄再次俯首躬身作揖道:
“犬子曾名为崇禹,此名乃先父所赐,后却因避讳更改,微臣每每面对先父牌位都心有愧疚,微臣请求王爷赐还犬子之名。”
妙,真是妙,秦文曜简直要起身为他这岳丈鼓掌称赞,这赏赐不是变着法地哄他老爹高兴吗?
本就急于不承认安泰王的皇位,这赏赐求的真是深入人心啊,这般演技不去御乐司唱戏着实浪费了这天赋啊。
果不其然,衡南王立刻哈哈地大笑起来,在座的各位都露出了笑容,心中要么佩服杜玄峄这拍马屁的本事,要么暗骂着这老狐狸。
“本王许了你这请求,不过这点赏赐实在是少了。
本王听闻杜卿为官清廉,府宅小,你那府宅后边就是一小片荒地加着一个小丘,皇家收着却一直没想好如何动工,如今划了给你做院子正好。”
杜玄峄又是拱手正准备谢恩,衡南王摆手,继续道:
“这谏院你待着吧是屈才了,还有那个小杜将军,”杜崇禹立刻起身,拱手,衡南王继续道,“只是一个临时军职也不行,这些呢,过段时日,都给你们赏全了。”
杜玄峄和杜崇禹都俯首齐声道:“微臣谢王爷鸿恩。”
“诶诶,不要这般客气,怎么说咱也是亲家关系,来坐下继续喝!”衡南王大笑着让杜玄峄父子回座,举着酒杯,豪迈气息外露。
而秦文曜听到了衡南王的话自然是铁青着脸,侧着身,一手肘撑着桌面,一手举着酒杯旋转,清黄酒在酒杯里晃悠,并没有抬头,只盯着酒杯里晃动的酒。
杜崇禹落座时瞧着秦文曜,同为男人,秦文曜心中所想他多少能猜到,又是为长姐感到惋惜。
秦文曜是如此,身边的苏宏斌也是盯着酒杯里的酒,面无表情,一字不发,只有那双招风耳还在一动一动的。
在席上每一位人各自心怀鬼胎之时,又一名中书省的大臣起身向衡南王敬酒。秦文曜抬眼瞧了一眼,这是王国农提拔的人,这次也是立了功的。
这位大臣同杜玄峄一样恭敬,俯首双手捧着酒杯,祝贺词也是同样的好听,引得衡南王一阵大笑。
就在衡南王笑得正开心,敬酒的大臣酒杯一抬,袖口中露出一个小小的机关弩,安在上面的箭头对准衡南王。
秦文曜最先反应过来,用力一拍桌子,将酒杯掷出,撞击在了敬酒大臣的手腕上,可箭头已经射向了衡南王。
衡南王在秦文曜拍桌子之时便已反应了过来,神色恢复武将的凌厉,在箭头射过来时用手一挡,手上的扳指与箭头相撞,发出“叮咛”一声清脆的声响。
秦文曜跳起一脚踹在准备发第二支箭头的敬酒大臣身上,那位大臣向后仰跌在地,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座的有不少是衡南军的武将,此时哪里还反应不过来,都拔出了佩剑护住衡南王,两位部将从秦文曜脚下拖起并牢牢扣住敬酒的大臣。
其余文臣都惊起,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未反应过来。
就在此时,屋顶发出瓦片掉落的声音,随后哗啦一声,屋顶被撞出了两个大窟窿,携带宽刀的蒙面人跳在宴席上,席上所有人都立刻后退。
秦武洺和衡南王的副将挡在衡南王左右侧,苏宏斌跳到已经和刺客厮杀起来的秦文曜身边,拔出佩剑加入战斗。
菜肴被掀翻,桌脚被踢断,碗碟被快刀斩碎,屋外也传来了打斗声,一时之间,场面陷入混乱。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一声侍卫的高呼:“王府后门刺客突袭!”
听到这句报信,多数文臣们面露紧张之色,杜玄峄在杜崇禹的保护下,仍然保持着那面无表情的严肃神色,王国农也是毫无畏惧地站在苏宏斌利剑之后,看着这乱战。
衡南王瞧着这般景象,鼻子里传来一声厚重的“哼”声,眼神直射席间众人,高呼一声:“来人!”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兵甲摩擦声,细碎整齐的步伐声也分明地告诉着众人衡南军的精锐部队即将到达。
是了,衡南王怎会不在府上备兵,不少文臣紧张的神色终于松懈了,连杜玄峄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随后他的目光转移到王国农身上。
王国农依旧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可不知其心中所想,毕竟那位敬酒大臣是他党羽之下的,衡南王待此事后不知会如何对王国农。
衡南军将场面迅速控制住。
秦文曜也早已回到了衡南王身边,神色依旧是之前的一脸不屑,充满戾气,并且气不喘,发不乱,只有前襟微微松垮了些,其余地方实在是看不出刚刚战斗过。
衡南王则是一脸怒气,锋利的眼神扫过众人,仿佛是在质问是谁扰乱了他的宴会。
可惜他的副将带领人清理了现场后,发现刺客没有留一个活口,都是毒发身亡,人在事先就已经服了毒。
只有那位敬酒大臣被秦文曜砸晕了过去,人已经拖了下去,关在府内私狱,只待人醒来后,秦文曜去审。
如今这景象就是衡南王拍着桌子破口大骂也是没用的了。
当然,衡南王并没有那么做,只是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亲信部将叫进了书房,其余宾客令自己的副将将他们送回。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去了,庆幸着自己劫后余生,又担心着自己被衡南王怀疑,想着该如何自证清白。
衡南王领着众人到了书房,一行人围在红木圆桌前,衡南王转头待众人站定后,问道:“各位可从此事中可看出了什么?”
这些人都是跟着衡南王出生入死的武将,没有杜玄峄那般恭恭敬敬,恪守规矩,但都是真心流露出对衡南王的敬仰之情。
“属下在与刺客交手时,他们的招数明显具有死士特点,招招致命,没有丝毫迂回婉转的招式。”其中一名姓屈的将军道。
另一名姓康的将军站出来,同样说道:
“属下在为所有刺客验尸时发现非被我们的人杀死,其余受伤被俘的刺客都是服毒自尽,且所用之毒是最为常见的鹤顶红,只能辨别是组织性死士。”
衡南王用拇指上的玉扳指抵着桌面问道:“还有吗?”
见没人回答后,转向秦文曜和秦武洺二人,“你俩觉得呢?”
秦武洺看向秦文曜,等秦文曜先发话。秦文曜偏了偏头,盯着圆桌中心,眼神里带着漫不经心,道:“等儿审了那人再说。”
衡南王转向秦武洺,秦武洺拱手道:“儿认为除了王国农之前汇报的消息外,什么也看不出。”
“手法拙劣,明显不是大鱼,这次宴会,白毁了。”秦文曜补充道。
衡南王点点头表示认可。
没错,这次宴会是衡南王特意布置的,为的就是引来藏在暗处的安泰王余党。
那位使用机关弩的大臣早就已经被王国农察觉出了端倪,王国农自然也报给了衡南王,此次宴会为的就是就是引蛇出洞,钓起背后的大鱼。
众人正说着,季京神色慌张地从后面进入书房,见众人在商议,便退在了帷帐后。
一屋子习武之人自然是都发现了季京,也看向了秦文曜。
秦文曜皱着眉看了眼季京,却发现季京一改曾经对他眼神的惧怕,依旧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衡南王对这一幕也了然如心,说了句:“无事便散了吧。”
又对着秦文曜,“尽快把人审了,我们再商议。”
秦文曜拱手道了声是,便快步率先走了出去。
刚出去便对上了季京焦急的脸,季京也是一见秦文曜就如同抓住救星,急忙道:
“佑安皇寺后院走水,属下见火势过大烧到了文小姐院子便吩咐人救火,怎料这时来了刺客向文小姐去。
场面极其混乱,属下找到了黄雎姑娘却找不到文小姐了,问黄雎姑娘她也不知”
“愣着干嘛?!备马!”
秦文曜在听到季京第一句话后便快步走向王府大门,季京便一路跟着汇报道,说着说着快到了门口,秦文曜满脸怒气对着季京吼道,带金的异眸透露出的邪异戾气完全迸发出来。
季京一个哆嗦都没打完,冲去备马,好容易赶在秦文曜出府门时,牵出了秦文曜的黑马。
秦文曜一个翻身跃马而上,丝绸外袍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丝绸穿过冷风发出哗啦一声,还未坐定,便疾驰而出。
季京急忙跃上自己的马,紧跟上秦文曜。
两人一前一后在无人的道路上驰骋出了在战场上的速度,因为远远的,秦文曜便看到了佑安皇寺方向升起的黑烟。
此时在裕安城居住区,不少达官贵人和百姓也都看到了这不能说是一缕而是一柱黑烟,不禁惊呼,佛寺走火,是会诱发不详的啊。
百姓们纷纷朝着佑安皇寺的方向跪拜祈祷,达官贵人们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在回去的路上的杜玄峄父子也看到了那粗壮的黑烟柱子,杜崇锡,哦不,现在该说是杜崇禹在马上率先瞧见了,停了下来,注视着那黑烟。
杜玄峄在马车中察觉到了停顿,问道:“怎么回事?”
杜崇禹调转马头朝杜玄峄方向,答道:“佑安皇寺方向走水了,儿觉着应该就是佑安皇寺。”
杜玄峄听到后迅速掀开车帷,看到了黑烟,道:“这火势,只有佑安皇寺了,怎地会走水?”
这时,远远的,杜玄峄的一个贴身家丁策马而来,到杜玄峄跟前,下马拱手道:“老爷,二少爷,佑安皇寺走水。世子爷正赶往佑安皇寺。”
杜崇禹听到这话不觉意外,转头看向杜玄峄。
杜玄峄也早已听说了佑安皇寺住着文家遗孤,也听说了早已传遍了的衡南王世子为见一位文家小姐打上了佑安皇寺的守门小尼姑。
杜玄峄眼色沉了沉,落下车帷,只道了句:“回府。”
家丁退到一旁,看着在马上的杜崇禹和杜玄峄马车远离,不禁擦了擦额前的一抹汗。
大冬天的,出汗倒也离奇,谁叫他实在是太怕被老爷和二少爷知道这火是大小姐吩咐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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