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虽有七八十亩旱田,可也不能全都种豆,据管事说,大约有一半是种豆的。豆子不能重茬,一般至少需要三年以上才能轮作。栽过豆子的土地,最好再种禾本科或者茄科作物,一般是玉米或小麦。
张家的这块豆子地上一轮种的是麦子,麦子需要氮、磷、钾等肥料,所以理论上来说,这块地眼下并不太缺氮肥。但是不管是粮食还是蔬菜,不同时期需要的肥料并不一样。拿大豆来说,开花前吸收氮较少,吸收钾较多,对磷肥的吸收,在开花前和结荚后不多,只在开花至结荚期较多。
眼下,张家的豆子刚出苗,且大豆根部有根瘤菌能固氮,所以这一时期更需要钾多一些,氮肥和磷肥的比重可以少一些。张家的豆子地早已施过基肥,所以追肥应根据苗情来看。
丁宁根据那管事所说,结合前世学过的知识,确定好氮、磷、钾三种肥料的比例。氮肥和钾肥好办,氮肥早在堆基肥的时候就已经掺到里头了,钾肥就用草木灰,她以前也处理过,只剩下磷肥还没着落。
上回吴满田背过来的那筐子海鸟粪,还有许多,她估量了一下,张家的这些肥料倒是够,但是后面若是再有来买的,就不太够了。她打算着把堆肥茶泡上再去找吴满田买点。
昨儿丁宁说过让于婆子帮忙的事,并不是哄着玩的,她确实得有个人搭把手。她负责把大石块砸成小碎块,于婆子则负责再给砸得细一点。砸石头这活倒不难,因不是真的石头,硬度并没那么大,就是耗功夫。
五六月的日子,即使才只巳时前后,太阳还没到头顶,可也烤人得紧。没奈何,丁宁只得拎着石头到了棚子底下,那棚子是放柴火的地方,倒是晒不着太阳,可也进不来风,闷热闷热的。她歉意地看了于婆子一眼,嗫嚅着想说点什么。
于婆子斜眼,怪声怪气地说一句:“我脸上长痦子了?”
“没,没,您脸上光滑着呢。”丁宁讨好一笑,把碎石块挪过去,“晚上我给您捏捏肩。”
于婆子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捏肩就不必了。我犯得上和你个小姑娘一般见识?”顿了顿,又道:“下回夸人可别瞎说,还光滑,这老脸都成山核桃了,褶子叠褶子的。”
见丁宁还要开口,骂道:“还不赶紧干活?再磨蹭,你这钱还赚不赚了?你不赚钱,咋交我赁钱?等你没钱吃法,我可不管,就饿着吧你。”
两人边干活边说话,时间倒也过得快。眼瞧着半筐子石头差不多敲完了,丁宁刚伸伸手直起腰,就听斜后方有人说:“哟哟哟,阿婆,这大热天咋不上屋里凉快着,咋跑这儿砸石头来了?宁姐,一瞧就是你又给找的活。你说你,咋一点事都不懂呢?”
丁宁都不用回头,就晓得这是花氏,实在是她那副嗓子辨识度太强:尖声尖气,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都给震碎了。
她掏掏耳朵,回头对着花氏笑道:“花婶子,一瞧你就是个明白人。这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待会我就给阿婆做好吃的去。”
花氏碰了个软钉子,张嘴想要再说,又觉说再多也看不见什么乐子,遂转了话头:“阿婆,你听说没有?吴老三家的又去陈婆子家去哭去了。你说说,这人可真是的,自己能吃几碗饭不知道?也不怕饭太多吃撑了。”
于婆子手里动作没停,耷拉着眼皮道:“她能吃几碗饭我不知道,倒是你,再不家去,大牛怕是要把你那鸡窝给捅翻了。”
“不可能,大牛出去玩了,还没回来。我这才……”花氏边说边往院里看,这一看不打紧,果见大牛拎着根棍子冲着鸡窝去了,不由厉声喊道:“你要干啥?快点放下。再往前一步,看我不打你。”说完,气势汹汹奔了院中去。
隔壁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紧接着,就是大牛的喊叫声,花氏的怒骂声。
丁宁敬佩地看了于婆子一眼,这咋说的这么准呢?
“行了,再把这儿敲敲,就差不多了。”
院中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响。
………………
趁着傍晚凉快,丁宁去了吴家一趟。她这回是去找陈婆子买海鸟粪的。
进了吴家院儿,只板凳自个在院中玩,见她过来,板凳过来拉着她手,捂了嘴巴悄声说:“我奶现在正闹心呢。”
她点点头,暗道自个来的可不是时候,若不然回去改日再说?
没曾想,这功夫吴满喜从屋里出来,看见板凳拽着她,招呼一声,问有什么事。
她转了下眼珠,说找陈阿婆说点事,若是阿婆没工夫那她就先回去,左右不是什么急事。
这时,陈阿婆在屋里喊了一声:“宁姐,进来吧。”紧接着,吴老汉从屋里出来了。
这是怕她不自在,给她让地方了?
进了屋,她就把要买海鸟粪的事给说了。陈婆子先是皱了眉,又问:“宁姐,这事是谁和你说的?那外头人说的咱可不能信。说不准是拿话骗你,逗着你玩呢。我看你家那菜长得挺好了,可别再往里放这放那了。再给地弄坏了。”
“您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再说了,这也不是旁人跟我说的。还是以前看过的农书里说的。”
“啥?你还看农书呢?到底是认字多,懂得多。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舅再去一回。我这几日就让人捎信去。”
丁宁从吴家出来,慢悠悠往回走。快要进院时,就见高氏急匆匆从村外而来,她上前打了个招呼,顺便想问问桑姐、莲姐的事。哪知高氏只拿鼻子闷哼一声,头扬得高高的,眼睛直望着天,抬腿就走了。
自己又是啥时惹着她了?莫不是还在为莲姐、桑姐的事和她置气?
回了屋和于婆子一说,于婆子冷笑一声,道:“你平日里不往村里去,自然不知,高氏那个堂侄的婚事,这几日有了眉目,说是正和镇上开肉铺子的尹家姑娘打得火热。那尹家只一个姑娘,没有儿子,这高家怕不是打着吞人家产的主意。”
尹家?丁宁约略有个印象,只记得那肉铺子的老板娘实是凶悍得很,有一回她去买肉,正遇上有个婆子耍赖,道多收了她的银钱,在那儿纠缠不休。那肖屠户纠缠不过,本想出钱消灾。老板娘从外头进来,问明情况,当时就和婆子吵起来。
说到要紧处,老板娘更是直接把砍骨刀往肉墩子上一掼,硬生生插进几寸。把那婆子吓得立时白了脸色,银钱也不争了,掉头就走。
现下想起这回事来,丁宁仍有些后怕。故此,她每回去买肉,都是接过肉就走,一句话不敢多说。
这样的人家能看上那个姓高的?别不是要引狼入室吧?
于婆子又道,高家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怕是连县城的人都能听到。可也不想想,这世上的聪明人单只他们一家?尹家就不晓得这些?漫说尹家现在没儿子,可尹屠户两人也不过三十几岁,咋个就能判定人家再不能生了?
再者,尹家找高家就没有所图?不过是想着那姓高的学识尚可,日后想也应该有些造化。
不过是各有心思,各有算计罢了。
丁宁摇摇头,高家如何,尹家又如何,实不关她的事,她还是老老实实上菜地里去看菜吧。
番柿苗嫁接到成活,一般需要十天左右。她早起去看过番柿苗,确认已经成活。接下来就是把土豆秧萌发的侧芽给去掉,还得避开番柿苗和土豆秧的连接处。
让她高兴的是,那紫色生菜也长了出来,只是长得比较密,还得间苗、追肥。生菜的间苗比较简单:待生菜长出三片真叶就可以间苗了,保留生长粗壮的苗,拔掉弱小的苗,每棵苗之间保持半拳远即可。拔下来的生菜苗既可以吃,也可以栽到别的地方。
生菜现下还处于苗期,对氮肥需求大,所以此时追肥以氮肥为主。氮肥大量存在于豆子里,但是好豆子都是留着卖或者换豆腐的,若是想着贪小便宜,把不好的豆子掺到好豆子里去换豆腐,被人家发现了,下回想再买豆腐,人家可就不卖了。
丁宁做氮肥用的豆子都是挑剩下的,比如瘪的、发黑的、只剩了半个的,总之,就是不做氮肥,也得喂鸡喂鸭那种。除了豆子,她还把耷拉到地上,捂在土里早就没法吃的扁豆,也给掺了进去,再加上些烂菜叶、鱼骨头什么的,沤成了一桶氮肥。
夏季天热,生菜又不耐热,本就不好种植。所以施肥更是不能随意,必须得挑清晨进行。早起把白粥煮好闷在锅里,用余火继续熬。她舀了氮肥,避开生菜叶,轻轻浇在土上。
回了厨房,她系起围裙,将昨日间下来的生菜洗净控干,切成丝。随手拿起鸡蛋洗净,磕到碗里搅碎,掀锅盖,将鸡蛋液淋到粥里,蛋液略有凝固再搅散,最后将生菜丝放到锅里,加盐出锅。
她端了粥往堂屋走,就听周家的大门响了,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哥哥,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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