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用余光看看桑姐,见人还是垂着头,转了头对着桑姐道:“再低着头,那地上的蚂蚁都给你看跑了。”
桑姐立时抬了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得直摆手:“我瞧过了,屋子里没有蚂蚁,我没把它们吓跑。”
丁宁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一句话竟给吓成这样?掉了头又去瞧莲姐,莲姐也怯生生看着她。心下不由直抽气:家里头的大人都是饿狼不成?见天地吓唬孩子。
她随手把糕点端过来,递过去:“刚才只顾着说话,竟忘了这个。”
莲姐和桑姐眼巴巴看了盘子一眼,咽了下口水,像是说好了一般,一齐摇头:“我们不饿。家来吃过了。”话毕,肚子里“咕噜”一声,霎时脸红红,口微张,甚都说不出来了。
丁宁又把盘子往前递递,冲她俩肚子努努嘴,道:“怎么它反倒不这么想的?”
见俩人还要摇头,她板起脸道:“若再不吃,待会它可要伸爪子在肚里挠了,哎呀,准把人疼得满地打滚,恨不得拿头撞墙。”
桑姐和莲姐,你看我我瞧你,俱都吓白了脸,哆嗦着手想要拿上一块,又拿眼去偷瞧廖氏几个。见两个年长的正凑在一处说话,只素姐手里拿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这才伸出手,一人挑了块小的,握在手里,却还不敢往嘴里放。
丁宁一瞥素姐,素姐拿起帕子擦擦嘴,指指自个的肚子:“我这个已经填饱了,你瞧,一动不动了。可老实了。”
那两个看了,方才小口吃起来。这还不算,边吃还要边往别处看。
素姐却弯了嘴角,嘻嘻笑了:也就她两个憨,丁姐姐一骗就当真。不似我,都八岁了,这种话可骗不着了。
她见丁宁起身要去厨房,抬腿也要跟着去,丁宁指了指那姐俩,她顿时了然,拍了胸脯保证指定把人给看好。
没多时,院里就传出孩子的笑声和奔跑声,丁宁在厨房里探头去瞧,见三人正转着圈满院子跑。回过头,却见大门外有个孩子趴在墙边正往院里瞧。
素姐也瞧见了,嗒嗒几步跑到墙边喊道:“金茂,你上这儿来干啥?”
金茂别开眼也不瞧她,只对着桑姐和莲姐喊:“奶让你俩把好吃的拿回去。”
桑姐和莲姐还没说啥,素姐先就不干了:“凭啥?想吃好吃的咋不自个去买?再说了,就是有吃的那也是丁姐姐的,和你姓董的有啥关系?”
金茂眼珠子一转,喊道:“她俩不也姓董吗?怎她俩就能在这儿吃?再说了,在这儿吃和拿回去吃有啥分别?”
桑姐和莲姐对视一眼,苦着脸就要往大门外走,素姐伸手给拦住了,道:“待得好好的,做什么要走?来时不是说好了多待会吗?这才多大一会就要走。”
桑姐怯声怯气道:“素姐,我俩还是跟着回去吧,要不他得一直在这儿守着不走。”
素姐觉得自己既已答应了丁宁,就得说到做到,把人给看好,万不能金茂来一回就让人走,她挥挥手:“金茂,和你奶说,我要她两个陪我一起玩。”
金茂把头摇得如拨浪鼓:“我奶不让她俩在这儿吃,非得回去不可。”说完偷偷把脚往后挪挪,胳膊也不再扒着墙。素姐往日里就是个厉害的,不说女娃,就连男娃她都敢打。他可得防着点。
素姐皱了眉头,不耐道:“我不是说了吗?她俩要陪我玩。你赶紧家去。”说完回过头,牵起桑姐和莲姐,头都没回就进了屋。
桑姐和莲姐被拽得趔趔趄趄,不住回头。素姐虽是好意,可等回了家,她俩指定得吃排头。
于婆子拄着棍子从屋里出来,道:“金茂,你先回去,待会我把她俩送回去。”
金茂倒是还想喊,实在不行就来撒泼那一套,可眼瞧着素姐在屋里虎视眈眈,又看一眼于婆子手里那根粗棍子,不由心生退意:算了算了,为了这个就挨一顿打可不值,还是回去让奶来吧。
吵嚷间,饭菜早已做好摆了桌上。丁宁夹起烧鹅,对桑姐和莲姐道:“你俩先吃这个,那菠菜待会再吃。”
“我俩吃这个就好。”莲姐指指菠菜,不肯吃烧鹅。往常在家里,那肉都得留着给金茂吃,何时能轮到她俩?她奶还总说,男娃吃胖点没事,女娃吃胖点不好看,大了嫁不出去。
“让你吃你就吃。若待会吃烧鹅,等家去了,你奶准能闻到味。你俩就听我的,等回去了你就说在这儿吃的菠菜,若不信伸了舌头给她闻。”
素姐眼前一亮,道:“这个法子好。不行不行,待会吃过烧鹅还得清清口,这样她们一点味都闻不着。”
桑姐和莲姐对此将信将疑,原本不想吃烧鹅的,可那烧鹅看着油亮亮,闻着香喷喷,实在诱人,俩人一狠心夹起一块塞进嘴里,随即眯起眼睛,细细咀嚼。
除了这烧鹅,丁宁还买了糖糕。这糖糕炸得火候足,上头一层炸得金黄起泡,往白糖里一沾,咬上一口,又糯又酥。
素姐吃得嘴边都是糖渣渣,吃了一个还要再夹一个,廖氏拿筷子给拦住了:“这又是油又是糖的,回头嘴上起了泡可咋办?”
一顿饭,三个大人且不提,素姐吃个肚溜圆,桑姐和莲姐也吃得满嘴是油。素姐倒还记得事,起身就往家跑,待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把山银花,递给桑姐和莲姐,让她俩放嘴里嚼一嚼,说是能去味。
廖氏也这般说,莲姐先就信了,接过来放嘴里一咬,苦得嘴角直咧,她放得太多了。
有了莲姐打底,桑姐也接过来,小口嚼一嚼。
等清了口,嘴里真就一点菜味都没有了。
眼瞧着日头要往西走,丁宁又拿出三块点心,道:“这个你们拿回去带给金茂,还有你大伯家的孩子。我今儿也不留你俩了,刚才金茂都来催一回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哪天空闲了,就来这儿瞧瞧。”
桑姐和莲姐红了眼圈,吸吸鼻子,默默接了点心,心知若什么都不往回拿,指不定她奶又该作出什么幺蛾子。
原本廖氏要送她两个回去,于婆子没让,道她说话太软和,一个不注意那高婆子就得蹬鼻子上脸。自己去就不一样了,有她在高婆子指定不敢多嚣张。
廖氏一寻思也是这么个理,帮着洗了碗筷,催了素姐家去,都在这儿吵吵嚷嚷的,人家可咋休息?
待屋子里静下来,丁宁解了围裙先去菜地里转悠一圈,看来那堆肥茶效果还挺好。又起身到棚子里,在角落里翻了翻,找出一块灰白色的石头。
这回它就要派上用场了。离开一个多月,她那无土栽培的事都给扔下了,现下正可捡起来。
…………………………
狗剩娘吃过午饭,碗一扔,嘴一抹,起身就往外走。前几日割麦种稻,她忙得都顾不上找人闲聊。今儿个好容易寻得机会,赶紧出去寻个人说说话。
走出几步,忆起上回的事,回身仔细叮嘱来弟,让她看好狗剩,再不能让他往外跑。
来弟垂了头,低低应了声是。
狗剩娘兴头头在路上走,她打算去村尾那棵大树下瞧瞧。这几日妇人、婆子都聚在那儿说话。路过于婆子家,瞥见一道身影,顿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得闲聊,转身就往回走,嘴里还叨念着:“人竟然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当家的,当家的死哪儿去了?”
韩老二此时正在镇上的方老爷府上,见管家出来,他赶紧上前,不时点头哈腰,奉承几句。
管家也是春风满面,乐得卖个好:“老爷这些日子也是心情好,这一高兴就说给献这肥料之人重赏。喏。”
说完,管家把个钱袋扔进韩老二怀里。
韩老二拿手一捏,硬邦邦的,晓得这是碎银子,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又拿手往里一掏,掏出块银子,硬是塞到管家手里。
管家眯缝着眼睛笑道:“且别急。老爷还说了,这肥料你上回拿来的太少,再拿来几桶,咱们要往各个庄子上送送。”
韩老二一听,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堆起笑,连声应下。只心里突突个没完没了,不住琢磨那堆肥茶能不能一次全给偷回来。
转了脸又不住保证,且等过些日子才成,那东西还得几日才能做好。让管家只管等他的消息就好。
待让人把韩老二领出府,一旁的小厮就在旁边嘀嘀咕咕:“那肥料咱自个弄不成吗?还得花银子买?”
管家的叱了一句,道:“你当别人都是傻的吗?庄上人早就把那东西给打开辨认过,照原样泡出来的肥效就是没法比。指定是那水里放了啥,可一时半会的咱们也参不透。不花银子买,难不成还去抢吗?为了几两银子的东西就去抢,传出去不还得以为府上日子过不下去了?”
他掉头正要走,却听身后一阵问好声,回身一瞧,赶紧上前:“少爷回来了,老爷正在书房同人说事,若不然……”
方春元不耐地挥挥手:“我先回房,待会再过去。”说完就急着往前走,一个仆从捧着花从拐角里出来,正要往这儿来,不防撞个正着,他一蹦三丈高:“长没长眼睛?路在哪儿不知道吗?走路不看路,那眼睛还不如剜了去。”
那仆从吓得扑在地上,话都不敢说。他越看越来气,又不能真的把人眼睛剜了,索性直接走了。
管家赶忙叫住跟着的小厮:“这是怎么了?”
小厮无奈道:“又给骂了一回。”
管家扎着手,也跟着叹一回气:这都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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