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宁好像听到有人笑了一声,抬起头,四周却不见一个人,想是自己听岔了。
“素姐真聪明,一猜就着。等过些日子银子到手,姐姐给你买好吃的。你先想想要吃啥。”丁宁牵了素姐的手在院中坐下。
晚风徐起,吹散一股股热气,丁宁和素姐低了头凑在一起,说起悄悄话。忽闻隔壁院子门响,抬头一瞧,周方海推着车进了院。
刚才咋没瞧见这人从门前过?
她摇摇头,又垂下头,听素姐唠叨今日和桃姐一处玩耍的事。
周方海面上发热,心中忐忑,适才多亏了院外那棵大柳树,若不然就得被人知晓那声笑是自个发出的。
他把土从车上卸下来,将车推到棚子里,又往隔壁院子扫一眼。
“方海,素姐呢?”廖氏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饭菜,往他身后望了望。
周方海顺手往隔壁一指。
廖氏笑着摇摇头,打外头回来竟是不想着归家,一径奔了人家去。“素姐,娘做了肉粽子。”说着把碗端起来给素姐看。
素姐登时坐不住了,偷着和丁宁说:“姐姐,我和你说,我娘做的肉粽子最好吃了。待会我给你拿一个。”说着就要起身往墙根去。
廖氏瞪她一眼,早起刚穿的新衣裳,难不成还得沾一身土?
素姐倒也不怵,伸了手,冲周方海喊:“哥。”
周方海沉了脸也瞪她一眼,没好气道:“见过懒的,没见过你这么懒的。不过拐个弯的功夫,都不愿走。”
话虽如此说,还是认命般走过来,一把托起素姐,将人放下,转身就走。
素姐冲他身后做个鬼脸,“噔噔噔”跑进屋,伸手拿个粽子就跑,给廖氏一把拽住,领到厨房,递给她一个盘子。
她喜得眉开眼笑,话也顾不得说,转身就跑。站墙边喊一嗓子,等丁宁过来接过盘子,又一溜烟跑回屋里,竟是连句话也不及说。
这粽子真个这般好吃?
等端了饭上桌,拆去上头的粽叶,拿筷子加一块放嘴里,“咦”了一声,与正正好也抬起头的于婆子对视一眼,点点头道:“确实好吃。”
肉粽里的肉用的是酱肉,一口咬下去,咸甜多汁。那糯米也早被酱肉汁给浸得油光水亮,软软糯糯,满嘴肉香,吃完一个,嘴上沾满了油。
见于婆子吃完一个,赶紧把盘子端走,这种又油又不好克化的东西,还是明早再吃吧,一个解解馋也就罢了。
于婆子的筷子还在空中伸着,眼前却没了粽子,也只能无奈叹气。
饶是丁宁只吃了一个,还是配了咸菜丝吃的,等碗筷洗刷干净,还是觉得腹胀加腻口。
在院里走上好几圈,才觉没那么撑了。入了夜,点起油灯,她从床下拎出账本,将今日所得一一记在上面:定金一百文。
原来,今日正是赶集的日子。早起,丁宁就会同于婆子,拎着几个柳条筐往镇上去。
到了集上,因她们只是临时过来买筐,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位置,只能在集市末尾找了个地方。丁宁打开随身带的折叠凳子,扶着于婆子坐下。
集市上卖什么的都有,如她们一般拿着自家编的筐子的,也不在少数,就只她刚才在集上走这么一回,就见着了起码两人。她叹口气,心觉今日这筐怕是得原样带回去了。
随着太阳升高,集上越发热闹起来,人来人往,挤挤攘攘。可那和她们这处却没啥关系,这里是集市的末尾,鲜少有人走过来瞧一眼,大多都只是从远处望一眼,见没有感兴趣的东西掉头就走。
丁宁又是一声叹。
“别叹了,再等上一阵,若还是没人买,咱就回去。”于婆子使劲顿了一下拐杖,道。
这时,有人自远处而来,那领头之人边走边往这里指。
丁宁转头看一眼,又继续抬头望天,这么些人,哪儿能是买编筐的?还是想想待会吃点什么吧,馄饨?或者包子?刚才在市集还遇上了李氏,若不然去她那儿吃碗面条?
“丁姑娘……”
见丁宁还是神游天外,于婆子伸手拽了她一把。她这才醒过神来,就见面前站了几个人。她差点叫出声来,怎么连个声都不带出的?
领头的应是个小厮,见她回过神,堆起满脸笑:“丁姑娘,我们是张府的,有些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张府?她皱起眉,没听过。“你们要商量什么?”
“这儿,这儿吵了点。”小厮有点为难。
丁宁抬手一指:“喏,那儿没人,要不站那儿说说。”
小厮仍是一副为难的样子,身后之人显是不耐起来,一把推开小厮,上前道:“丁姑娘,我是张府的管事,府上有事要和你谈。只这里人多口杂,若不然换个地方,比如……”他往身后的一个杂货铺指了指。
见丁宁仍有些迟疑,又道:“这是张家的铺子。且这里就挨着集市,人这样多,大可不必担心。”
丁宁四下里一望,确实如此,青天白日,人流熙攘,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婆子本想跟着去,却被丁宁拦住了,左不过是说几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坐在那儿,也不想着卖筐了,两只脚摆来摆去,只一心盯着那铺子。
没一会,丁宁就喜笑颜开地从铺子里出来了。她这回可发了。见于婆子还守着那几个柳条筐,连地方都没挪。她直接伸手拿起一个柳条筐,拎在手里,扬声招呼起来。
刚才来的时候,她就打听过这集市上的价格,大一点的柳条筐十五文一个,小的十文。于婆子编的这筐子是两大两小,正常应该是五十文。她为了早点把筐子卖出去,喊价四十文全包,若单独买,就两个大的二十五文,两个小的十五文。
果然,低价策略还是有用的,没一会这四个筐子就都卖掉了。
于婆子却急得不行,这可差十文呢,再多等一会不就行了?
丁宁伸手掏出十文,放到于婆子手上,道:“今儿我有好事要和您说,就不在这儿耽误功夫了。一会咱俩去吃点东西再回去。您还没好好逛逛这集市呢吧?咱去走走。”
说完,也不等于婆子答应,扶着人站起来,就往回走。
于婆子却气得直哼哼,那可是十文钱,再添些,都能买一斤肉,真是个败家的丫头,早怎么没看出来?
丁宁每路过一个吃食摊子,就问上一回。于婆子不是嫌这个人多,就是嫌那个味重,集市都快到头了,也没找到个吃饭的地方。
当然,若她把于婆子拉去李氏那儿,于婆子定是不会嫌东嫌西,只是李氏那儿正忙着,可不好去打扰。
想了想,她也不再领着找吃的了,直接往集市外头走。等走出来,又往街上走,到了一个铺子旁,停下了。
“宁姐。”芳姐系着围裙,正在煮馄饨。
丁宁点点头,拉着于婆子寻了张桌子坐下。因今日赶集,不止集市上人头攒动,街上也一样,所以芳姐家的小铺子也有大半都坐满了人。
“阿婆,芳姐她娘做的馄饨很好吃,待会您可要多吃点。”
于婆子仍板着脸,嘴里“嗯”了一声,转了头去看芳姐煮馄饨。
丁宁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多说。没多大光景,童氏端了两碗馄饨上来,让两人慢用。
丁宁手拿勺子在碗里划来划去,眼角余光不时往于婆子身上瞥。见她拿了勺子,只微微拨一下,就舀起一只放进嘴里。
“看啥看?还不赶紧吃?”于婆子白她一眼,瘪了嘴皮斥她一句。
她听了也不气,笑嘻嘻问:“我说的没错吧?馄饨可好吃?”
于婆子瞪她一眼,低头继续吃馄饨。
白白的馄饨如鼓着肚儿的鱼般浮在汤水里,个个皮薄如纸,连里头的肉都隐约可见。丁宁舀起一只放入口中,轻轻一咬,一股鲜香的汁水迸到口里,鱼肉弹滑,嫩而不散,里头又混杂着别的肉香。丁宁猜想,这汤许是拿了骨头熬的,格外鲜美。
一碗馄饨下肚,腹中暖洋洋的,连后背都跟着浸出一层薄汗,通体舒畅。
于婆子的眉眼也不由舒展开来,再不恶声恶气,伸手在袖中掏了掏。丁宁瞧见了,赶紧摸出铜板,占了腿脚利索的便宜,把钱给付了。
回身取了拐杖递给于婆子,见于婆子闷闷把钱放回袖中,心知她这是觉得过意不去,也没多做解释,铺子里可不是说话的地儿。
等进了家门,喂过鸡鸭,丁宁换身衣裳,敲了门进屋。
见于婆子斜倚在床上,一脸不乐,她就说头晌那阵集市人太多,日头又毒,俩人又没戴个草帽,若是一不小心给晒晕了,可就不值当了。且她赶着往回来,也是有事要做。
原来那张府寻她,是为了买堆肥茶的事。也不知张家老爷从何处听来的,说是那堆肥茶不止能种菜,还能给豆子用,就让管事的来买。张家富贵,除去桑田和水田,还有七八十亩旱田,那地里的豆子刚长出了嫩苗,过些日子就可施肥。
这不,人家连定钱都给了。她生怕于婆子不信,还掏出钱袋子来。末了又道,这堆肥茶她自己可做不了,还得请于婆子帮忙呢。
于婆子缓了神色,把头一撇:“哼,巴巴地拿来给我瞧是做什么?我又没担心你。”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行行行,是我想着讨好您,才给您看的。您哪,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说完,丁宁伸手去拉于婆子,还晃几下。
于婆子瞪她一眼,挣了一回,也没挣开,也就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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