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胡同,丁家,此时地上一片狼藉,柜子里头的东西也都给扔到了地上。
“还是没有吗?”丁大郎站在门外,不耐烦地喊了一嗓子。
刚过午时,各家各户吃过午饭,都在屋里歇息。胡同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
丁大郎这一嗓子,直把那枝头的麻雀给惊得扑棱棱乱飞,连带着把那树上的花骨朵都给踩下去不少。
“没有,没有,我都翻遍了。那镯子一点影都没有。”何氏哭丧着脸说。
“臭丫头,胆子竟这般大,不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还敢把家里的东西往外头拿。说不准,连那分家的事都是她算计的,不成,那可是我老丁家的东西。你等着,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他到屋里转了一圈,转身又跑去仓屋,在里头颠来倒去地翻了半天,最后拎根棍子出来,气冲冲往外走。
路上有人和他搭话,他只管阴着脸,谁也不搭理,唬得人都以为他要去干甚大事,忙搂紧了自家娃娃,避在一旁。
及至出了胡同,他才想起来:妹子去哪儿了?
胡同里自是不可能,那日的人那样多,若真是哪家收留了她,不可能半点消息都没有。那这人又是上哪儿去了?
“大郎,拎着棍子准备去哪儿啊?这是要找人打架吗?我和你说,大郎,你这么做可太过分了,就给人拎个包袱,啥都没给带。”
丁大郎回头一瞧,原是酒楼的黄掌柜,他原本气势汹汹的,等见了人,却缩缩头,陪着笑道:“我也是没法子。唉,这姑娘大了心思也多了。所以我才……”
见黄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这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一个镇子上住着,丁大郎是什么脾性人家还能不知?
他讪讪道:“黄掌柜,您这几日见过我那妹子吗?”
“见过,自是见过。她呀,早不在这镇子上住了。为了躲你,去乡下了。”
啥?乡下?丁大郎这可傻了眼,乡下那么些个村子,他上哪儿找人去?
“具体是哪个村,我可不知。只是前几日瞧见李牙人领着她出了城,那不是去了乡下,又是去哪里了?”
丁大郎谢过黄掌柜,忙不迭去找李牙人。
“掌柜的,您为啥要告诉丁大郎?等他把人寻回来,不又得磋磨上了。”伙计一旁听了半天,等人走了才问。
“你懂个什么?这世道虽说也太平,可孤身女子住着,万一遇上什么事,有个娘家人总要好过些。”
伙计明显不同意这个话,却碍于掌柜的面子,只小声嘀咕一句“丁大郎看着也不是个知错能改的呀。”
从牙行出来,丁大郎径直往丰水村而去。
待进了村,他却又踌躇起来,李牙人只肯告诉他是在丰水村,具体是哪家却怎么问也不肯说。他又不敢逼狠了,牙人惯常在衙门里走动,识得的人可比他多。
他只好每遇上一个人,就问一嘴。索性这是乡下,生人来了这儿总是要引人注意些。没几刻,就给他问了出来。
待走到于家门口他大喊起来:“宁姐,快出来!”跟着就直接进了院,连门都没敲。
就凭自家妹子那胆小的性子,只消他这么一吓唬,准得乖乖递上镯子。
早在板凳过来时,丁宁就让素姐赶紧家去,待会吵起来吓着了可不好。
等人走了,她回屋坐在床上开始琢磨:丁大郎来这儿无外乎就是钱。可原主还有什么钱可值得他惦记的?不就只有那三百文?可那早就写到了分家文书上,若是真有心拿回这钱,总得好声好气地哄她才是,哪有大张旗鼓上门要的?
可除了这个,就原主那家徒四壁的屋子里,还能藏下什么宝贝不成?
一抬手,腕上有个东西直晃悠,打眼一瞧,原是个镯子。难道丁大郎就是为这镯子而来?
她回忆了一下,这镯子是原主娘临终时留给她的,算是给原主的一个念想,且这镯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传家宝,是丁老二成亲时送给原主娘的。就依丁家那处小院来看,丁家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这镯子的价格应该不会太高。
那么她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镯子呢?
院里,丁大郎仍在聒噪个没完,端看他那愤愤不平的样子,还以为原主真的做下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她整整衣襟,肃了脸,走了出去。
此时,大门外早围了几个婆娘,正对着院中指指点点,见她出来,几个人更是抻着脖子往院里看。
“哥。”丁宁低头叫了一声,声音小得堪比蚊子叫。她也是刚才想起来,原主胆子小,素来说话声音小。且很是惧怕这个哥哥。
“臭丫头,咱娘的镯子呢?赶紧拿来。”丁大郎恶声恶气地说,一脸不耐,还把手伸了出来,他笃定妹子一定会给他。
“啥镯子?”丁宁白着一张脸,头都没敢抬,小声问道。
她想好了,那镯子可不能给丁大郎,那是原主娘给原主的念想。虽说现在是她穿来了,可保不齐以后原主会不会回来,若她看到镯子没了,指不定会怎么伤心呢。
“你在这儿装什么瞎?那镯子不是咱娘临去前给你的吗?赶紧给我。”丁大郎把手上的棍子又捏紧了几分,宁姐今天是怎么回事?
“那镯子,那镯子不在我这儿。而且,那镯子不是说好了是娘留给我的吗?当时你不是说咱娘给的东西你都不要吗?”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瞪着丁大郎。
往日里见着他大气都不敢出的人儿,现在竟敢质问他,还拿眼瞧个不停。丁大郎冷笑一声,道:“怎么?不认识你哥哥了?还是觉得有地方落脚了,胆子也大起来了?你可别忘了,你这人虽然出来了,可那户帖还没跟过来。到时候,我就去县上告这户人家拐带人口。你说,到时候县太爷会给这家治个什么罪?”
在他看来,乡下人嘛,最是胆小怕事,他这么一说,就算宁姐扛着不给,人家也不能让她继续住下去。到那时,她没了去处,不还得乖乖回去。
“你倒是说说看,县太爷会给这家治个什么罪?”周方海走进院里,问道。
“或者,我也可以去县上问问,蓄谋害死亲妹子又是个什么罪?”见丁大郎长发愣,他不紧不慢又加了一句。
“你个贼砍头的,少在这儿放你家那撅尾巴骡子臭屁,哪个害死亲妹子了?”丁大郎一急,也顾不得许多,连平日里闲汉之间的骂人话都拿出来说。
“哦,你不是老周家的那个?原来你住到了周家。”丁大郎恍然大悟,怪不得底气这样足,原来是攀了高枝。
还不及他再开口,于婆子拄着拐从屋里走出来:“你就是她那哥哥?真是吃了枯炭黑了心的东西。连自己妹子都要害。别人做了坏事都生怕人知晓,总得老老实实蹲家里。你可倒好,还敢找上门来。”
丁大郎一瞧,却是有些发蒙,这婆子一瞧就是个年岁大的,周方海的娘应没有这么大岁数,这又是哪个?
见丁大郎不言语,于婆子又道:“真是好不知羞,说出去的话难道是白说的?你那嘴上难道抹了石灰不成?分家文书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既是分了的东西,还能再往回要?若这么算来,那文书还不如一张草纸。宁姐,赶紧去找里长把那文书拿回来,回头扔茅房算了。”
“哟,照您这么说,哪日我们也去衙门问问,那文书草纸到底长得什么样?”
“就是就是,这丁大郎说出的话怕不是当放了个屁不成?放完了还要往回捉。”
“往常只有那不知事的娃娃才干这抓屁的事,没想活了这么久,竟见着这么大个人也干出这事来。看来,咱们往日里可都是少见识了。”
围观的婆娘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起来,把丁大郎气得眼前发黑、腿发颤,他哪敢真敢让妹子去找里正说这事?再者对上这些婆娘,任他嘴再是能说,也落了下风。
这些婆娘们说起话来,可是荤素不忌,纵使打起架来,也不输哪个。何况他今日只一个人,原以为宁姐一个生人,必不会有人掺和这事,没想这里的人竟愿意管这闲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且退后一步,待他日再做打算。丁大郎“哼”一声,一把推开门口的人,转身就走。
引得几个婆娘叉腰大骂。丁大郎别看长得个焦黄脸,身板也不壮,此时走起路来却像是脚踩了风火轮,没一会就出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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