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格外炎热,甚至比上一次来剧组还有令人难受。来往的场务人员不少甚至光着膀子,在这种情况下拍摄外景真是难熬。
陆北言一行人一人叼着一根冰棍躲在阴凉处吹着小风扇,许佑被抓去保姆车里录制采访视频了,只有他们几个完全的局外人百无聊赖。
“真好啊,”冯昭昭有气无力地蹲在地上,她的刘海随着小风扇制造的凉风肆意翻飞,“许老师可以去车里吹空调真幸福啊……”
袁路扯着衣领给自己散热,他说:“要是坚持不住,等会儿采访完了咱们就撤吧?”
冯昭昭却果断拒绝:“不行,我还想多参观几场戏呢。这点困难是无法熄灭我的热情的。”
热情……听见这个词袁路只觉得更热了。
“而且,”冯昭昭伸手一指,“咱们还都穿着常服呢,你看人家,穿着戏服都还坚持站在外头。”
顺着她的指点,袁路和陆北言看见了那个男演员。司己站在导演的身边,似乎正商讨着什么,他的仪态形象很好,如果不是旁边那些摄像设备和穿着现代装的剧组员工,恐怕真的会被认为是一位古代的翩翩公子。陆北言望着他的侧脸,心里却还是尤其在意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就在她无言地遥望着对方的时候,司己突然把头转了过来。
陆北言的心头一凛,那个男明星的眼神让她感觉无比熟悉。她正要做出些反应,身边的冯昭昭却抢先叫了出来:“啊啊啊,他看过来了诶!”
冯昭昭很兴奋,而袁路的余光注意到陆北言严肃的表情。
怎么了?他有些不明所以,再去看司己时,对方竟然笔直地向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司己今天挽着整洁的发髻,由黑色镶宝石的发冠束好,似乎是因为上一次的事故,今天他的戏服比较单薄,鹅黄色的轻纱随风而动,他仿佛一株挺立的月见草。
陆北言看着他,沉默不语。司己一直走到离他们仅有两米来远才停下,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三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专程来找他们的。
司己缓缓开口:“没想到会在这儿和你重逢。”
“重逢”这个词格外耐人寻味,冯昭昭的视线在司己和陆北言的脸上来回游弋,她问:“你们以前见过?”
但陆北言无需更多的提示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种口吻加上那股一直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果然眼前的这位明星也是某人的转世。只是容貌出现了变化,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是谁,”陆北言冷静地说,“但会主动找上我,说明你的记忆已经被唤醒了。”
“对。”对方的回答很简洁。
“那可真是怪了,”陆北言眯了眯眼睛,“难道说出演电视剧,还有身临其境唤醒记忆的功效?但你饰演的角色可不是你的前世。”
司己也眯了眯眼睛,两个人的表情就像两只互相试探的狐狸。他淡淡道:“其实我无意参与这件事,毕竟前世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千八百多年了,就算想起来也没什么作用。但是……我是想提醒你。”
陆北言皱眉:“提醒我?”
“有人盯上你了。”司己微微一扬下颌,“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听到这句话的三个人都是一愣,陆北言追问:“怎么个危险法?”
“我不知道。”司己用手扶住下巴,做出思考的模样,“那个人明确告诉我,他要杀了你。但具体如何实施,我不知道,因为我拒绝加入他。”
杀……这个词让袁路心头一颤,他想起那天在咖啡馆里陆北言对他的演示,就连那么锋利的刀刃都无法给她造成伤害,又有谁能杀得了她?
显然陆北言也被这个消息小小地镇住了,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冷静,她问:“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他会邀请你,说明你是他认为值得信赖的人。”
司己稍稍挑眉,他面目俊朗,这个表情令他显得玩世不恭又平添几分魅惑。他说:“我不做会让君侯伤心的事。是他选择让你活下来,如果我杀了你,那就是对君侯的背叛。但同样,我同样不会加入你,因为在感情上,我也无法接受我的主君为你而死的事实。”
陆北言笑了出来,她问:“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导演忽然叫了声司己的名字,看样子是要开机了。
司己挥了挥手,临走前他说了句:“司己只是我的艺名,我的本名叫姜纪。”
看着他渐渐走远,袁路终于凑了过来,他表情紧张:“他……到底是谁啊?”
陆北言望天无言,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有意思,没想到逄元图这辈子居然在娱乐圈混得顺风顺水……他还真是捞了张漂亮脸蛋啊。”
接下来拍摄的内容是男主在府邸的高台上遇刺,为保护女主,男主身受重伤的剧情。当然,许佑表示这段纯属剧方杜撰,因为可以加女主为上半身□□的男主亲手上药的工业糖精供观众磕cp。陆北言说,挺好的,这个女主做了她当初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袁路问为什么不敢做,陆北言说都伤这么重了你不叫大夫来处理自己瞎搞不怕袁绍创业未半中道崩殂吗?
“为难逄纪了,要顶着自己主君的名字演这么羞耻的桥段。”陆北言努力憋笑。
似乎在知道司己的前世后,气氛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虽然许佑不明白身边三个人在笑什么,但他也不追问,跟着笑就完事了。
当然,在笑过之后,依旧有一片阴霾笼罩在一行人的头上。居然会有人想杀了陆北言,会是谁呢?又为什么要怎么做?而且,有什么方法能够做到?
陆北言的存在就是不老不死不伤,她现在完全是不受自然规律的约束,难道有什么超自然的手法能对付她?而且,听司己说的话,这个想杀她的人应该也是袁营中的人,会是谁呢?
“北言,”袁路悄声问,“你过去在袁绍手下,有没有和别人结仇啊?”
陆北言偏偏头,语气自然:“那可太多了。”
“呃……”
“毕竟我是个女子,若是与我走得近些的、足够了解我的人大概能对我产生好感,但那些与我不够亲近的,只会觉得我是个狐媚惑主的妖妇。”陆北言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到时有一个人很特别。”
“特别?”
“我看不清他的想法。”陆北言压低了声音,“从初次见面起,他就对我很热情,但是我总觉得他的热情后面有更深的东西,我摸不透。”
袁路说:“是谋士吗?其实这种出谋划策的人让人看不透也很正常。这人是谁?”
一个名字正要脱口而出,陆北言的视线范围里却闯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穿着戏服,但那个身形和脑后的长辫却是无比熟悉。是那天叫走司己的那个人!
他身上的戏服分明是这场戏里刺客的装扮,甚至还蒙着面目,但陆北言认出来了。她环顾四周,没有人察觉到异样,那个人正慢慢地走上通往高台的台阶,脚步沉稳,显然是有目的地前进。
司己和女演员站在拍摄的四楼高台上,似乎正讨论着接下来的表演内容。而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二楼半的位置。
不对劲。
陆北言快步向前,她有种预感必须要阻止那个人。可两个场务挡住了她的去路:“姑娘,要开拍了,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陆北言的脑内飞速运转,她需要想一个好借口,可当她抬头去看的时候发觉已经不需要胡诌的理由了——那个人从衣服里掏出了刀。在阳光下的反光闪得陆北言的眼睛发疼。
“让我过去!”陆北言想要绕过他们,却被死死拦住,“那个人有刀!”
场务一脸莫名其妙:“演刺客当然有刀了。”
“你们……”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影子快速从两个场务的侧身飞奔了过去。所有人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只有冯昭昭在后面大声呼唤:“袁老师!回来!”
袁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冲动,当他见到陆北言与旁人发生冲突,第一反应便是依照她的话去阻止即将发生的危险——如果发生了的话就完了。他灵活地避过了所有想要阻拦他的人,当年在校内当不良少年的经历给了他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运动能力。
楼下的骚动也惊扰到了楼上的人。司己疑惑地俯身去看,一眼便看到陆北言焦急的面孔,她正朝他呼喊着什么——快……躲开?
察觉到了身侧的破风声,司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闪身避开,那把在炎炎夏日依旧泛着寒光的匕首硬生生地将他的戏服划破。
旁边的女演员发出了一声尖叫,司己艰难地对她喊道:“走啊!”
对方当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司己很清楚这件事,因为他那天在医院里,拒绝了对方的邀请,那时这个人的眼神就像要撕开自己一样。他说:“逄元图,我对你很失望。”
“劝说不成,就要动手吗?”司己再次艰难地躲过一击,他身上的戏服让他的行动尤其不便,而且对方身手利落,刀刀冲着致命来,他得撑到有人上来帮忙才行。
对方没有答话,司己渐渐被逼到了高台的另一侧,站在这边甚至看不到剧组的人员,此时的他就像一头搁浅在孤岛的鲸鱼,孤立无援。
那个人语气冷淡,似乎正在蓄力他的最后一击:“如果你今天没有主动去找那个女人,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是你站错了队。逄纪,祝愿你下次转世,也能像这一世一样幸运吧。”
他话音刚落,举着刀便笔直地冲了过来,司己却并没有躲闪。
就在司己即将被刺中的时候,那个人竟然被硬生生地撞开了——他没有躲,就是因为看到了后面已经赶到的袁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想到竟然会被身后偷袭,而袁路也显然没有那么冷静,危急时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见那人一阵趔趄,居然翻过了高台上的围栏,笔挺地坠下了楼。
眼前的一幕让袁路刚刚还浑身沸腾的血液冷却了,甚至可以说凝固。
他……杀人了?
司己显然也被吓到了,这一幕令他始料未及。两个人一齐趴在围栏上——他们看见浅色的水泥地上,那个刺客四肢扭曲地躺在那里,仿佛一个断线的木偶。
袁路脸色苍白。
他想,他的人生已经完蛋了。明明是七月酷暑,他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他痛苦地捂住脸,大脑里是一片乱码。突然身侧的司己发出一声惊呼,他指向了楼下,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袁路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鼓足勇气向楼下望去,那样的惨状,叫他如何直视?
可是,他看见的是比坠楼死者更惊悚的画面。
那个四肢扭曲的人,竟然正在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重新将手臂双腿接了回去,整个过程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拼装一个破碎的娃娃,又好像一条在濒死中挣扎的蛇。就算是隔着遥远的距离,袁路也能听见那个人身上骨骼扭动的喀喀声。接着,那个人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已经瘪掉的头颅,也一点点地恢复了原状。
袁路的胃在翻江倒海。
那个人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扯掉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袁路和司己。
然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他的口型一张一合,袁路读出来,他是在说:再会。接着,他转身飞速离去,奔跑的动作尤其利落,根本不像一个刚刚坠楼的伤者。
司己呼吸急促,他捂住了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袁路听见他声音颤抖地轻声喃喃:“这是……什么怪物……郭图……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